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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卷三:赴天涯03 ...

  •   03那女子听到他的身份,便如同溺水的人见了浮木一样,“公孙大人!”她似是遭遇了莫大的委屈,语调凄婉,双目凝泪。若是蜡黄的面色红润起来,瘦削的脸盘丰盈起来,想必应是极为好看的。
      “姑娘莫急,不论什么冤屈,慢慢道来即可。”公孙策宽慰道。
      那女子低低应了一声,说道:“小女名唤郭露,乃是陈州安平人氏。因饥荒才逃难于此。”
      “你是陈州人?”公孙策心中一动。
      “是。”
      “你们那里饥荒情况如何?”
      “安仁和安兴两个县最为严重,那里是蝗灾的起源。”
      公孙策惊疑道:“蝗灾?”
      “对。”郭露点了点头,“不知怎的,今年突然兴起了蝗虫之灾,黑压压的一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郭露回想了一下,“六月份就已经听说有蝗虫出现了,不过数量稀少,而且今年雨水还算充沛,大家都没放在心上。谁知到了九月份,蝗虫突然变的很多,这才起了蝗灾。”
      “这蝗灾来的突然,大家没有准备,又刚好赶上收获的时节,可恨忙碌了一年,最后竟是颗粒无收!”
      公孙策知道郭露所言不假,夏秋两季本就是蝗虫的繁殖期,所以九月兴起蝗灾,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这饥荒的消息十一月才传入京城,且并未言明是由于蝗灾的原因。
      察觉到事有蹊跷,公孙策皱眉问道:“既然发生了蝗灾,那当地知州就没什么动作么?”
      听见公孙策这句话,郭露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怒气上涌,急于说话,气息没有转换均匀,忍不住咳了起来,直把脸给憋红了。
      旁边的木槿见状,赶紧伸手扶稳她,一只手从她的脖颈下慢慢轻抚下去,如此几次,郭露才顺过气来。
      “饥荒本就严重,谁知那陈州知州不但不开仓放粮,咳咳,反而还下令封城抓人。城门十月份的时候才被打开,我和爹爹也是那时逃出来的。”
      饥荒之际,非但没有上报朝廷,开仓放粮,反而瞒上欺下,封所城池,这是在把百姓往绝路上逼啊。怪不得那沸沸扬扬的谣言愈演愈烈,怪不得这一次的饥荒惹得黎民众生怨声载道。公孙策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可就算逃出来又能怎样呢?爹爹还是饿死了,陶大哥也被抓走了。”郭露语气一转,滔滔的恼恨之意渐渐化为了连绵不尽的悲痛和哀伤。
      郭露口中的陶大哥,名唤陶隆,本是个走方郎中,一年前来到陈州安平,被郭老儿请来替郭露看药医病,两人因此相识相,一来二去的,彼此竟情愫暗生,而郭老儿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陶隆便在郭露家旁边开了个小医馆,从此定居在安平县。陶隆与郭露情投意合,本已说好明年开春就成婚的,可这场突如其来的蝗灾打乱了一切。
      即便听这许多话,公孙策依旧沉稳有度,“你说陶隆被抓走了,那他什么时候被抓走的呢?陈州知府又为什么要抓人呢?”
      “我也不知道陈州知州为何要抓人,只是从八月份到九月份之间,陆陆续续抓了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不知给关到哪里去了。陶大哥是为了保护我和爹爹,才自愿被官兵带走的。”郭露一时情急,竟抓住了公孙策的胳膊,“公孙大人,我求求你,能不能帮我把陶大哥救出来!那陈州知州冷血无情,置百姓生命于不顾,也请您也一定要为民除害,把他绳之以法!”
      “郭姑娘安心养病,圣上已经派包大人前往陈州救灾赈民了。你大可放心。”
      郭露闻听此言,心里放心不少。逃亡路上唯一支撑她坚持下来的便是赶到开封府把一切事态原委都告诉包大人的信念。如今心愿已了,加之她尚在病中,此番又说了太多的话,更加体力不支,登时晕了过去。
      “郭姑娘只是一时气虚体弱,多加调养,很快便会康复了。只是如今她体内虚火旺盛,怕是夜间会发起烧来,荼靡,你待会且先去把药煮好,若是夜间真有情况,也可及时退烧。”公孙策如此吩咐了一番,便和展昭双双离开了,只留下木槿和荼靡照顾郭露。
      从郭露入住的客房出来,公孙策若有所思道:“展护卫,那陈州知州与我是旧识,我所了解的仲明仁贤友善,不像是郭姑娘所说,会做出封城抓人一事的人。”
      “先生的意思是?”
      “饥荒一事疑点重重,我怀疑里面另有乾坤。况且包拯此去半月有余,近来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有些放心不下。想劳烦展护卫去陈州走一趟。”
      “好,我等下就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便出发。”
      公孙策拍了拍展昭的肩,嘱托道:“万事小心。”
      “属下明白。”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展昭便离了开封府,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从汴京到陈州,以展昭的脚力,快马加鞭,不过十日路程。一路走来,官道畅通无阻,展昭连一个逃亡难民也没有遇到,直叫他怀疑陈州的饥荒到底是真是假了。
      可这份怀疑在他来到陈州地界的下一秒便尽数消失了。
      因为树皮被剥而死去多时的枯树上还残留着些许光秃秃的枝条,可它们是如此脆弱不堪,一阵强风便能吹断。土壤里更是干净得连蠕虫和草根都看不到。
      展昭上一次来陈州,还是七个月之前了。那时候这里虽称不上是鼎盛繁华,却也县平民安,生气盎然。可眼下的陈州和他印象里的陈州大相径庭,瓦破墙败,寂静的可怕,感觉不到一点点的人间烟火之气。在无可转圜而又时日漫长的灾祸下,人们坚持的希望被蚕食殆尽,人们对抗的信念也所剩无几,整座城池都变得心死如灰。
      展昭在城外站立良久,才终于牵着马,从大敞四开的城门走了进去。他才刚一出现在城门口,便立即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以及枣红马的身上。
      毕竟在这处处颓败的地方,衣衫整洁的展昭实在太格格不入了。而那匹年轻力壮的枣红马更让许多亡命之徒红了眼睛,他们已经很久没尝过肉的味道了。
      展昭终于看到了饥荒中的灾民是什么样子。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形销,神情麻木而绝望,眼神空洞,里面似乎只剩下了生存的本能。
      展昭毫不怀疑,若不是忌惮着自己腰间挂着巨阙,怕是自己早已被灾民团团围住,
      但毕竟有那不怕死的,从角落里一个慢慢走出一个汉子,摇摇晃晃地朝展昭走了过去。他没什么技巧,上来就张开双臂,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想要抱住展昭,展昭身子微微向左一倾,便躲闪过去。那汉子摔倒在地,掀起一层厚重的灰尘,他也不放弃,在地上爬动着,从后面抱住展昭的小腿张口便咬,展昭用力抬腿抽了出来,向前继续走,却看到有这汉子打头,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灾民,越来越多。
      展昭不想伤害他们,所以只用拳脚应付。那些人以为巨阙只是个摆饰,愈发胆大起来。
      纵使手脚皆被抱住,可这些灾民的束缚都软绵绵的无甚力气,展昭用力一挣便可脱身,但架不住人多势众,打倒一圈,还有一圈,里里外外,皆是灾民。
      更有很多人咬在了枣红马的身上,马儿受痛,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踢倒了几个人,但仍然没有缓解展昭的压力。
      恰在此时,从身后传来几道讯疾的破空之声,像是暗器一般,饥饿的灾民分别中招倒了下去,展昭垂眸一看,地上滚落出几颗圆溜溜的白石子。
      不是白玉堂的飞蝗石又是什么?
      眼前白影一闪,刚刚还拥挤的四周霎时清净。被踢倒的灾民在地上蜷缩着,这位穿白衣的可比那穿蓝衣的下手重多了,看着翩翩焕然,可周身却透着一股子煞气,灾民再不敢上前,如退潮一般离远了。
      白玉堂看着满身尘土和脏味的展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这是遭到嫌弃了?展昭摸摸鼻子。却见白玉堂左右手各伸出两根手指,分别夹住自己的中指,将自己的左右手提起来,然后目光挑剔地看了个遍,半晌,似乎是确信了这上面并无咬痕,依旧完好无损,这才放心地把手收了回来。
      上一次从红袖阁出来放手的速度有多慢,这一回收手,不对,收回四个指头的速度就有多快。
      “白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啧,怎么,这地方你猫大人来得了,我白玉堂便来不了么?”
      绕是白玉堂如此挤兑,展昭依旧彬彬有礼,他笑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陈州闹了饥荒,灾民众多,环境脏乱,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听见展昭这样讲,白玉堂的语气反而变得有些恨铁不成钢来,他恶狠狠凶巴巴地道:“你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刚刚若不是我,你打算怎么办呢?”
      展昭摊摊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你——”难得白玉堂也有气结的时候。
      “好了好了,”展昭像是哄孩子一样劝了两句,又解释道:“展某身负公务,不得不往。”
      白玉堂冷哼一声,“一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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