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关（GL）》长清短清

41、心灰

　　之前是算计着如何得到月白的心，如今又要盘算如何帮月白挽回芷兰的心，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真是要被自己挖的坑深深把自己埋了才甘心。

　　林翠薇一心以为芷兰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当日想用合欢香算计她的事，因此对自己满腹怨气。可是既然罪过是在自己身上，她又为什么非走不可，一定要离开月白呢？难道只是因为不能接受月白跟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可叹她这么聪明的姑娘为什么想不通情人的心才是最难得到的，没有相爱的心，徒留一具行尸走肉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用？换作是自己，只要月白的心在自己身上，她跟别人做过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自己终究会原谅她的。事已至此，或许只有自己再扮一次恶人，让芷兰对月白生出同情，方能化解她心里的怨气，帮月白扭转乾坤。

　　只是月白此刻还在生自己的气，不可能跟自己演苦肉计，看来这一次只有自己唱独角戏了。

　　第二天一早徐子清前脚刚一出去，林翠薇就吩咐梅香去把芷兰请过来，又嘱咐她芷兰如果要问，便只说是徐子清让请的。

　　芷兰来到十步斋，没见到徐子清，只见到一身华服的林翠薇背对着自己站在香几前焚香。

　　林翠薇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正迎上芷兰冰冷的目光。

　　芷兰要走，林翠薇悠悠地说道，

　　“何必急着走？今儿的香炉里没加‘合欢香’，芷兰姑娘不必害怕。”

　　芷兰压根没听过什么“合欢香”，也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她只是心里有气，不想跟林翠薇浪费唇舌。

　　“留下来喝杯茶吧，芷兰姑娘虽然不喜欢我，可是估计以后我们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芷兰倒真想从此再也不用见她，冷笑一声，“我去了欧洲又不是不回来！”

　　“不是你不回来，是我……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林翠薇又转过身继续在香几前侍弄，先是细细铺了一层香灰，又在上面放了一个铜质的“心”字香拓，接着用小巧的一柄银勺从鎏金珐琅香盒里盛出香粉撒在香拓上，慢慢撒匀铺平。

　　芷兰不明白林翠薇方才的话，以为她又存了什么不正的心思，没好气地说，“恕我眼拙，没看出来姨奶奶今儿唱的是哪一出？姨奶奶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不是已经得到了，何必再得了便宜卖乖，说什么要走？倒是我这个碍眼的人没两天就走了，您就可以放心地跟我师妹两个双宿双栖了！”

　　“哈哈！可不要被我猜中了，你想去欧洲该不会是好心要成全我和月白吧？”

　　“说不上成全不成全，我跟她非亲非故，走不走都只为了我的心与旁人无关。”

　　“不是因为这个就好，不然我还真要心生愧疚了。芷兰姑娘说要走是为了自己的心，我方才说我要走也不是为了别人的心。芷兰姑娘也可以为我想想，我跟你年纪相若，如今又是孑然一身，难道我的下半辈子也就这在这里糊里糊涂地过吗？离开徐家不过是早晚的事。我父亲早在催我回江南，我不过一直拖着，如今正逢年关，我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以后嘛，也想在家乡安定下来不打算再回来了。所以你如果是要成全我和月白，这份情我还真领不了！”

　　“姨奶奶这算是以退为进？”

　　“我去过我自己的日子何来‘以退为进’？呵呵，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打算跟你师妹过一辈子吧！”

　　“那我倒要问问姨奶奶，您既然没想过跟我师妹长相厮守，当日又为什么引她做下那档子事，只为给您自己图一个乐呵？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似的，您当我们这些戏子就天生下贱，活该给您玩弄的吗？”

　　“哦，你说那天的事”，林翠薇拿起铜箸小心翼翼地夹起香拓，故作不经意地说，“那一日我确实是一时兴起，男人看腻了，想尝个新鲜罢了。说起来我还有气，我给了叔夜的合欢香丸他竟然还不舍得跟你用，不舍得用也没关系，也不该把我那上好的香丸便宜了范士祺。我救下月白的时候她正中了迷香□□中烧，我也不过是顺手帮她泄了把火，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她还真的生气了，这几天都不肯理我，好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其实男欢女爱再平常不过，何必这么认真计较呢？”

　　林翠薇一直背对着芷兰，说到这里，又夹了一块炙好的香碳点燃方才拓好的“心”字，片刻间一股香烟袅袅氤氲而起，气息温和，润人心肺，盈得满室馨香。

　　“您在说什么？什么合欢香丸？什么迷香？关叔夜和范士祺什么事？”

　　林翠薇心中一颤，忽然想到芷兰可能并不知道真相，所以才会怨恨月白，说自己非走不可。她一定是误会以为月白心里背叛了她。
　　林翠薇把铜箸放进香瓶里转过身来，不再调笑，正色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对芷兰讲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想要算计芷兰，范士祺如何得到香丸加害月白，自己又如何救了月白，后面自己又如何勾引月白尝了鱼水之欢。

　　讲述既毕，香已灭，印成灰，回望着香炉中燃尽的那个“心”字，林翠薇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也已经随之灰飞烟灭、泪断成灰。

　　芷兰显然很吃惊，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林翠薇这里听到事情的另一个版本，一时间觉得真假莫辨。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事情如果真如林翠薇所讲，月白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如果不是对林翠薇有情，她真的想不出其他理由！

　　林翠薇见芷兰神色萧索、眉头紧锁，走到画案前提笔写了几个字递给芷兰。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林翠薇告诉她这首诗是唐代高僧释皎然所写。当年才女李季兰爱慕高僧皎然，有委身之意，皎然便写下了这首诗赠予她。

　　“你放心吧，月白她对我尘心未起，没有半点情意！那一日她对我说，她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她不是薛平贵，她也不会让你做王宝钏，她会一心一意跟你在一起！”

　　芷兰低头看着花笺，神色不觉间柔和了许多。

　　林翠薇道，“说到底，我只是靠着合欢香得到了一时欢愉。芷兰你是个明白人，你用心来爱月白，你要的难道不也该是她的一颗赤子之心吗？只要她的心还在你这里，你还怕什么呢？”

　　芷兰抬起头来看着林翠薇问道，“姨奶奶今天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林翠薇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本就是寡情之人，不然也不会嫁给叔夜的父亲。感情对于我来说远不如一时的欢愉来的实在。我更见不得人家有情，总欲图之而后快！是我的一己私心让你们姐妹萌生嫌隙。如今我要走了，这些话如果今日不说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芷兰努力想把眼前这个女人看清楚，可是总觉得她跟方才燃过的心香一样，迷迷蒙蒙看不清楚，她分明是对月白有情，今日却又装着寡情薄幸、完全没事一样，究竟用意何在呢？她真的只是想把月白还给自己吗？
　　月白啊月白，你编了这样一个谎话不惜毁掉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要守口如瓶，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看来，倒好像是她们两个在惺惺相惜、互怜互爱，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晚上到了戏园子后台，芷兰在自己的梳妆台上见到了一把桃木梳子，同去年她和月白一起在天桥见到的那个一摸一样。梳子旁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结发同心白首偕老”，正是月白的字迹。看到这八个字，一年来的种种往事一时间都浮现到眼前、历历在目，泪水溢满眼眶逼得芷兰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自己要肝肠寸断。

　　听到敲门声，芷兰忙擦干了眼泪。
　　进来的是余婷芳。
　　“又哭过了？”
　　余婷芳柔声安慰了几句，又劝她再把去欧洲的事想清楚，自己虽然不拦着她，但也希望她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芷兰紧紧握着手上的梳子，心里说不出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