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酒吧》楼上

6、第六章·矛盾

　　又是一夜的翻云覆雨。
　　林默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方沉还睡在床侧。他背对着自己，薄薄的被单下是一节裸出来的脖子。脖子的颜色很暗沉，再深一点儿就可以说是古铜色了，林默盯着这节脖子，有点儿羡慕，又有点儿饥渴。
　　等林默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握上了那节近在咫尺的脖子。沈方沉被他逐渐用力的动作给弄得呛了出来，不停的咳嗽，他一睁眼，局势就完全颠倒了过来。
　　沈方沉一把扯住了林默的手，就着林默的动作猛的往前一拉——林默的世界顿时颠覆，他被沈方沉狠狠的压在了身下。
　　“你掐我？”林默的双手被沈方沉的一只手牢固的压制在他的头顶，沈方沉的语气很平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压迫感十足，“想杀掉我吗？”
　　——没、没！
　　——好吧……虽然他是有想过要弄死这个人，但那只是一时的愤怒，他从没想过真的动手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弄死你啊。”林默一脸认命，把头歪向一边。说实话，他真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蛊惑和冲动究竟来自哪里啊！
　　“掐脖子？”沈方沉语气上调的反问到，在早晨微光的反射下，顿时显得有点儿坏坏的。林默的心率瞬间有些不稳。
　　“呵呵……”林默把头又撇过去了一点，有些尴尬的笑着说，“一大早的，就掐着玩玩……”
　　沈方沉又保持这样的状态盯着林默好长一段时间，用一副很严肃的表情盯着林默的唇、林默的眼睛、林默的眉头——一点点的表情变化都被他收在眼底，最后，沈方沉叹了一口气。
　　算了！
　　“就你这样的废物！”
　　沈方沉嘟嘟囔囔了这么一句，林默隔得近，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的鬼火顿时燃烧得旺盛，把那么一点点愧疚烧得渣也不剩。大概算是福至心灵，林默没有一点犹豫的抬腿朝着沈方沉的老二踢去。
　　——防狼技巧第二式，断子绝孙脚！
　　不幸的是，林默这一脚被沈方沉给稳稳的坐实了，他痛得脸色青黑，嘴唇苍白，一脚下去的那个瞬间，林默目睹了一张人脸怎样扭曲成哈巴狗脸的全过程。一瞬间，林默很得意，但是当他多看几遍沈方沉痛苦的表情，心里又慌了起来。
　　同为男人，自然明白什么地方痛起来会要人命。
　　“嘿……你，没事吧？”林默又一次愧疚难当。
　　沈方沉捏住林默的那双手用了狠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打烂身下这个人的脸——这一脚的力道，几乎可以废掉一个男人了。
　　一个废物而已。
　　“把电话给我。”沈方沉命令道。
　　“哦哦……哦！”林默手忙脚乱的从沈方沉的身下爬了出来，然后手忙脚乱的从乱糟糟的地板砖扒拉出手机，然后手忙脚乱的将手机递给了沈方沉。
　　沈方沉播了一个号码，简单交代几句，然后挂上了。沈方沉又保持那个姿势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来移动自己，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始穿衣服。林默被晾在一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看
　　着沈方沉缓慢的动作，然后极其愧疚的低下头说，“我来帮你。”
　　“你也穿上衣服。”
　　直到沈方沉提醒，林默才发现自己仍然是赤身裸/体的状态，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林默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看第二眼，他脸皮有些厚的低下了头。
　　沈方沉很快就被人接走了，林默呆呆的站在那里什么也干不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任性，很自私。沈方沉最后上车前看他的那一眼让他印象深刻。
　　——姓沈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深沉过。
　　沈方沉消失了。两个月，或者是三个月，林默都没再看到沈方沉。
　　他又回到了学校，成莉那个贱女人一看到他形单影只，就在旁边不停的八卦，“怎么，你被那个富二代甩了？话说林默你真行啊，还敢和别人玩同……那个富二代也真是的，玩什么不好，偏偏玩男人，女生漂亮的像我这样的怎么就摊不上那样的富二代——诶，话说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姓沈吧？”
　　林默沉默，他什么也不想说，尤其是在成莉面前。
　　“我说——”成莉拍了他一下，“该说你是神经大条不拘小节呢？还是说你没心没肺呢？我是无所谓，偏偏你也那么无所谓。”
　　看着成莉相当严肃的模样，林默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哈？”
　　“你知道的吧？同性恋啊同性恋……在有些人看来，这可是病！”成莉一看林默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模样就火大，她的脑门爆出井字，“你可别告诉我你觉得姓沈的那家伙弄得兴师动众，这学校还不知道你的事吧？”
　　经成莉那么一说，林默才突然意识到——这一段时间，自己确实经历了许多人的指指点点，他上自习，上课，泡图书馆时，有很多人多会盯着他，他们在悄悄的说什么，他们在谈论自己。
　　这种感觉很讨厌，所以他拒绝听，也拒绝去想。
　　这几个月来，他也经历过那种恶意的玩笑，比如说他走着走着，就有陌生人从背后抱住他，说着什么“屁股正翘！皮儿真嫩！”这种让他恶心的话——无意的恶意，或者说有意的恶意，总之让人恶心。
　　林默也算是粗枝大叶——从小被宠大，所以任性，所以做事儿也从不考虑现实，也不设想后果。
　　成莉的话指出了现状，林默也开始正视他的大学生活——不过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对林默而言充其量只是一句警醒，离当头棒喝的程度还差得远，他就是那种没心没肺又有王子病的人，很快，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林默就是这种人。从小到大，林默没有大幸运，也没有大不幸，一直平平安安没有波澜，所谓的温室里的花朵。
　　而且，林默很快也把对沈方沉的愧疚消磨得差不多了。时间是把杀猪刀，它一刀一刀的把林默对沈方沉的愧疚以平方根的速率一刀一刀的砍掉，最后只剩下个一星儿那么点，不特意想的话，他甚至会下意识的觉得那根本就是沈方沉自己的错。
　　两个月后的深夜，林默又一次见到了沈方沉。
　　这时，林默大一这个学期已经结束了，黑暗的考试周过去之后，林默就被成莉伙着一群狐朋狗友去狂欢——喝酒，唱歌，疯，玩，打，闹。
　　林默喝得有点儿多，整一个移动酒桶，有哪儿都自带酒嗝，所以以他为中心方圆一米的地儿都自动清空。可是比起成莉那泼人，林默的情况算是不错的，他至少还能自个儿像个小旋风似的摇摇摆摆的往学校的方向走。
　　林默也不是很清楚那晚究竟发生过什么，总之等他稍微有些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街上走着，应该是往学校的方向——自从沈方沉不大出现后，他就又办手续回了学校。
　　那是真的人烟稀少，路灯倒是很清亮，可衬着远处的黑暗总感觉有点儿阴气森森。前方就像是开了一个大口，就等着自己这种小羔羊跳进去，然后嚼巴嚼巴的给啃了。
　　林默顿时原地打了一个寒战。
　　后来林默听见有踢酒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渐渐的清晰起来。嬉笑怒骂，一群像是混混的小青年在路灯下显现出他们本的面貌，张牙舞爪的，在林默醉醺醺的眼里，像极了阎王殿跳出来索命的小鬼。
　　“哈！哈！哈！”
　　林默大概是有点心虚，也不知道是想尖叫还是想骂人，结果一出声，就是这奇怪的像是要打拳的哈哈声。
　　“刘哥，就是这人！”
　　打头的尖嘴猴腮小马仔探头探脑的看了醉醺醺的林默一眼，然后朝着躲得远远的头头走去，边走边这么吆喝。
　　被叫做刘哥的那个人身后还围着好几个小混混，刘哥睁着一双圆鼓眼点兵点将的从身后的小混混中随便指了一个，颇有气势的说:“你去！”
　　那被指的小混混显然不乐意，他一双贼眼乱瞟，看着林默的身影就皱眉头，弄得一张脸更加扭曲，“不要吧刘哥……那个人好臭！”然后那人利落的把身边的人推了出来，“让沆大哥去吧！他喜欢玩男的，有经验着呢！”
　　被推出来的人一张虎脸瞪着被指的小混混，对着刘哥说，“不要！”那么坚决，不容抗拒，然后大个子又有些羞涩的说，“俺已经有媳妇儿了。”
　　这时，小混混堆里的搅屎棍不怕添乱的说，“既然他们都不愿意，那么就刘哥你去吧？刘哥威武，最能镇住这种人，不是吗？”意外的是，小混混堆里的搅屎棍不止一根，所有人听见这个提议，都注视着先在中间的头头，一脸同意的说，“刘哥威武！”
　　刘哥的眉头皱警，盯着提议的人说，一脸严肃的说，“就你了。”
　　…………
　　最后，这一堆混混也没有商量下来，于是大家都决定把这人打一顿，再弄得青青紫紫拍点儿照片就行——老大的老大交代下来的任务，既然没人愿意上了这个男的，那么敷衍了事也得弄得专业点儿，他们可不愿意第二个晚上又这么出来堵人。
　　林默呆在路灯下旁观了整个过程，不过他醉醺醺的脑袋并不太能够反应过来，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堆人吵吵闹闹觉得很烦，在这个时刻，他突然觉得很困，正准备就地趴下睡觉时，那一堆鹦鹉似的小鬼都围了上来。
　　他们个个面相凶恶，入了谁的眼都是一场噩梦。
　　“瞧！这小子现在是准备睡觉了？”他听见有人说。
　　“那，让他做个好梦？”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很吵，风声也很吵。然后，就是痛。
　　痛！痛！痛！
　　肚子，胳膊，小腿，还有他的老二——痛，很痛，痛得他想哭。不过，他没有。
　　在剧烈的疼痛中，林默的意识已经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他知道有人正在对他拳打脚踢，他的脸，他看的到红色，他还看到了什么？不，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默不知道酷刑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不过，停下来后，他更痛了，骨头断了吗？流血了吗？他得罪什么人了吗？
　　——有？或者没有？
　　——肯定有，不然怎么会被人套麻袋暗揍，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林默东歪西歪的躺在大马路上，他的耳朵旁边的脚步声很急促紊乱，然后又有很吵的说话声，林默很气愤的想，群家伙在打他的时候不会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边聊天一边揍他吧？
　　小混混们摆弄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体，摆好姿势，又撩起上衣，还掏出了他的老二——各种下限，然后啪啪啪的拍照。可林默只顾着疼了，连问问自己有没有自尊的时间也没有。
　　林默又听到了脚步声，是皮鞋的声音，走在地上很沉，和那些杂乱的脚步声不一样，让他觉得这是一个不会……大概不会伤害他的人。
　　林默努力的把眼睛斜过去，然后他看到了沈方沉。
　　两个月不见，林默也不再经常想起这个人。这个人给了他一套公寓，两个月后，他林默在公寓里度过的那段时光倒变得像是一场梦。可是，即使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是看见沈方沉的那一瞬间，他就马上想起了对方的一切。
　　熟悉，那么熟悉。
　　“救……救救我。”
　　这时，林默说了今天晚上遭遇暴行以来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就再也坚持不住似的，利落的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