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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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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林沅带着两人出去逛了逛,北风萧萧冷得刺骨,转过街角,街道积雪被来往行人踩成灰褐色的冰碴。
小县的除夕,店铺关得很早,反倒是卖烟花爆竹的还架着木桌子在摆摊。
迎面遇见个裹着军大衣的老头儿,正在往木桌上码放红鞭炮,金纸包装的“大地红”格外扎眼。
“来上两挂?”老头儿呵着白气招呼,“正经的浏阳货,响动脆生,可好听了。”
还不待多说,方晋已经蹲下来翻看烟花筒了。
呢子大衣的下摆扫着积雪,方晋已经许多年没有放过鞭炮了,周世城和林沅更是。
三人一合计,买了几大袋子,各色样式的都有,等着跨年钟声一响起来,就到楼下放鞭炮,也沾沾喜气。
周世城刚要付钱,被林沅按住了手腕:“我们这儿的规矩,除夕不能让客人破费。”
他睫毛上凝着霜,说话时白雾扑在了围巾的绒毛间。
闻声,周世城收了手机,笑着道:“好。”
抱着战利品往回走,方晋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儿。
也不知道是七岁还是八岁,他放鞭炮时不小心把二伯的车炸了,玻璃破了个大洞,他妈气的要打他,他自小跑得快,他妈追不上,蹲在路边上气得直哭。
林沅听得入神,又转头问周世城:“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周世城笑着看他:“你觉得呢?”
林沅摇摇头:“应该不怎么放鞭炮吧。”
方晋说:“表哥往常多是在国外过年,真枪实弹都玩腻了,鞭炮更是不怎么放。”
……
回了家,几人边看电视边守岁。
电视机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热热闹闹的很是喜庆。
周世城以往过年,确是在国外,有时候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年不年的。
反倒方晋跟在身边,这小子惯会在这些事上出谋划策,虽不至于多有新意,倒也让他不觉得冷清。
零点的钟声响起,窗外接二连三响起鞭炮声,紧接着天空炸起来,一片五光十色的耀眼烟火。
方晋一早想着下午买的爆竹了,实在是心痒难耐。
林沅了然,同母亲说过后,几人一块儿出了门。
天气冷得厉害,北风呼呼的吹,方晋蹲在雪地里摆弄鞭炮,身上本带着打火机,可还是擦了火柴,好像这样放的鞭炮,更有小时候过年的感觉。
猩红光点在夜色里跳了两跳,引线嘶嘶作响时,方晋蹿起来就跑,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身后炸开来。
林沅和周世城站在一起,两只手握得紧紧的。
“往后退些。”周世城揽住他的肩,掌心的温度似乎透过衣料渗进来,很是暖和。
林沅借着路灯光悄悄看过去,男人睫毛上凝着霜,在跃动的火光中融成细碎的光点。
鞭炮声响彻黑夜,林沅下意识往周世城怀里缩了缩,硝烟味混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淡淡钻进鼻子里。
红纸屑打着旋地落在周世城的肩头,林沅抬手要拂,忽然被攥住了指尖,男人低头呵暖他冰冷的手,烟火里,沉沉的眼眸那样深情。
方晋举着烟花棒凑过来,金线银丝在黑暗里绽出星光。
就听“嘎吱”一声响,林母在楼上推开窗子:“饺子下锅喽——”
几人抬起头,天边烟火盛开,那样好看,与这座小城的冬天相得益彰。
林沅高声应道:“就回了!”
放完了最后一挂鞭,几人一块儿往回走。
打开门换鞋时,饺子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林沅忍不住道:“好香啊!”
“是吧。”林母笑着应声,“包了好几种馅呢,一会儿就好了。”
锅盖扑扑跳动的声音混着电视里的拜年歌声,水汽把玻璃窗洇出毛月亮。
林母从厨房出来,饺子的鲜香混着陈醋味儿漫开。
瓷盘才上桌,方晋偷捏了个饺子丢进嘴里,烫得直哈气:“阿姨,您这褶儿掐得比包子铺的还俏!”
“哎哟你这孩子,快去洗手。”
方晋笑着应声:“这就去!”
周世城被按着坐在主位,面前醋碟里沉着几枚蒜瓣。
林沅挨着他坐,棉拖鞋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脚踝:“尝尝饺子。”
外头爆竹声忽然密起来,震得窗框嗡嗡响。
林母解着围裙念叨:“多吃些,手工的饺子,香着呢。”
忽然,方晋“哎哟”了一声,皱了皱眉,吐出个锃亮的硬币。
“来年要发财了。”林沅笑起来。
“哈哈,这个好。”方晋捏着硬币给周世城看,不意外地获得了男人的一记白眼。
不知何时,周世城碗里多了个饺子,月牙一样弯弯的,他夹到嘴边咬开,鲜香直往喉头钻。
吃了一会儿,林母又端来糖水山楂解腻,搪瓷盆里还浮着几粒枸杞。
林母给一人盛出一碗,周世城舀起一勺进口里,山楂糖水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这样一个年,热热闹闹的满是人间的烟火气,虽是平常却又弥足珍贵。
*
已经是后半夜,爆竹声逐渐小了下去,夜晚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几人也该睡下了。
房间太少了,不太够住,林沅和周世城一个房间,方晋本打算到外面开间房,可夜已经很深,明天一早又得走,再跑出去找酒店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好睡下,干脆就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夜深了,北风仍在呼啸。
方晋裹着毛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沙发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林母从里屋抱出床厚棉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主卧里只亮着盏小夜灯,周世城站在窗边解腕表。
玻璃上结着冰花,外头零星还有爆竹声闷闷地响,像是隔了层棉絮。
“暖气片不太热。”林沅在柜前翻找,“再添床电热毯吗?”
周世城把大衣搭在椅背:“不用。”
被子窸窸窣窣铺开时带起木香味,该是衣柜里樟脑丸的气息。
两个枕头挨得很近,林沅脸上有点红,他轻声道:“明天要赶早,七点就得起。”
周世城应了一声,走了过来,脱去大衣后露出了里面的身型,肩线被灯影削得利落,有种禁/欲的气质。
林沅别开眼,就听见身后皮带扣轻响,布料摩擦声像风吹过枯枝,让人耳朵都热了起来。
单人床毕竟窄,躺下时肘弯难免相碰。
林沅脸上发烫,数着墙上的挂钟走针,老式发条声咯哒咯哒碾过耳膜。
枕间传来布料摩挲声,周世城凑了过来。
温热的呼吸扫过林沅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方才洗漱时牙膏的味道。他伸出手臂,将林沅抱紧了。
忽然,客厅适时传来两声闷响,方晋“哎呦”了一声,该是不小心踹到了茶几腿。
林沅忍着笑,肩膀不住地轻颤,发梢轻轻扫过了男人的下颌。
黑暗中响起了窸窣声,周世城的手臂滑到了林沅的腰间,掌心贴着睡衣布料,温度慢慢透了过来。
他沉声说:“睡吧。”
……
天还没亮透,厨房已经飘来葱花炝锅的香气。
林沅睁眼时发现男人已经醒了,对着他笑了笑,两人又在床上抱了一会儿,才舍不得地起床。
周世城系着衬衫纽扣,晨光描过他锁骨处的阴影,他望着窗外,轻声说:“下雪了。”
林沅转头看过去,纷纷大雪鹅毛一样,随着北风狂舞,他忙跑到窗前去看,好在没下太久,地上还没覆上白。
吃过早饭,就得起程了。
从家往回返,得先坐车再转坐飞机,耗时又耗力。
临到出门前,周世城将个小箱子双手递给了林母。
“这是什么啊?”
咔哒一声轻响,卡扣轻轻打开,里头放了一排金手饰,做工精细,很是好看。
林母着实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可不能要!”
周世城笑着道:“听沅沅说,您不喜欢珠宝,便没准备。这些是请人做的,不多贵重,还望您收下。”
这还不贵重啊……林沅咋舌,可看周世城的目光,却又这般笃定。
他想了想,同母亲道:“妈,你就收下吧,他有钱。”
周世城跟着笑起来:“阿姨,您就收下吧。”
又相互推了半天,林母嘴上虽然埋怨,可眉眼间带着笑意:“你这孩子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怪贵的,阿姨平日里用不着。”
方晋在边上道:“阿姨您长得这么好看,咋会用不着呢?别说金银首饰,就是珠宝都很衬您。”
林母被他夸得直笑:“你这孩子。”
……
林母没再多留,只是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大包小包拎上了车。
林沅说:“妈,我有的吃呢,不用带这么多。”
“外面买的哪有家里做的好!”
他还想推拒,被周世城拉住了手:“阿姨做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
几人坐上车,引擎发动时,方晋降下车窗喊:“下回我还来吃饺子啊阿姨!”
林母站在楼道口挥手:“好,随时来都给你包。”
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车子终于发动了起来。
车轮碾过积雪的纹路,像是揉皱了的宣纸,尾灯红光在街角闪了闪,消失在了晨雾里。
车身微微震动,暖气口吹出的热风裹挟着车载香薰的柑橘味。
林沅额头抵着车窗,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洇出小片水痕。
“要不要睡会儿?”周世城忽然开口,车载导航的蓝光映着他的侧脸。
林沅摇摇头,忽然,周世城单手解了安全带锁扣:“方晋,换你来开。”
北风萧萧,雪花飞舞,方晋跺着脚往手里哈气:“怎么突然换……”
话音未落,周世城已经拉开了副驾车门。
林沅抬起眼,男人身上挟带的寒气混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两人谁也没说话,对视的时候,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靠在了周世成身上,让人无端的安心。
男人轻轻环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又带了带。
外面大雪纷纷,车里暖风带来阵阵热气。
这个年过得这般快,随着这辆疾驰的车,他们又该奔赴新的工作,再度繁忙起来。
林沅握紧了周世城骨节分明的大手:“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周世城知道,他是说的那些金饰:“你说阿姨不愿住在你买的新房子的时候。”
那时候啊,他不由地想,这男人做事好细致……
林沅道:“挺贵的吧。”
“这才多少钱。”下颌轻磨了磨林沅的头顶,周世城道,“我拐了阿姨最最珍贵的宝贝,这些不算什么。”
林沅听得直笑,他轻声说:“那我也拐了你这个大宝贝,我该送些什么啊?”
他话还没落地,前面开车的方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那架势肺都快咳出来了。
透过后视镜,周世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温柔地看向林沅笑起来:“我有你了,就已经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