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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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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原去往陇右上官家,偶尔星夜兼程,一共历时十天有余,一行人都疲乏得很,上官律原本惦记着方楠体弱,要多作停顿,却没想到方楠自己主动要求早些到,大概是因为害怕野外住宿的生活吧。于是一路火急火燎,终于赶到时,方楠因为太冷,又重新穿上了那厚厚的嫁衣,却也还觉得凉爽非常,几个人伺候着下了马车。
这里并非葬剑阁,而是上官家的内宅,分前后两出,前部分是待客厅及赏玩的园林,并上官家老太太的院落。上官家主,也就是上官律的父亲,早两年过世了,只留了一双儿女和老迈的妻子。后院里又分几个处所,分别是少爷小姐的处所和仆从们的事房。
方楠是长子嫡妻,此前也并无妾室,算是第一个进上官府的人,高门大户尤其懂礼,而她这个媳妇的地位似乎更是高,从老太太到一等仆婢都出来迎接,十六个衣着同色的侍从婢女两行排开,直排到台阶下头的石狮子边上。数丈的朱漆大门尽大了敞,铜环擦得锃亮,就是为了迎接她。
她搭着上官律的手,隔着金丝流苏望过去,仔细分辨着,最前头那个拄着玉鸠手杖的老妇,应当就是她的“婆婆”了,瞧神色,似乎也不是个难相与的。后头十二个姑娘,看衣衫虽然华丽,但是比着看也应当是地位比较高的丫鬟而已,上官夫人左手边还有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看着年纪比上官律要大。难道是她未谋面的小姑子的相公?可是这么说来……她四下瞧了瞧,竟没有发现一个符合她心目中千金小姐的人站在那里,心头疑惑。
难道这个上官小姐是个尤其活泼可爱的主儿?或者是混世魔王之类的,今日忙着闯祸没能来跟着来?方楠不太拘泥于他人对自己的礼数,便也没细想,随着上官律往前去。
台阶尽头放了块两寸宽一丈长的金板子,原来是陇右这边世族的习俗,新嫁娘,尤其是远道而来的新嫁娘,进门时需得垮一道坎儿,过了这个坎儿去去晦气。寻常人家有用杉木的,稍好点儿用铜,或楠木,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家用这么大一块纯金雕纹的踏板。上头镶了两块祥云样的白玉,是用来踏着的。方楠战战兢兢踩在那两块价值连城的白玉上,俯身行礼:“方楠见过上官夫人。”上官夫人笑盈盈地来扶她直着身子,领她上前一步,下了那块板子。方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上官律解开了衣袍领口,走到那个坐着椅子的男人身边道:“哥,任务完成,给什么奖励?说来,你媳妇真是长得可爱得紧,你太有福气了……”
方楠虎躯一震,失宜地拉着他的袖子:“上官律,你说什么?”椅子上的男人咳了一声,看着似乎略带病态:“方姑娘,你说什么?在下才是上官律。”
这个人才是上官律。
她惊骇万状地盯着自己唯一知道的一个分辨男女的地方,解开了领口的喉咙。“上官律”的喉部一片平坦,细腻光滑。她再看了看这两人,眉眼间神态颇为相似,答案呼之欲出。
“你,你是他妹妹?是女人?”
“上官律”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拱手:“嫂子,我叫上官璇。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因为我大哥体弱多病,没法远赴千里,可是为表诚意,不去个血亲又不好。家里又没有别的兄弟,只得我穿了男装来凑和一下……”她挠了挠头:“我同大哥原本就长得像,性格也差不多,就是我比他要皮一点儿,所以索性就冒了名,让你熟悉一下,除了有病之外,我大哥跟我差不多,我瞧嫂子也是蛮喜欢的?”
喜欢个头!
方楠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退到台阶一个踉跄,险些没能够稳住,好在上官璇伸手扶住了她,方楠愤愤甩了手,回身就要走,却瞧见台阶下站了个劲装女子,一身葱绿短打,白色的裤子,绣花白靴墨绿的绑腿,俨然一棵水灵灵的大葱。
这颗大葱甩了甩叶子,拿剑鞘指向他们,开口毫不留情:“上官律!你竟然真的敢背着我娶媳妇!”
方楠原本氤氲了水汽的眸子霎时间一片明朗,这里头有故事。她竟然就这么愣住了,瞧着那支大葱踱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儿。上官律还没说什么,上官旋却不客气道:“你这个魔女,又来闹事,你当真觉得我大哥会瞧上你么。别总是死缠烂打了,这等没羞没臊的事也做得出,真是又下贝戋又卑鄙。”
大葱看起来是出离愤怒了,却压着不发作:“你别多嘴!上官律他必然是要娶我的!”说着说着,自己也脸红了:“就算,就算他现在不娶我,我会让他知道,我比别人。”她挑剔地看了眼方楠,却盯着她的雪肤红唇说不出话来。纠结半晌道:“比不上她,也比别人好,何况,这个丫头除了长得有那么点儿娇弱的样儿,有什么地方配得上他!若不是看着日后兴许你是我小姑子,早就打烂你这张嘴了!”
上官旋毫不示弱,亮了亮鞭子:“你才是不知好歹,纠缠我大哥,我大哥都有大嫂了,你还恬不知耻找上门来,我才是要打得你滚回天工堡。”
方楠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词:天工堡。
她不顾其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那根大葱:“你是天工堡的人?”大葱开始还吓了一跳,以为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娇娘要来跟她拼命抢相公,做足了架势:“是又如何,你要试试我的手段吗!”
天工堡别人她不认识,可是堡主她却熟得很,同她亲哥哥是好友,这两三年没少见他过来,上次拜别是半年前,临走前还送了她一只木鸟儿,说是只有几只玩物,除了她就只送给过他妹妹,还说有机会让她俩见个面。
天可怜见,这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方楠果断地抓着她的手扣在自己肩上,转个圈儿靠在她身前,按着她手放声大叫:“女侠!我不是有意冲撞你的,请你饶命啊!我和上官公子媒妁之命父母之言,你逼我也是没用的!”大葱试图挣了挣,厌烦道:“你有病吧你,给我松……”方楠哪里肯松手,两只手按着她的,继续尖叫:“女侠请你千万不要挟持我!不要拿!我!换!上!官!律!呀!”
她嚎啕两遍,大葱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果真顺势扣着她的肩,拿剑鞘抵在她脖子前,硬气道:“对!今天我就把这个姑娘带回去,上官律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我就什么时候放人!”
上官旋气极,甩开鞭子就要上前,上官律拦住了她,在侍女搀扶下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冷着脸道:“楼姑娘,你何必如此,律一介废人,何德何能让姑娘青睐。天工堡俊杰弟子不在少数,你我不过数面之缘,实在没必要多作纠缠,再如何算是我负了你,与这位姑娘无关。请放过她。”
大葱眨了下水汪汪的眼睛,咬了咬唇:“胡说,你哪里是废人,我晓得你还是气我给你下毒,但是,但是不这样你更不会看我一眼了。你要是愿意娶我,我马上就给你解毒,把你身子养好。你看如何?”她深怕上官律不同意,马上又补了一句:“你别想耍赖,你都在我床上睡过了,你敢不认账吗!”
方楠捂住了自己的嘴看向上官律,原来还有这么劲爆的的消息啊!
上官律闭了闭眼,又坐回椅子上:“你我心中明了,楼姑娘何必又在此混淆试听。律因中毒,确实在姑娘闺房中留宿一晚,可是令兄也知道,房中并无他人。姑娘那夜也并不在房中,如何要说出这样让人误会的话。”
方楠瞧了瞧大葱的脸色,心道不好,难道被这么一说,她就通情达理了?就把自己放回去了?爱情的力量不至于这样薄弱吧?大葱,你要坚持啊!
大葱再也无话可说,憋了半晌,心一横,蛮横道:“我不管,反正,反正这个人我今天掳定了,你要是不来娶我,过个十天半月我就在堡里找个什么弟子嫁掉,看你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
对!看你怎么跟我爹爹哥哥交代!
方楠心情非常地振奋,她都差点没忍住要鼓掌了,但还是压抑住了心头的雀跃,十分顺从地被她掳着。
大葱并不是一个专业的绑匪,从她上马后再伸手拉她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什么叫专业的绑匪?可以照着出云宫里的将由宫主作为参详。
大葱往后坐了点儿,还顾及了她在前头会不会难受,末了又盯了上官律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甩了甩鞭子丢下一句狠话:“你要是不来娶我,我真的会把这个姑娘嫁给别人的!或者是卖掉!”
上官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倒是上官旋气得跳脚:“你敢试试看!”
大葱催马上路,回身吐着舌头“略略略”了一阵:“你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