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关（GL）》长清短清

65、云吉班（上）

　　月白心神不定在宴会里又勉强应酬了一阵子，刚要起身告辞，忽见门口一阵混乱，方才歌舞升平的厅堂里顷刻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像受了谁的指引一般一齐向大门口的方向涌了过去。月白无心看热闹，心里暗自嘀咕着等下怎么开口跟林翠薇解释，却忽听一个高八度尖利的叫声钻进自己耳朵里，原来是小师叔李玉琴像生怕有谁听不见似地高喊道，“怎么还愣着，赶紧扶车上去呀……轻着点儿啊……六姨太，罗司令洪福齐天肯定没事的……”

　　乍一听到“罗司令”三个字，月白下意识厌恶地皱了皱眉，后面的话倒是有心要听，却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楚，想找小师叔问个究竟，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挡住进也不进不去，远远只看到方才拿自己扇面炫耀的女子被几个着军装的男人扶了出去。

　　原来她竟是罗司令的六姨太。月白这才恍惚记得方才好像是听人这样介绍过，可是当时自己心里七上八下想着一旁生气的林翠薇，竟全当耳旁风愣没听进去。转念又想就算听进去又如何，难道自己还会去跟一个女人为难。

　　月白见会场里乱成一片，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自己方才急着离开的心此时却歇了，就冲着“罗司令”三个字也总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再说。终于等到宾客们陆续去跟李玉琴告辞，原本是最急着要走的，这会儿却莫名其妙留到了最后。

　　李玉琴见月白朝自己走过来也不起身，只微笑着抬抬手招呼她过来坐。

　　月白原本见她与众人告别时脸上一片愁云惨雾，这会儿想必是对自己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正想出言安慰几句，哪知来到近前却见她捂着嘴笑得七分得意三分狡黠，完全没了刚刚的伤心模样。

　　月白试探着说，“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就叫报应”，李玉琴怕正在整理会场的下人们听见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字字真切地说，“罪有应得！”
　　月白已然会意，知道必是姓罗的出了事，此刻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真想知道是不是大仇已报。

　　“哼，这是老天爷在帮婷芳报仇！”李玉琴告诉月白，罗司令下午在跟日本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遇刺，虽然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却听说是胸口中枪，伤势严重。

　　月白听得热血直往上涌，顷刻间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本事把自己有心无力的事做到了，此刻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颤，追着问行刺的人逃出去没有，又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李玉琴却像是没听见，只自言自语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总归有人要站出来收拾他。婷芳，我没本事帮不了你，如今有人来替你报仇了，你泉下有知保佑这一枪就要了那王八蛋的命！”

　　李玉琴悲喜交加，说到后来已经哽咽地发不出声音来，月白看在眼里也方知自己从前是误会她了，她人情练达、八面玲珑，对罗司令百般奉承，自己只当她是个冷心人，而今见她这般哭哭笑笑的模样才意识到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失去至亲的可怜人，她心里终究还是向着师叔的。她虽然做了军官的填房，却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人微言轻、有心无力，自己既没有办法亲手帮师叔报仇，又怎么能拿这个来埋怨她呢。这几个月来自己一直想着如何手刃仇人，如今竟有人先自己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只希望若是真的大仇已报师叔在天有灵可以安息吧。

　　李玉琴找车送了月白去林翠薇家里，一路上已见到处都是巡警在盘查。

　　月白心里高兴,顾不得半夜三更迫不及待想把刚刚发生的事说给林翠薇听。拍了好半天门里面才有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管家呵气连天开了门却挡在门前死活不肯不放月白进去。

　　“您睡糊涂了，是我！”
　　“没糊涂没糊涂，知道是您戴老板。今儿真对不住您，小姐特别吩咐的，我实在是……”
　　““吩咐不让我进？”
　　“不是，说太累了谁也不见。”

　　此番月白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竟在林翠薇这里吃了闭门羹，自己平日里最好脸面，如今被这样一挡心里便觉得无比难堪，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把方才的兴奋劲给浇了个精光。月白此刻忽然想起来下午得罪过林翠薇的事，方才真是兴奋过了头竟把先前的这一段公案忘了个一干二净，看来只能明儿负荆请罪赔了不是再说。

　　“您关门吧，打扰您休息了。”

　　月白叹叹气转身要走又听得管家在身后说，“小姐把彩凤姑娘留下来了，说今晚就让她睡这里，您别惦记。”

　　听得身后大门嘎吱关上，自己满腔的心事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要找谁说去。有心去找张蕙芳问问下午的前因后果，看这天色大概去了也不过又是碰一鼻子灰而已。走着走着才又想起个人来，便大步往云吉班走去。

　　小桃红房里的灯果然亮着，月白兴冲冲上了楼恰好看见贺彩云端了盆水从小桃红房里出来，月白正要开口与她打招呼，她却一改往日疯疯张张使劲摇了摇头暗示月白不要出声，见她神神秘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再看盆子里的水又都是鲜红的颜色，月白知道出事却不敢问，只一路不语跟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进了门贺彩云也不招呼月白，自顾自地开了窗户向外瞧。月白也凑过来瞧，只见外面黑漆漆一片，也不知她心神不宁地在瞧什么。

　　“你快走吧，今儿就当没来过，趁现在没人看见赶快走！”

　　贺彩云忽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可把月白吓了一跳，到底是什么大事？回忆起方才贺彩云从小桃红房里出来时的神色，直觉告诉月白一定是小桃红有事，“小桃怎么了？”

　　贺彩云正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告诉月白，月白联想到下午的事已经猜出了端倪，“是不是马……”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嘴巴一下子被贺彩云牢牢捂住，憋得月白喘不过起来，一身冷汗，月白知道自己猜对了。

　　确认了外面没人，贺彩云才偷偷附在她耳边说，原来此刻小桃红房里不是别人，正是她这大半年来朝思暮想的马天元。马天元带人偷偷回了北京行刺关东军长官，一场激战下来只剩他自己捡了半条命死里逃生到了小桃红这里落脚，伤势不轻，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今晚。

　　贺彩云方才听楼下的客人说附近一带有好多官兵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怕是很快要搜到云吉班来，怎么知道月白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你这呆子，大半夜有事没事跑来干嘛？我跟小桃红这辈子好歹都这样了，你这刚刚有了出头之日还往这里来趟什么浑水。赶快给我走，快走啊！”

　　“咱们姐妹一场不说，马大哥又是帮我报仇的大恩人，今儿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我给你们做伴。”

　　贺彩云苦劝再三知道月白心意已决才终于点头答应让她留下来，“那咱们先去小桃红那里收拾收拾，能躲过去最好，躲不过去也认了。”

　　月白陪着贺彩云换了盆热水端进小桃红的房间。小桃红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马天元的手，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见月白来了又惊又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看月白又看看床上疼痛难挡的马天元，更是泪如雨下哭成个泪人。

　　月白出言安慰了几句又道，“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把屋子拾掇干净了，再看看能让马大哥躲在什么地方不容易被发现，那些当兵的来搜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贺彩云说，“好，我让柳叶在门外看着，无论什么人来了都先挡一挡，也给里面个知会儿。”

　　没过一会儿果然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越走越近，接着便听到柳叶在外面大声说，“我们姑娘房里有客现在不能进……真不能进……您去找别的姑娘吧！”
　　“管他里面是谁，让他立马出来，该赔多少钱我出！今儿我只找小桃红，其他人都给我滚开！”

　　一听这声音，房间内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倒是都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