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眸》墨晓衋

1、初遇

　　事实证明，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对大脑的损伤程度是不可估量的，尤其是在充斥着福尔马林气味的解剖室中。

　　所以，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里，头脑有些缺氧的李悟一个不小心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这么被一路尾随着进了家门，即使李悟一向自认为自己没有洁癖也越来越感到浑身不舒服。

　　跟自己一直保持半米远的灵体满头满身湿哒哒的躺着水，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一滩的水泽。虽然那些水泽不到三秒钟就会自动雾化，但那种触目的黏腻感即使面对这些各式各样的灵体已经有二十八个年头，李悟仍然是敬谢不敏。没办法，所有鬼魂之中他最不愿与之接触的便是水鬼。

　　一般说来，灵体在遇到李悟这种体质的活人之后最多也就是有两种反应：要么寻求帮助，要么侵占他的身体。但是这一只却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这样的状况真的是有些奇怪了。

　　“跟着我做什么？”

　　随手把衣服甩在沙发上，李悟决定速战速决，这样拖下去也只会增加自己的不适感而已。

　　“啊？啊！你、你果真能看到我！”

　　灵体所特有的阴冷苍哑声调被如此亢奋的惊叫出来，尤为显得尖利可怖。李悟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起手拈了个防卫的镇灵诀。

　　眼看着‘兴奋’异常的灵体张牙舞爪的就要往自己身上扑，李悟冷着脸丝毫没留情面直接将咒术砸向那张被湿哒哒的长发黏住的脸。

　　“呀！！”伴随着一声尖叫，那灵体几乎是四仰八叉的震倒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板上！半天才挣扎着跪坐起来，嘴里发出极其委屈的呜呜声。

　　看着摔在地上愈发显得狼狈不堪的灵体，李悟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恻隐。看来这一只也是真的没对自己存加害之心。伸手准备将她拉起却换来对方明显的防备抗拒，隔着发丝间隙透过来的目光竟是让人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李悟再次皱眉，无论是那嘶哑的声调还是现在阴寒的眼神，都是枉死的鬼魂所特有的怨毒，这与本性无关，只是一种标志而已。

　　但是，即便心知如此，在面对怨灵之时还是习惯性无法放下戒备。

　　“为、为什么打我……”

　　就在李悟再次伸出手的时候，地上的怨灵警惕的向后躲了躲，肢体带着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控诉意味。

　　放弃去拉她起来，李悟直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女孩子：

　　“为什么跟着我？”

　　“啊？”

　　好像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住，附在地上的怨灵一时之间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呆了片刻万分困惑的歪了头死死瞪着自己身下的一片水泽：

　　“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湿……”怨灵伸出一只手指划着由自身蔓延出去的水渍：“好像永远都干不了了……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样的情况李悟还真的从未遇见过，一只不确定自己已死的怨灵……

　　“你叫什么？”

　　没有回答怨灵的问题，李悟看着那张微仰着的面孔淡淡的问。

　　“我……叫什么呢？”

　　微低下去的语调伴随着微低下去的头呆呆的进入冥想的状态。李悟皱眉，一个不知道自己已死并且失去记忆的怨灵……

　　一般说来，灵体丧失记忆的概率根本就是微乎其微。虽说灵体的体征会保持逝者死亡之时的状态，但是由于脑电波产生的修复功能会让即使是患有痴呆、后天智力障碍这样的病患也可以瞬间恢复清明。这样也是便于阴司进行审判，从而进入下一个轮回。所以，灵体不记得生前事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发生。

　　“你过来。”

　　已经尽量放柔了声音，可跪坐在地上的灵体还是戒备的抬眼。

　　看着眼前这颗脑袋，湿哒哒的头发就像黏腻的海藻一样黏在怨毒煞白的脸上。李悟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回身翻了半天终于拿了条领带过来。

　　“诺，先把头发绑起来。”

　　地上的灵体虽然满脸诧异，可还是抬起手来拿，不想那条领带竟是穿手而过。李悟眯了眯眼，这只小鬼竟是连这个都不会……

　　“用意念。”真的是难得的循循善诱。

　　“意、意念？”跪坐着的灵体还是一脸的不解。

　　“能不能达成所愿，取决于想得到的欲望有多强烈。”

　　说着这样的话的年轻法医禁不住暗皱了眉头。如果眼前这只小鬼到目前为止都还算不谙世事，可万一哪天真正成长为一个恶毒的怨灵，那他自己便是罪魁祸首。

　　面前的灵体哪里知道李悟还有这么一层顾忌，听了指导便集中意念伸出手，死死抓住领带用力一扯，那领带竟然一分为二被生生扯出去一个虚像：“啊！好厉害！”

　　听着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的兴奋惊叫，李悟瞬间就释然了，这样一只没心机的小鬼，想是应该不会成为恶灵孤魂吧。

　　随着灵体手上的动作，本来海藻一样黏在脸上的头发被拢在脑后，露出的脸即使灰败，亦可看出生前的清丽之色。

　　李悟眯了眼细细打量被盯得有些无措不安的灵体。

　　夏已入凉，面前的灵体一身及膝连衣裙外面加了一件开衫，正是当下的穿着，加之刚刚呆呆笨笨的表现，想来应该是一个新生不久的灵体。

　　李悟往前跨出一步，个子不高大概也就到自己的肩膀，体态偏瘦，看起来就好像是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目光落至灵体平坦的腹部，李悟有些不解的微眯起了双眸。

　　身为法医，李悟从来都是个不爱多话的实践派，有了疑惑首要做的便是解惑。丝毫没理会灵体歪着头询问的眼神，自顾自来到怨灵身侧，伸出双手，一手托着灵体的后腰，一手按向灵体腹部。

　　“呀！”

　　被吓到的灵体下意识的挣扎，换来李悟丝毫不带任何情绪的一句“别动”，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信任，刚刚还些微挣扎的灵体竟是真的不动了。

　　李悟按压两下之后更加紧锁了眉，腹腔没有积水，眼睛也没有充血现象……一个水鬼竟然不是溺水身亡。

　　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李悟竟然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询问事不关己的事情：“告诉我你记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