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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失败的宋于心(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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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宋。
——瑞卡
我们装作蜜月中的夫妻,如痴如狂爱着彼此。
我要他选个礼物,他拉起我的左手,解下那条蓝色石头手绳,叫我帮他系在手腕。我一边系一边念叨:“这次你可走了眼,这条手绳很便宜的……”他摇摇手绳,说:“我知道。”他面对我的笑容渐渐充实丰满起来,他笑的时候,好像是快乐的。我忽然羞愧起来,好像自己在这场自欺欺人的交易中,由受害者变成罪犯。但羞愧又很快消失,也许他只是装作快乐。
有天早上,我出门看见公寓旁边的墙上被白色油漆喷上了“婊子”的单词,门底下还被塞进一封威胁信,信里叫我离开戴维扬,瑞卡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被别人恨。开始我还不以为意,但后来总感觉自己像是被监视着,有目光在暗中打量自己,那目光像一条蛇,光滑灵敏,在我身上乱窜,令我恶心。
因为这件事,瑞卡得知我和戴维扬的地下交易。他冷眼看我,无比惋惜:“其实,我长得也不错,你可以包我的,我不介意。”他作势要脱上衣,我拿沙发上的抱枕用力砸他的头:“这是质量问题你懂吗?你的产品效果和网路上的情趣产品差不多,手指的效果都比你好,钱花你身上,基本属于花钱□□的脑残行为。”
这不是我打击他,脸蛋、身材和技巧,他还真没一样比得上戴维扬。
他瞪我:“你又没试过!”
没试也知道。他有过几个女人,我用一只手都可以算过来。
瑞卡把枕头抱在怀里,半晌才闷声说:“全世界上只有一个宋,你是世上最宝贵的,要好好珍惜你自己。那个男人很危险……”
瑞卡说出这么温暖的话还是头一次,我抱住他:“嗯,我知道。”
他在我怀里,极其小声地说:“我爱你,宋。”
“我也爱你。”
这一刻空气里充满了温暖的白色泡泡,它们在小小的空间里慢慢飘荡,上面倒映着彩色的光芒。
“还有一件事,昨天我迷迷糊糊,把养鱼的罐头盒放冰箱里了,你那仨鱼全部阵亡了,节哀顺变。”
噼噼啪啪,我听见泡泡破碎的声音,如果把瑞卡洗干净,剁吧剁吧,绞成馅,用葱姜醋腌几个小时,下顿饺子,不知味道怎么样。
戴维给我摇摇晃晃的爱情,瑞卡却送我坚固如山的友情。瑞卡,我的挚友,伴侣,我灵魂的港湾,你是我可以停靠的地方,可我却已经走远,注定独自漂浮不定。
过了几天,我把这件事告诉戴维扬,他才思索一会儿,就找到了头绪。第二天,他告诉我事情解决了。原来做这些事的,是河边咖啡馆里,被戴维扬抛弃的那个贵妇——莎拉。
她下定决心,离了婚,为所爱的人抛弃一切,和戴维扬见面,戴维扬却告诉她,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很明显,我就是那个“别人”。
莎拉不甘心,就有了之后的跟踪、监视、威胁行为。
我同情她,因为我知道,爱上戴维扬是件多么无助,不可自拔的事。戴维扬找她谈了一次,说,她再不停止这些愚蠢的行为,他就瞧不起她,厌恶她,逃到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他总是如此了解女人的心理,恰如其分地诱惑她们,威胁她们。
莎拉很害怕,她跪在他的脚边求他,承诺不再骚扰我,至少让她能偶尔见见他,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戴维扬了,如果再失去他,她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那天的莎拉,不再年轻,不再骄傲,一夜衰老了十年。
戴维扬是个无情的人。
我不知道,这一万英镑买来的爱情能支撑到何时。我很好奇,到时,他会不会像甩开莎拉那样甩开我。
我们都是罪犯,饱受伤害的罪犯,在交易的结尾,遍体鳞伤。若有信仰,我更愿意去信真善美的东西,因为,信仰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完美无缺和遥不可及。我希望我的灵魂和身体是分离的,灵魂,漂浮云端,身体,却陷于泥沼。正因这样,我们也是最般配的一对,戴维扬看我比生命还重,穷尽一切地给我浪漫和温暖,却不爱我,只是为了钱。我迷恋他,为他疯狂,陶醉在幸福的幻影里,从头到尾,却只是在追寻另一人的脚步。
*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报应不爽。
林妍这个风骚女终于狠狠摔了一跤——她失恋了。我虽然是挺开心的,感谢老天有眼,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啊,只能装模作样地安慰她:“这个走了,只是为下一个更好的腾出地方,你别太伤心了,千万别想不开啊,学校的天台没锁,这旁边有个大桥,路口右拐是个药店……坚持住,被人甩了,怎么了?怎么了!”
她把那张晚娘脸转向我:“哎,你说什么呢?甩我?也不借泡尿照照他自己那张破脸!我甩的他。”
“你有病吧,”我顿感无语,“明明是个潘金莲,在这儿装什么怨妇。”
“你不懂了吧,再过几天就我生日,我早就挑好了块表,等他买给我呢。这下可好,损失惨重,损失惨重啊!”
这种女人需要的不是报应,是天谴。
为了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林太后脚踩一双恨天高,上街血拼一下午,我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提着大包小包,十分哀怨。她在内衣店,面对一堆性感内衣,精挑细选。
我看得脸红心跳,头脑中浮现林太后手拿鞭子,头戴猫耳,穿着暴露的性感内衣,像猫一样在红色大床上爬行的场面,后来,那张脸又突然变成我的,弄得我惊吓不小。我偷瞄那些内衣,蕾丝的,刺绣的,纱网的……应有尽有。内衣行业大概是唯一通过偷工减料的方式来得到热捧的行业吧。林妍突然把一个C杯胸罩扔到我眼前,盯着我看:“眼都快掉出来了,有男人了吧。”
我把胸罩拨到一边:“你能委婉点吗?现在是文明社会了好不。”
“我这不是为你激动嘛,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宋于心你被打包带走了,”她凑近我,一付居委会大妈的嘴脸,“是你连滚带爬奔向他的,还是他连滚带爬奔向你的?”
怎么什么话一到林妍嘴里,都那么龌龊呢?
“我们情投意合,两厢情愿,相见恨晚,举案齐眉,就差喝交杯酒和吟诗了。像这种□□下流之物,我看都不看,不需要,你知道吗,不需要!”
林妍抛来一记大大的白眼:“洞房都入了,装什么矜持。为了庆祝宋于心小姐喜结良缘,也为你们二人和谐生活,我决定,大出血,把这个换成A杯,送你了。”
我左顾右盼,充耳不闻,天真烂漫。
晚上,我们走入一家酒吧,庆祝林太后恢复单身。林妍要了一杯血腥玛丽,我忽然想到那个变态老女人用少女之血沐浴以维持妖异美貌的故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久,就有单身男人过来搭讪。我非常自觉地走开,想到今晚有脱口秀节目,在酒吧里找到电视,上面却正在转播实况足球。底下坐着一个男人,穿一件黑背心,上面印着白色的骷髅头,肩膀的位置装饰有银色的金属三角形。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右手紧攥一瓶黑啤,左手搂着一个棕发女郎,那女郎身材曼妙,穿着露脐皮衣短裤,忘情吻那男人的侧脸。我本想转身离开,却蓦地停住,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转向那男人右手手腕——上面有一条串着石头的蓝色手绳。是巧合么?我慢慢走到他们前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那个恐怖的夜晚再次出现在我眼前,在昏暗的灯光中,我看见戴维扬的脸。他不满视线被挡,像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似的,朝我粗鲁地比划一下,要我离开。我偏偏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他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戴维扬,今晚我没看错,那晚我也没看错,他是那个像狼一样的戴维扬。
“戴维扬?”
他愣了一下,他身旁的女人停下亲吻的动作,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你是他什么人?”他这样说,好像真的成为另一个人,蓝色的石头手绳绑在他的手腕,泛着莹莹的光。
我指着他的那条手绳,告诉他:“那是我送你的,我是宋于心。”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他解开腕上的手绳,扔给我,“找到他,和他问清楚,别来打扰我,代价你付不起。”
手绳上还有他的温度。
“不是戴维扬的话,你到底是谁?”
他吞一口啤酒:“加维诺巴蒙德。扬真该管好自己的女人。”
我只觉头脑混乱,眼前的男人,的确有和戴维扬一样的脸,有我送的石头手绳,但无论是性情还是气质都与戴维扬千差万别,他就像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戴维扬,这个世界里的陌生人。
他认识戴维扬,他身旁的棕发女人默默看着我,表情复杂。
我收起手绳,转身离开,回到林妍身边时,她正独自对着酒杯出神,身旁的男人换了个人,冲她叽叽喳喳,她也充耳不闻,像变了个人。难道,是我无意中踏入一个平行世界,大家都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