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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回 ...

  •   一弯弦月还低垂在天边,第一缕阳光就耐不住的挥臂伸起了懒腰,在远处的峰峦身后洒出了淡淡牙黄色,接着便是金色,再而赤金色,直到红彤彤的一片。街上的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有马蹄踏在街上发出“嗒嗒”的声音,有摊贩“哟……哟……”的吆喝声。惠王府守卫也开始了第一轮的更值,换下来的士兵打着哈欠,和院里端盆洒水的丫鬟挤眉弄眼的嬉笑着,谁也没注意一只鸿雁从红瓦上飞过,停歇在筑有檐角走兽的屋脊梁上,扑腾着疲惫的翅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前院的穆鸿早就起身,在院中打了套拳后又去净室冲了个澡,这才唤人上了粥菜。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几件衣裳,如今都可以穿了,金花的缝制的衣裳很贴身,针脚也细密平整,穆鸿虽不大懂得这些,但衣裳天天穿,差距还是很容易体会出来的,他几乎是就这几件来回轮换着穿,似乎这样穿着金花亲手缝制的衣裳,便可慰藉心里魂牵梦萦的挂念。
      北边与赵猛之间的拉锯战还在延续,只不过,形势早就偏向了赵裕这一方,赵猛管控的几个郡州因被封锁了大部分的经济与粮食供应,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穆鸿渐渐有了些空余时间,无事时便开始重新整顿他的生意,倒是另有一桩事,近来有个人引起他的注意。此人姓杨名儒林,暂任命为大学士,赵裕令他为赵氏新朝廷修撰史书,穆鸿看过他写的关于旧朝廷的种种,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赵猛的仇视,似有不共戴天之仇。穆鸿曾私下打听了一番,听闻此人与当年的古氏家主乃至交好友,便留意了起来。
      惠王府因为赵妁的失踪,早就鸡犬不宁了好些日子,白氏已经病得起不了床,日日以泪洗面。赵裕派了一队人马出去寻了好久,也不见她们主仆二人的踪迹。穆鸿也将消息送了出去,让各郡州的手下留意着些,赵妁毕竟当了他几日学生,又是表亲,于情于理他都帮衬着一些。

      穆鸿这里才吃罢早点,便有下人来禀报:“公子快去瞧瞧吧,王妃那边闹起来了。”
      穆鸿一听,忙起身换了件衣裳,往后院走去,见所有的下人都被赶到院外,惶恐的站成一排,见到穆鸿过来了,忙低声唤“公子”,神色不安。穆鸿见状步履一时有些踌躇,对于舅家的家事,他一向甚少插手,只是碍于住在府中,又发生了赵妁失踪的事情,才偶尔对舅母安抚一番。
      他思付半晌才迈脚步入院中,人又走近了一些,隐约听到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房中传来白氏歇斯底里的怒喊声:“你这就是报应!当年眼见自己的皇姐被迫害,袖手旁观,如今报应来了吧,自己的女儿也要死上一回,才能还了这个债!”
      赵裕的声音一阵气极败坏:“这与当年之事如何相干?你这几年一直以皇姐相逼,事情发生了,也挽回不了,再者,我那不是为了百姓所想么,何以让你怀恨至此!”
      白氏突而长笑一声,森森道:“赵裕啊赵裕,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见死不救,那是抬举了你!我既嫁与你,自然以夫为天,对外自当会与你说词一致。可是,你摸着良心说,你真的是为天下苍生么?今日你是非要逼我揭了你的伤疤吗?”
      赵裕怒极:“你个疯妇,整日胡言乱语!”
      白氏悲戚道:“是啊,我是疯妇,我这般被压抑着,只是癫狂算是上天眷顾我白如凤了!”声音停顿了一下,说话之人似乎有些痛楚,“你所谓的天下苍生,不过是为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叶桑罢了,叶桑只薄薄一张信笺,便让你为了她一家安危以及荣华富贵,宁愿舍弃江山,宁愿让我母子三人,永世不得回京!”
      她越发恨声道:“我的父母不是人?为了成全你的爱情,我与父母十四年未见,若不是因为叶桑病死,恐怕你还是没有想过要杀回去吧!你竟然有脸让鸿儿为你所谓的‘仁义道德’,十几年来背负家仇,帮你打下这半壁江山!”

      穆鸿负手站在门外,抬眼看了看那片晃白的阳光,天空是净蓝的,蓝得幽远高深。十几年前的那天清晨,跟现下一样的晴空万里,他与哥哥穆臻吵着要去郊外骑马,父亲被吵得无奈,只得说:“去问过你们的母亲,她同意了,为父便带你们去。”穆鸿得意的道:“母亲自然会同意,她最疼鸿儿了!”惹得穆臻在旁边直刮脸羞他。
      那日的天明明很清朗的,穆鸿想,原本他们要和父亲母亲一道去郊外踏青的,可当他推开房门,看到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往后的十几年,他的世界里便没有了睛空。
      消息固然惊人甚至令人愤怒,但是,无论哪一个理由是真的,都不能回到过去,父母兄长也不能再陪着他骑马欢笑,此时再去计较家人缘何而死,还重要么?穆鸿刻意忽略了那又要涌上心头的钝痛,面色戚戚的望着天空。
      从飞檐下伸出的几枝树梢,在空气中轻轻的颤动,春天的枝叶是茂盛繁华的,嫩绿细长的叶片在阳光映射下,边缘泛着一层白晕,穆鸿眯了眯眼,恍惚间那天空便是母亲柔和的面庞,那叶片就是母亲永远笑眯眯的凤眼,他突觉胸口的气流滞了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只停驻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穆鸿缓步慢慢的踱回自己的小院,面色寂静看不出情绪,只是有些肃白,对于一路向他行礼的下人,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他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腰带上绣着的海棠花,沉寂的面庞终于微微的有了些笑意。若是可以,大约五月底就可以出发回汝北县,想着金花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穆鸿心中抑郁渐渐淡去,随之涌上了些莫名的愉悦。
      或许上天还是留了余地,穆鸿唇角挂着一丝笑,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抬脚正待进院,远远的就看到穆青急匆匆的往小院方向奔来,见到穆鸿,忙道:“公子,出事了!”

      落日只要一隐去光辉,扬州城便升起无数灯火,辉煌一片,这里的不仅白日繁华,夜间更是喧闹。在最热闹的街道一处,便是素以姑娘才色兼并闻名的如意院,此院有女貌如天仙,百媚千娇,又有才女引来文士捧场,品酒作乐,吟诗作曲,一时之间,倒成了扬州城的数一数二的繁盛场所。
      前厅欢声笑语,时而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后院黑暗一片,只偶尔经过一两个婆子借着光线出来倒水,便又回到前院。金花静静的躺在木板床上,闭眼休息尽量不消耗体力,已经过去了一日,屋子的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金花似乎被人遗忘了,她慢慢侧身向着墙壁,肚子因空了一整日,有些隐隐作痛,只能依赖改变姿势来缓解不适感,金花知道现在的自己,唯一能作的就是撑住,等着穆鸿来救她,但是,能撑多久,她也不知道。
      迷迷糊糊的终于睡着了,中间被饥寒迫醒了几次,但终归又过去了一日,今天天气似乎有些阴沉,因为窗格透进来的光,比前两日还要少些。金花试着坐起来,伸手将腰间的腰带束紧了一些,腹中的饥饿感似乎好了许多,也不那么剜痛了,只是嘴巴干的厉害。
      她想了想,便在床上站起来,掂脚尽量往窗外看去,隐约看到窗左侧,有几片绿叶伸过来,金花将手伸了上去,发现只能触及窗户的木框,她忙收回手,这时如果再作这些无用的事,只会消耗更多的精力。
      她坐下来沉默了许久,终归抵不住腹中的饥饿,还是下了床,四处寻找着,想做一些努力。她将眼睛定在架床的四脚长凳上,心里一动,忙上前将床板搬开,将两条长凳上下重叠了起来,自己两手附在墙上,慢慢的骑了上去,这样一来,手臂竟可以伸到窗外了。
      金花心中一喜,忙用劲的掂起脚,将手臂伸出刚好可以容纳得下她臂膊大小的窗格,尽力折到树叶。只听“咔擦”一声,那枝伸过来的树枝应声而断,金花小心的将它抓住,如捧着珍宝一样,慢慢的收回了手臂。
      人一落地,金花赶紧摘下几片叶子,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如意院前厅此时一片安静,几个小丫头提着水桶轻步走到木板上,伺候着各自己的主子。阿落和她们一样,这个点同往常一样到伙房提了热水,回到姑娘的房中,取了些水倒入铜盆,这才走近罩着红色帐幔的床上,撩起纱帐,挂在镂空线刻水仙花样的金色帐钩上,道:“姑娘,该起了。”
      春红“唔”了一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就着阿落的搀扶,坐了起来,掀被下床趿了鞋,打着哈欠,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阿落回身拧了帕子,递给她。
      春红拭了把脸,问道:“可有什么新鲜的事儿?”
      阿落道:“也没有特别的新鲜事儿,只是前两日,妈妈买了个妇人,关在了后院,听说不屈从,正让饿着呢。”
      春红“嗯”了一声,没有回答,自顾着整理妆容了起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吃罢午饭,春红才抱起琵琶,调了音准,慢慢的弹唱了起来。
      春红在如意院是头牌,但只卖艺不卖身,尽管许多恩客出了高价要买她一夜,乔妈妈却也不为之所动,姑娘们私下议论着,这春红,是被一个身份高贵的人看上了,让乔妈妈留着呢。
      不论是真是假,春红在这里呆了七年,的确就是未收过男子过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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