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旧事》平湖驿客

8、回忆（七）

　　八
　　平静无波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秋末时分，皇帝重病，但原本为各位皇子挑选王妃的秋赏会却没有取消，只是改由黄贵妃主持，届时几位皇子与这次征选上的采女都会出席。
　　这无疑是个令人欢欣雀跃的消息。入宫多时，不是所有采女都有凌青瑟瑟般好运，刚进宫便得到敬王的垂青，敬王妃的名份几乎算是定下了。——皇帝有五子，除太子、敬王仍未纳妃外，　　其余各王均有正侧妃若干不等，只是无一例外的没有子嗣，这也正是皇帝举办这次征选的初衷：为皇室努力添丁。
　　秋赏会在上林苑南侧的宣曲宫内举行。那里的秋景最堪流连，黄贵妃又别出心裁地命众采女自花间依次出现后方才入座。人面花影，交相辉映，让早已在场的诸王顿时心动。
　　凌青却对这个场面有点反感，自觉像摆在市面上待价而沽的货物，身份陡然间降低了许多。但这种不快的感觉，在接触到敬王含笑示意的眼神后，便一扫而空了。
　　他今日着一袭玄青色的袍子，意态潇洒地坐在边上，那份从容闲适的气度，显得他十分扎眼。太子则当仁不让坐了首位，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默，尤其在发现瑟瑟的目光只停留在敬王身上之后，更显阴郁。
　　秋赏会的重头戏，便是观兽舞。有宫奴牵来两只大黑熊，将它们圈在栅栏里，指挥它们随着一旁的鼓点声，做出种种滑稽可笑的动作来。在场的采女们哪里见过这等表演，一个个屏息静气，看得入神。
　　凌青却受不得那股野兽身上特有的腥味，她瞅个空子，离开位子去透透气。正走着，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王爷，你又跟在后面想吓我么？”凌青回头，看着那个一脸坏笑的男子。
　　敬王耸耸肩，“我以为你离席是为了给我单独见面的机会。”又凑近一点，低低道，“今儿我穿这衣裳好看么？”
　　凌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来，一时倒有些发怔，又听他说：“以后我都穿青衣裳，好不好？”她这才回过神来，有一种感动的情绪在心底一波一波地荡漾开，竟使得眼角都微微濡湿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让别人发现了可不好。”她急切地回身就走。而他则含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场上两只熊舞得正酣，突然其中的一只逸出栅栏，直往台上看的人扑去。
　　事发突然，等宫奴发现想喝止的时候，熊已是到了众采女的座前。有反应快的，早尖叫着向后退去，只剩下一个瑟瑟，脸色发白地呆在原地。
　　敬王还未有所举动，身边的凌青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一直往前，挡住了熊的去路。亦幸亏有此一挡，左右护卫的郎官才及时赶到，斧钺交施，制服了那头大熊。
　　回过神来的敬王忙跑到凌青身边，将她兀自颤抖的身子搂进自己怀里，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那里贵妃也给惊得不轻，心口疼的老毛病复发了。于是众人便作鸟兽散。好好的一场秋赏会就让一只大黑熊给搅了局。不过凌青倒是因祸得福，受到尚在病中的皇帝的接见。皇帝问她，“那么一头凶恶无比的猛兽，人人都怕，何以你竟不怕？”
　　“民女何能不怕？”凌青仍是那副淡然自处的态度，“不过当时情势危急，为了保护姐妹，民女来不及想到‘怕’字。”
　　皇帝点头表示嘉许。凌青回到掖庭后，虽然没有带回什么贵重的赏赐，但人人都说她这敬王妃的名号是跑不掉了。而且瑟瑟也对凌青衷心感激，将卧具移到凌青房内，两人同行同宿，形影不离。

　　这日瑟瑟去华章宫给贵妃请安，丽真和允儿过来找凌青说话。三言两语的，便扯到那日凌青以身挡熊的事情上去。
　　“那日我和大姐都在四妹身边，却没有三妹的勇气……”允儿颇为惭愧。
　　凌青忙打断她，“过去的事，二姐何必再提？我也不过一时情急，要是换作现在，只怕也是不敢的。”
　　“希望四妹心里不要怪我们才好。”
　　“四妹是个讲情义的人，她不会怪你们的。”
　　“是啊，咱们姐妹四个原是最要好的，不是吗？”允儿笑道。
　　凌青隐隐觉得她们似乎意有所指，便不作声。丽真便接过允儿的话道，“三妹是个聪明人，我们也不同你绕圈子了。其实这次来，我和你二姐是有事相求。”
　　凌青忙说，“但凡我能做的，我绝不推辞。大姐何必用到‘求’字？”丽真微微一笑，“三妹现在不但是敬王跟前的红人，更是宫里的红人。人人都说你这敬王妃是当定了的。——”说到这里，她有意停住不说了。
　　倒是允儿忍不住道，“大姐的意思是，三妹你容得下四妹和你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又何妨多我和大姐两个？”
　　凌青不意她竟会提出如此要求，“这怎么由得了我作主？就是四妹，那也是王爷取中的她——”
　　“所以我们才希望你去和敬王说说，我和允儿仰慕他很久了，待他的心意绝不比你和四妹少半分。而且我们四个感情这么好，能长长久久在一块儿，三妹，这难道不是你所想的吗？”丽真一边说，一边注意凌青的表情。
　　凌青很平静地说，“大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找王爷，当然，成与不成，是由王爷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