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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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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被方晋停在地下车库,两人乘坐电梯而下。
剧组安排的酒店,多是演职人员,出入口处时常有媒体、粉丝驻守,人多眼杂。
林沅虽然戴了口罩墨镜,可熟悉他的人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因此两人相行期间,或多或少保持了些距离,没有显得过分亲密。
可一到车上,周世城就按捺不住了,他没想过自己奔四的人,竟也会有这么急迫的时候。
借着给林沅系安全带的空当,偏头亲在了他唇上。
一瞬间,两人挨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来,毛茸茸的,让人心里发燥。
林沅心跳怦然,眉眼弯起,忍不住偏着头笑。
位子是方晋订的,虽说他表面玩世不恭,但办事还算稳妥。
餐厅三楼的一整层被清了场,周世城找了个拐角位置,隐蔽安静。
他替人拉开椅子,复又返回座位,同林沅面对面而坐。
菜品是一早就定好的,服务人员走过来,同两位又确认了一遍。
周世城接过菜单,又递给林沅:“看看有没有要加的。”
都是些常见的菜色,不过分辣或者咸,想来是特别交代过的。林沅将菜单交还给服务人员:“就这些,谢谢。”
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一时之间,竟是满腹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世城只好先找了话题:“拍到哪了?”
林沅想了想说:“戏份过半了,不过有些地方需要补拍。”他抿了抿唇,“我的戏份少,应该快拍完了。”
桑志格的剧组,不看咖位大小,更不管演员身份背景,一切按照导演安排的来。
林沅自己的戏份快拍完了,还剩下不少对手戏,都要跟着敖远来调整。
周世城皱了皱眉:“是……桑志格为难你?”
今天他探班,来得算早了,林沅正在拍戏,跟他对接的是林沅身边的小助理罗可欣。
他怕打扰到林沅,便随着罗可欣到角落里等。
那时候林沅就已经光着脚,穿着破烂单衣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入冬,天气冷的厉害,就算到了中午,没被太阳光晒到的地面上还有霜。
周世城看得心里难受,几次想找导演说情,却又生生忍住了。
到后面,林沅光着脚,声嘶力竭的追着奔马,倒在泥地上,他再也看不下去,回了车里。
林沅抬头看过去:“怎么会,桑导是比较严格。但是戏拍的好,最后成全的也是演员么。”
周世城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沅知道他是看见他中午那场戏了,他歪着头说:“人么……本来就各有各的辛苦,不说别人,就是那些群演也跟着我一块儿挨着冻,我下戏了还有罗可欣嘘寒问暖,还有你惦记,他们可是什么也没有的。”
他顿了顿,垂下头:“而且我拿到这个角色,本来就是走了郑老和您的关系,剧组里说闲话的不少,我要再挑三拣四、满腹牢骚,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戳死。”
周世城轻叹一息,这事确实是他欠考虑了,当时他只想着同他重归于好,慈善晚宴办得声势浩大,如今让林沅这般难做。他唇线拉平:“抱歉,我……”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林沅打断他的道歉,“能拿到这个角色,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周世城怎么会不知道,那天他可是兴奋地给他打了电话,情绪激动,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林沅继续道:“我一点不怕别人说,我相信自己有实力,能堵住别人的嘴。”
周世城未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林沅,热烈、盎然,好像发着光。
不多会儿,菜品上了,菜量小但精致。
林沅尤其爱喝甜粥,周世城盛了小半碗放到他面前:“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垫垫胃。”
林沅微愣,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
周世城便是这样的,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对他过分依赖,以至于男人不告而别的那几年,他完全无法忍受。
林沅握着勺子的手有点抖,蓦地垂下了头。
周世城看他,轻声问:“不合胃口?要换一种吗?”见林沅不言,“牛奶紫薯粥可以吗?”
林沅仍旧埋着头,小声道:“周先生不要对我这么好……”
周世城一顿:“什么?”
林沅勉强笑了下:“没事,不用换,这个挺好吃的。”
周世城喉口艰涩,他强行抬起林沅的脸,问道:“怎么了?”
好半晌,林沅吸了吸鼻子,哑声道:“只是想到以前了,以前……你也是这么好。”
周世城知道林沅在想什么,那些年自己虽然不在他身边,可却从来不缺他的消息。
他沉默良久,缓声道:“这回是真的回来了,再不走了。”
两人吃过饭,天色已然黑了,深秋的夜,只有一轮明月高悬,天幕上半颗星子也无。
周世城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去,手边事情多,陪不了林沅很久。
回房间时,床品已经换新,两人先后洗过澡。林沅既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
等到他出来时,却见周世城没有一点要做的意思。
房间里空调开的足,不怎么冷。
周世城给他吹干头发,将人塞进被子里,又热了杯牛奶,看着他喝完。
不多会儿,男人也掀开被子上了床,伸长手臂将林沅搂进了怀里。
男人胸膛宽阔,肌肉紧实,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林沅的后背。
林沅靠着靠着,就这么睡着了。
怀抱温暖,心里踏实,竟是一夜好眠。
*
入了冬,万物萧索,天气也越发寒冷起来。
林沅在剧组呆了快三个月,一颦一笑总保持着童小春的谨小慎微。桑志格本来还对他有些看法,但是相处久了,就也慢慢改观了。
马上就要拍童小春和童逸云的对手戏,也是最重的一场,童小春为了童逸云拔毒,而后身亡。
林沅一直在压抑,就等着这一刻的爆发。
桑志格说:“我看得出你的隐忍,我之前说,这种隐忍除了眼神,我不要在其他地方发现。但是……除了这一场。”
拍完这一场,林沅也要杀青了。
人员到齐,一同往二号场地去。今天外景拍摄,杂草丛生、黄沙飞天。
能看到群演在露天更换服装,有角色的待遇稍好些,多少有个换衣服的临时搭棚。
林沅在保姆车里上妆,终于不再是官服,一身戎装颇有些英姿飒爽。
天气本就不好,鼓风机一启动,风便卷着黄沙往脸上拍去。
摄影就位,桑志格拿着对讲喊话,打板开拍。
这是一场敌我交战的戏,林沅身上的铠甲厚重,为了防止晃动,头盔偏小,紧紧的夹着脑袋让他有些难受。
敌我混战,摄像机在滑轨上前行。
血浆迸溅,混合着黄土洒在地面。
林沅跟在敖远身边,两人持枪勒马,身后战鼓声敲的咚咚作响,林沅吼叫着厮杀,长/枪上血迹斑斑。
战旗挥动,猎猎作响,忽然,不知是哪个方向的箭羽朝着童逸云飞了过去。
摄像机给到林沅特写,沾了血迹的头盔下是一张脏污的脸,林沅惊慌的瞪大双目,吼着转回身体要去打掉那只箭。
可是箭越来越多,“上护盾!快上护盾!”林沅嘶吼的完全放弃表情管理,可是终究晚了一步,成百上千支箭已然砸了过来。
敖远挥动长/枪打掉几支,刚要撤到另一侧,一羽异于其他的黑尾箭朝着他便飞了过去。
角度刁钻,几乎没有办法闪躲。
“大人!快躲开!”
耳侧是童小春的吼叫,身后是“咚咚”的鼓声,童逸云朝着他看了一眼,“哐”的一声,一头栽落在地。
童小春简直要疯了,眼睛瞪圆,血丝混着泪,他一把收了手中长/枪,毫不犹豫的勒马而下。
头顶仍有羽箭飞过,被身边的将士一一打退,童小春奔至童逸云身边,“大人,大人您怎么样了!”
黑尾箭插在童逸云右侧胸口,他看见童小春过来,未及开口先是一巴掌砸在他脸上,童小春怔住,童逸云咬牙切齿道:“我可曾教过你,战时下马?”
一字一字犹如震雷砸在童小春心口,他没有回答,而是去查看童逸云的伤口,黑色的血汩汩。
童小春眉头一紧,咬住牙龈一把抓起童逸云:“大人!抓紧我!”
他不顾童逸云仍在耳侧愤怒的训斥,握指吹了声口哨,黑色骏马朝他奔来。
童逸云一口血水吐出,道:“你要做甚!”
“送大人回营!”
童逸云一把抓住童小春肩膀:“这时回营,便是示弱!便是投降!”
童小春眼泪唰的打在脸上,浸了黑乎乎的脸颊:“箭上有毒!有毒!”
桑志格在摄影机后,看着林沅的表演点了头:“过!”
之后便到了拔毒的戏,敖远看着林沅的妆发笑的没心没肺,林沅用手擦擦脸:“很脏啊?”
敖远点头,胸口上的箭还在来回的颤抖。
前面拍的倒是不错,眼神、流泪桑导都还满意,偏是到了内场,林沅越发的找不到感觉。
桑导又是严厉的急脾气,看着林沅的表演总说差点什么,拿着对讲不住的喊:“林沅你的感觉不对!他是你的大人,但是你爱他!你爱他你知道吗!你没谈过恋爱吗!你别给他想成敖远,想成你对象!”
林沅被吼的一愣一愣的,他看向敖远,敖远正瘫在一旁,见林沅朝他看过来玩味的挑了挑眉。
已经被cut了五六遍,敖远倒没说什么,林沅有点挂不住,桑导看了看时间:“大家休息10分钟,林沅你跟我来。”
林沅乖乖过去,两手交握在前看着有点丧,桑导让他坐在一边,拿了剧本给他讲:“林沅你是个不错的演员,你悟性比很多人都要高。”
林沅被说的脸一红,他没成想桑导没有劈头盖脸的骂他。
桑志格继续道:“你在端着,你知道吗?你得放下来。”
林沅抬眼看向桑志格,喉头滚动,没有说出话来。
桑志格抿唇:“童小春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他还端着干嘛?等着死后说爱他吗?”
林沅点点头,又摇摇头。
桑志格道:“你要表现的是隐忍,但不是端着,这两者差别很大,这是聚而不发的感情,压抑、饱胀、喷发,不是你这种眼神局促的端着。林沅,你总谈过恋爱吧,你可能没有经历过爱而不得,但是你得找找这种感觉。”
林沅一顿,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坐了良久,林沅不言不语,罗可欣给他拿了水也没见他喝几口。
等到再开始拍,只感觉他似乎变了个人。
打板开拍,两人未及帐内已然摔马而下。
童逸云中毒,神思恍惚,连带着气力也不足起来,想要推拒却拗不过童小春,刚一张口一滩血又吐了出来。
童小春慌了,一向镇静的他手足无措:“大人,得罪了。”
之后便是拔毒后的场景,帐内,摄像机拉近——
林沅唇边是黑血,眼睛红且肿,敖远侧身:“童小春,你不会有事的。”
林沅苦笑:“大人,不必找人医治,我知道的。”
敖远抿紧唇,眉心成川,想否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沅已气若游丝:“我不怨也不悔,如果不是您,就没有现在的童小春,这一切我心甘情愿。只是……我可能无法陪您到功成的那一天。”
“你胡说什么!”
终于有泪滚出,在林沅脏污的脸上滑出一条清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叫出童逸云的名字,可最终还是说的“大人。”
敖远抱着他,痛苦的嘶吼,可是一片兵荒马乱,马匹在帐外长嘶,无人前来。
敖远喉头哽咽,苍白的嘴唇被咬出血痕:“小春!童小春!”
林沅看着敖远,用尽所有勇气,伸手轻轻附在敖远的唇边,拉出一个苍白的笑。
坐在摄影机后的桑志格拿过对讲机:“过。林沅童小春,恭喜杀青。”
一时间,欢呼声四起,工作人员跑过来扶人,又将红包塞在他手里。
圈里约定俗成的规矩,红包里没多少钱,是饰演“死人”去晦气的钱,也是杀青的好彩头。
林沅拿着红包,被人扶起来。还来不及擦把脸,就见周世城正站在层叠人群中,见他望过来,轻轻勾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