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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拾、

      「真的吗?小草真这么对你说吗?」
      列丹弓抱着犯困的楚忆弓左摇右摇哄着孩子入睡,听着楚云溪转述的故事忍不住插嘴问道。
      「小草……」楚云溪嘴角一抽笑得尴尬。「夏枯草可长了你三十来岁。」
      「那……老草?老草总行了呗!」
      「……」帝王垂首沉默,什么叫换汤不换药他可见识到了。
      「别停在这儿,快往下说呀!你到底决定怎么处置那些白痴和夏家一案?」
      楚云溪抿嘴一笑,从怀里摸出本折子递给列丹弓,道:「这是陈固刚送来的折子,你若觉得他提的意见好,明日早朝就这么颁下去。」
      列丹弓腾出一手接过折子置于桌面打开一瞧,才看了几行字就忍不住抖肩笑道:「不愧是阴险的大木头,怪不得他一开始没动声色向你讨人,原来早计划好了要整治整治司刑部的那群家伙。」
      响北夏家一案则以大司官等人的供词为凭,翻了这宗埋了多年的惨案,至于夏枯草虽是惨案的受难者又是解除东晴关粮危之急的大功之人,却难免身为白朮帮大当家的一身血债被押入天牢等后秋决。
      罪大恶极之人却又是解救天下危难,甚至可说是救了皇帝的大恩人,朝廷上议论纷纷谁也拿不定主意。
      要杀他,于情于理却又说不过去;可若不杀就等同忤逆律法,亦是不尊帝王的大恶。唯一能解两难的方法便是帝王的大赦之权,可大赦天下也得有个条件,不能没凭没故随意为之,好歹得来个饥荒灾星什么的当借口,偏偏刻下饥荒没有灾星不来,做臣子的就算帮着找借口也没辙。
      就在夏枯草一案压案再议后的第十天,后宫传来皇后病危的消息,皇后的病来得又急又猛,太医们却束手无策找不出病因。于此同时,才三岁的太子跪在大殿外哭求父皇大赦天下感动上苍,让老天爷给母后添寿,求老天爷不要让他成为没娘的孩子。
      太子的孝心给足了大赦天下的理由,这一赦不仅免了夏枯草的死罪亦还他一介平民的身分。
      至于司刑部及其上下官吏但凡牵涉此案者一律罢官归乡三世不得录用,一个在权力的位子上待的太久的人,对他最严厉的惩罚就是叫他一辈子远离权势。至于科考得名被陈固安排进入司刑部的都是些怀有抱负的年轻文人,不仅如此陈固还专挑些脾气臭又不愿与人结党营私的人,递补因罢官归乡而空出来的位子成为司刑部的新血,藉年轻人的热血好好改革腐败发臭却掌管天下刑律的司刑部。
      这,便是陈固折子上的主意。
      「皇后她……还好吧?」
      一听列丹弓提起皇后,才从清宁宫过来的楚云溪就难掩情绪,也不管声音是不是会吵醒才刚睡着的孩子,一拳搥在石桌愤怒开口。
      「你知道她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列丹弓摇摇头,搂着被惊得睁眼醒来的小太子侧过身子,不让楚云溪难看的脸色吓着孩子。
      「用毒!邵娟居然背着朕找来纪敏讨毒药吃下,所以太医院的人才不知病因、所以这病才来得又急又猛。忆弓还这么小,她若真这么死了孩子没了娘该怎么办?要朕怎么跟孩子解释皇后愚蠢荒谬的行为?」
      「……」
      列丹弓没有回话,抱着楚忆弓起身走到亭外,吩咐宫娥将小太子带回守民宫,然后才走回亭内搂着楚云溪的颈子坐上他的腿,吻了吻他的发顶,开口。
      「我终于明白邵娟方才为何是那种表情。」
      「你别帮着她说话,朕说了三个月内不见皇后就是不见。」
      「阁下几岁啊?竟闹这种脾气。」列丹弓没好气地白了楚云溪一眼,用手指戳戳他的鼻尖。
      「哼!」环着情人的腰,让他能更舒服地坐在自个儿的腿上。
      「云溪……」列丹弓觉得心口有些酸涩,却有更多的欢喜。
      「嗯?」嗅着列丹弓发间的味道,缓了怒意的人噙笑应着。
      「邵娟,只是颗棋子……」
      列丹弓没说完的话让楚云溪浑身一震,接着抬起脸愣愣瞅着他的脸,错愕……
      没错,邵娟是颗棋子,是颗既无外戚又无背景,更于朝廷派系豪无瓜葛牵连,就算有了子嗣也无法牵制太子的好棋,一如当年侍寝后她说过的誓言──
      她,会是帝王手中最好的驱使的一枚棋。
      一个对权势没有野心,只会依他心意而前进或退后的──棋子。
      持棋的人说,他无法爱她,无法像寻常夫妻般以丈夫的身份爱她;名为邵娟的棋子含笑回答,她不在乎能否被帝王所爱,只在乎自己是否够资格当楚云溪手里的那枚棋。
      曾几何时,说不爱的人,因她荒唐愚蠢的行为动怒,全然忘了皇后服毒濒死的举动给足了他大赦天下的理由。就像国库缺银之时,邵娟无视闲言恶语泼洒其身,以最不伤民最不动国本的手段,从朝臣从富贾手上搜刮银两解了库银缺乏的危急稳定局势,不让任何事情添加东晴关的变量。
      曾几何时,说不爱的人,怒了、也痛了。
      怒她荒唐服毒的行径,痛她不顾自己不顾爱儿也要替他留下人才的举动。
      怒了,痛了,也……爱了……
      列丹弓将头枕在楚云溪的锁骨上,以指描摹着他温暖的唇,淡淡一笑。「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妒忌。」
      不否认,邵娟能延续情人的子嗣,单就这点便让他又妒又羡,更别提百年之后她还能以皇后之尊长眠在楚云溪的身旁;而他,只能孤孤单单化作尘土。
      是啊,他妒忌了,像个姑娘家一般妒忌起情人的发妻。可他除去妒忌之外却也欢喜,欢喜占走情人心头一角的女子不是庸脂俗粉而是邵娟。
      道句狂妄的,除了邵娟以外,天底下他可不认为还有第二个女子够资格与他列丹弓拥有同一位情人,拥有如楚云溪这般睥睨天下睿智豪气的情人。
      「邵娟,不只是棋子。」
      换了个语气,多了个不字,列丹弓坐在楚云溪的腿上捧着他的脸与之对视。
      「邵娟不只是棋子,无论对你、对我,对天下百姓而言,她都不只是颗棋子。」
      「弓,我……」
      楚云溪不是傻子,自己心里想的什么,情人言语中说的什么他怎会不知?
      只是明白后却又兴升愧疚,对邵娟的在意像是背叛了他对丹弓的情,而他却是那羞耻的叛徒。
      「你呀,真是个傻瓜。」
      拧眉摇头,列丹弓捏着楚云溪的两颊向外拉扯,直把一张好好的俊脸拉成张大饼。
      「疼……」
      捉弄过瘾了后才终于放开那张被扯成大饼似的俊脸,看着楚云溪边呼疼边揉脸的滑稽反应哈哈大笑。「就是要疼你才会长脑子。」
      「唔。」揉着脸,用眼睛委屈瞅着列丹弓。
      「所以才说你傻,邵娟是你的妻子你的皇后,你本就该爱她敬她。你是觉得爱了邵娟就不再喜欢我了?」
      「唔。」摇头。
      「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区区小事学人家姑娘给你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吗?」瞪。
      「唔唔。」脖子一缩,楚云溪摇头再摇头。
      「或者你认为我和你那位好皇后会来个争风吃醋妻妾争宠?」
      列丹弓狭长的凤眼一瞇,一脸你若敢给我答是老子就扁死你的气势,吓得皇帝陛下拼了命地摇头。
      列丹弓拍拍楚云溪的脸颊从他腿上起身,笑笑。「知道吗?你的好皇后第一次见到我时说了什么?」
      楚云溪摇摇头,面露苦笑。
      当年他应了还是皇贵妃的邵娟一个请求,若她生下皇子就答应让她见一个人,没想到邵娟想见的人却是列丹弓。两人在后宫究竟说了什么,这些年来他从未问过,却在此刻突兀地听见列丹弓说起这件陈年往事。
      列丹弓抿唇而笑,娓娓叙述多年前的那天。「她说──」
      『请让邵娟追随陛下和您,做那天下太平的大梦。』

      邵娟,一个妄做天下太平大梦的女子,一个霸气不逊须眉的女子。

      『妳爱云溪。』
      『是啊。』

      爱上了,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甘愿做那人手里的一枚棋子,一生仰望不会回头看她的男人。

      『妳好傻……』
      『只要我爱着他,就够了。』

      邵娟对他说,爱有很多种形式,而她,自认选择了最幸福的那种。
      楚云溪沉默无语,脑海里浮现的是方才拂袖离开清宁宫前,皇后强撑虚弱身子跪送帝王时坚定却苍白的脸,与多年前皇后曾对他说过的话……

      『陛下,臣妾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皇子,请封臣妾一等嫔妃吧!』
      『御医不是说了产后不能吹风?』
      『农家的妇人生完孩子隔天还得下田呢!』
      『就这么不想臣妾与那人见上一面吗?陛下大可放心,绝不会出现妻妾争宠的局面。』
      『陛下多虑了,这事儿臣妾也是刚刚才听卫公公提起。』

      总这么进退得宜雍容大度、总这么小心谨慎唯恐帝王多虑、总这么默默守着自己的丈夫与孩子,就连丈夫的情人也一样守着。
      没有亲人独自存活于后宫,对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地寂寞?可他从未在邵娟脸上看见过孤单。强硬手腕向权臣豪贵征银征粮,这等气魄古往今来有哪位臣子敢作敢为不怕脏水泼身不惧谣言诽谤?可他从未见邵娟皱过眉头,由着那些心有不甘的人恣意辱骂于她却不则罚于人。
      就连面对他的愧疚和歉意,也只温柔一笑,笑着说……
      『永远都别对臣妾说抱歉,因为这是臣妾的选择。无论您信与不信,臣妾对您的心意,是女子对丈夫的爱。爱的形式有很多种,臣妾自认选择了最好的那一个。』

      正是这样的女子,连他身为一国之君也不禁折服;正是这样的女子,才会让列丹弓如此赞赏──
      无论对你、对我,对天下百姓而言,她都不只是颗棋子。
      如同邵娟的话,爱,有很多种形式。
      多年以前,他曾对列丹弓说,对我来说你与天下一样重要;多年以后,他想牵起一个名唤邵娟的女子的手,对她说……
      于楚云溪,列丹弓与天下一般重要。
      皇后于朕,亦与天下,一般。

      多年以前,列丹弓轻轻在婴儿额头落下一吻,问:「云溪给这小东西取什么名字?」
      皇后以袖掩唇,噙笑问曰:「陛下没说吗?」
      「他要我问妳,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天晓得他在害什么羞。」
      「忆弓!忆娟是本宫的小名,故群忆』字,至于那个『弓』……」
      也许就像楚云溪给襁褓里的娃儿取的名字一样,存藏着他的私心,一半是情人的名;另一半,是皇后的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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