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明若秋湖12（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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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有红梅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白玉作的骨，秋水为的眸——这世上已经没了城南首饰铺的秦老板，只有西丰国失踪了十几年的秦家小公子秦杳。
“我答应过姐姐，今生不再踏入西丰半步，所以，让陛下他知道我死了，反而更好。”秦杳笑笑，垂下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平静无波，“我已经害得她，有父却见不得，有苦却诉不得。她那样骄傲嚣张的性子竟能在那个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后位上做了十几年，那么谨慎辛苦，她这一生都被我害了。”
秦杳在这个乱世已经待了太长的时间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在秦风瑶的教导指责下长大的。可以说，秦杳其实是秦风瑶一手带大的，虽然说他们年龄都差不多大。不过，再怎么学，他身为现代人的习惯是改不了的。对于西丰国的许多东西，都是不屑一顾的。
所以他听的最多的，就是秦风瑶扯着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说：秦杳，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夫子的教导都被狗吃掉了吗？
秦杳他看得明白，其实姐姐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像父亲那样入朝为官为君分忧造福百姓，于是把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身为弟弟的他身上。
景阳帝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能记住的却没几个。不过当年秦家龙凤双生子的美貌他却记得很清晰，姐弟生得模样相似，不过秦杳是月光下庭院里静静绽放的昙花，而风瑶却是骄阳下恣意怒放的国色天香的牡丹。
牡丹是注定要种进玉家花园里的。
玉锦做了太子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登门去秦家求亲。秦大人对太子爷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太子登门求亲的事秦杳是不知情的，因为那时他正忙着四处打听玉书的下落，他虽然想要玉溪晨成为皇帝，但也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法去害一个孩子。
事实上，他看到玉溪晨死活不想当皇帝，就已经很苦恼了，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办法，让玉溪晨回心转意，玉书那个孩子就已经不见了。
他一直都在寻找玉书的下落，这个皇位，反正皇帝是不会成为阻碍的，剩下的只有玉溪晨同意而已。但要是玉书就这么失踪不见，那可能会成为他永生的心病，坐上那个位子的几率就更小。
所以等他知道后已经迟了，姐姐恨得双目赤红，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秦杳，一臣不侍二主你不懂，出卖自己的姐姐来讨好主子你却懂得，没想到我们秦家竟会出一个人尽唾弃的无耻小人。”
秦杳也不辩解，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他的亲生姐姐。大约是他天性凉薄，转瞬间，他就已经想到了如何让玉溪晨心甘情愿的进入这权利的漩涡之中了。
几日后宫里的内侍大总管林信带着赐婚的圣旨去了秦家，不过，却是将秦风瑶赐给了大殿下玉溪晨为正妃。
秦杳再踏进玉溪晨的寝宫，这个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竟让他觉得陌生。
玉溪晨正在厨房里熬药，坐在炉火旁小心地看着火，轻轻地扇着小扇，十分的专注认真。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凳子：“坐那里，不要沾到灰。”
他没动：“是我姐姐求你的？”
“嗯。” “你去跟陛下要的圣旨？”
玉溪晨没抬头：“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总要成亲的。”
“既然只是想做一个闲散王爷，为何要参与这些事，你知道太子不会放过你的。”
“……就像你们不放过玉书那样？”玉溪晨终于看着他了，面无表情的，“他还那么小，他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狠下那个心呢？”
秦杳看着门外梨树繁茂的枝叶，漫不经心地笑：“你都知道了啊？”
“老三他一向与玉锦走得近，耳根子也软，私自带人出宫这种事若没有人在旁仔细指点，他根本没那个胆子。”玉溪晨看着他的笑脸，并不动怒，心底却是荒凉一片，他声音平淡的就像是叙述一件他知道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似乎并不能让他难过或者生气，“玉书的确是老三带出宫的，不过能把玉书哄上车的人也只有你，那孩子虽然年纪小，却不会那么没分寸的，是我们看着他长大的，你忘了吗？三皇弟只是招认，却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真相，就因病去了。”
他将那个“因病去了”说的很重，一字一顿，带着忍耐不住的愤怒，好脾气如他，到如今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这种事情，叫他如何再相信他。
秦杳却是笑了起来，满脸的愉悦，他拍掌笑的肆意：“殿下真是聪慧，不愧是长了一副玲珑心肝的大殿下，臣佩服……”
话未说完，他便被玉溪晨揪着衣襟压到了门墙上，空着的手握紧成拳，高高扬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
秦杳可以清晰的看到面前之人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愤怒的火焰、仇恨。就是这样，用你的愤怒和仇恨来争夺，这样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而玉溪晨并没有打下去，只是咬着牙看着他，最后黑色眼睛里盈满泪水。
“……你跟了玉锦，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怪你。”
“你把我骗去离国，让我差点儿死在那里，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新主铺路，我也不怪你。”
秦杳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他应该悲伤，虽然最初的目的不纯，但这么多年，他为他费的心，真的是不少。但是他的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到底不是和他一个世界，纵然眼里悲伤哀恸，却不及心。
他把玉溪晨引到离国，怎么可能是因为要为新主铺路？不论其他，他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他要是想对付玉溪晨，何必如此麻烦？玉锦多次都是想要他动手杀了他，玉溪晨要是不离开西丰一阵子，难道他还真的去杀他吗？以玉溪晨天真的性子，根本不堪一击。
而且那个小小的聪慧的孩子——玉书，是真的有可能在离国。
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秦杳抿着唇按捺下了想要说出一切的欲/望。说不说无所谓，只要玉溪晨可以成功继承皇位，做一个在百姓眼中的好帝王，就可以了。
“可你，可你不能动玉书……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还说过，以后要共同辅佐他，让他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你怎么能……”
玉溪晨慢慢松开他的领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秦杳抬手扶住了他，滚烫的泪水一寸寸的浸透衣衫，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脸上的神色，眼眸空无一物的望着外面被繁茂的枝叶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秦杳记得那日从玉溪晨的寝宫回来，他在屋子里枯坐了一夜。
次日，林信来传陛下口谕，要他避过耳目，宵禁后去皇帝的寝宫里面圣。他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昏黄的铜镜里模糊的身影，笑容罕见的轻快，这个花费了他多年心血的任务，终于要完成了。
那夜他跪在病榻前，已经瘦得脱了相的陛下伸出手，他伸过去握住，手掌温热，像儿时父亲的手。
“今天溪晨送药来时问我，他还有没有机会做皇帝，我跟他说，只要玉锦死了，皇位就是你的。”病榻上的皇帝笑得很无奈，“你猜他怎么跟我说？”
“殿下定然会说，连自己的兄弟都害死的人，您放心把子民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吗？”
“……果然最了解他的人，是你啊。”
秦杳不禁露齿一笑，像个被表扬的小孩子。
皇帝笑了一会儿，突然淡下眉眼突兀的问：“秋湖，你恨我吗？”
这样被问，秦杳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上恨，只是很遗憾，等陛下驾崩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他身败名裂，父亲不认他，把他逐出家门。姐姐恨他，玉溪晨也恨他，他将要做的事会让整个西丰的百姓都唾弃他，史官们会在史书上记载他血淋淋的罪行。说不定很久以后，会成为夫子们惊醒弟子的反面故事。
他不恨，真的不恨。
他曾在一树梨花下对玉溪晨发誓永不相弃。
只是可惜，玉溪晨明明只是想要好好的悠闲的生活下去，却被他和皇帝一手拉进了这个逃不开的囚笼里，痛苦的活一辈子，成为一个他最不喜欢的人。
但，这就是生活，就是命运。玉溪晨的一生，早已被他所书写好，就算没有他秦杳，也会有其他人，一步步的将他推入深渊。
他也曾想要改过玉溪晨的命运，不过，到底天命难违。
秦杳在十二岁之前，是没有把任务放在心上的，玉溪晨既然对皇位不感兴趣，他也就不去管他。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可之后的一天，陛下问他：“玉溪晨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可是皇后会相信吗？玉锦会相信吗？秦杳，你能挡住那些有毒的食物，处理掉那些杀手，如果我死后，皇后光明正大地找理由陷害他，你能怎么办？带着他逃跑吗？还是杀光所有的人？就算你们逃走了，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听到此，他也知道了，若是玉溪晨不当这个皇帝，那么这个世界终究会因为混乱而崩溃。他也明白了，他虽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但也不能干涉这些既定的轨迹。
“陛下，那要怎么办？”
他毕竟年轻，阅历不够，有很多事必须要依赖长者。以玉溪晨的性子是真的一点都不对皇位感兴趣的。
皇帝叹口气：“这个皇位并没有那么好，可我答应了他母亲要好好保护他，西丰的臣民也需要他，而他必然会辛苦，不过他能好好活下去。”说完又摸摸秦杳的头，“我有个办法，可是太委屈你了。”
岂止是委屈，可是，秦杳答应了。若他真是这个世界的本土之人，那个办法的结果确实太过残忍，众叛亲离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但……幸好他不是。虽然对秦家，秦风瑶有感情，那也不过如此。
一直对这个世界有种隔膜，这提醒他，不能待在这个世界。
那夜，他趴在陛下的病榻前枯坐了很久，没有眼泪，因为他是哭不出来的，心底其实没有那么痛。
次日陛下驾崩，宫里一片素缟，新皇准备登基时，太医查出先皇是中毒而死，近卫营查出昨夜宵禁后玉溪晨和玉锦先后去过先帝寝宫。而后林信拿出先皇驾崩前拟写的改立玉溪晨为储君的诏书。那日很乱，玉锦从即将登基的新皇与秦杳一起被打入水牢听候发落。
新旧交替总有很多事，先帝大丧和新皇登基，他似乎被忘掉了。
——直到他的姐姐秦风瑶，一身淡金宫装被侍女侍卫围着浩浩荡荡地来了水牢，屈尊降贵的模样，冷冷地看着坐在角落里，什么表情都没有的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我现在是皇后了。”
他知道。这是已经安排好的不是吗？秦风瑶注定为后。
“恭喜皇后娘娘。”
“因为你跟废太子一起谋害先皇，我们全家都被株连，幸好我们早就与你断绝关系，所以不必为你陪葬。”秦风瑶高高仰着下巴，忍住因为心痛而快流下的眼泪，“……秦杳，最后像个男子汉那样，去承担吧，不要求我，我只会更看不起你。”
“陛下心地良善不忍心杀你，那就由我来亲手堵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秦杳轻轻一笑，有些苍白的脸颊神色恍若冰雪。
还有一个任务，他现在可不能死。况且，姐姐，你是不会让他死的对吧。
当看到那由侍人小心翼翼端出来的小巧酒杯，他低头掩下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姐姐，你果然是心软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明若秋湖12（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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