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竹马》丘山六安

30、嗯【修】

　　冬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那么早。
　　谢一洋回到谢家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了。
　　“嘿！回来啦！还以为你要在大仙儿那儿过夜呢。”
　　谢一嘉正坐沙发上，拿着勺子吃酸奶，看到谢一洋回来，一下子坐直了，挥舞着勺子，不着调的调笑着。
　　谢一洋主动去给王先补课这事儿，谢家人都知道。谢妈妈甚至叹息着说，王先也是真的挺可怜一孩子。谢爸爸也觉得，谢一洋和王先既然从小玩儿得好，现在帮忙补课，也算是兄弟间的情谊。只希望王先那孩子不要堕落下去。
　　至于谢一嘉，似乎在撮合王先和谢一洋的事情上，不如初中那般狂热了，但是她也并没有阻止谢一洋继续和王先靠近。只是仍旧会时不时的调笑谢一洋。
　　“洋洋回来了？妈妈刚好做好饭，快去洗手吃饭。谢一嘉，你怎么又在吃酸奶？都说要吃饭了，别吃那么多其他的。待会儿又吃不下饭怎么办？真是……都高二了，还不知道让人省心点……”
　　谢妈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谢一洋听来，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暖。上一世的谢妈妈，因为谢爸爸的事儿，精神抑郁，加之求救无门，最后虚弱的在病床上去世了。如今能听到谢妈妈这么有活力的说教谢一嘉，谢一洋真的很珍惜。
　　没一会儿，谢爸爸端着菜，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家人围着四方桌，吃饭的间隙，还会聊上几句。
　　虽然屋外寒风凛冽，但是家里的氛围，却是温暖如春。
　　谢一洋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就那么自然地想到了王先。
　　王先家里，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虽说，从一方面来讲，这是一个好习惯，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另一方面来看，这大概……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冷清。

　　王先……
　　今天帮王先热敷的时候，他居然，亲了自己。
　　谢一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不由回想起那一幕，回想起王先那一刻的表情。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勇敢，成功亲到后的开心。那一刻的王先，在谢一洋眼里，就像是一只高贵慵懒的狐狸，带着恶作剧后轻松得意的笑。可是那狐狸般的眼里，又带着噌亮的认真。
　　谢一洋很清楚的知道，那一刻，自己动心了。
　　可是细细想来，真的就只是那一刻的心动而已吗？
　　小学的时候，王先还只是一个倔强顽皮的孩子。他总是别扭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在王阿姨的嗔怒中，不甘不愿的喊自己哥哥。那时候的自己，单纯觉得，这就是小时候的王先吗？原来长大后自信骄傲又耀眼的人，童年会这么可爱。
　　他会拉着自己，去看他的秘密基地；也会一脸兴奋的找到自己，将收藏的宝贝一一分享给自己；会在不自信的时候，沮丧的问自己，以后真的会娶到妻子吗？也会在自己一板一眼的说教中，赌气的转身离开，然后过几天，又别扭的要求和好，和自己道歉。
　　印象中，自己似乎说过王先很多次。尤其是打架方面的事儿，谢一洋自己都不记得，王先为了这事儿，和自己别扭过多少次。
　　谢一洋记忆最深的一次，大概就是小学那年，自己和院子里几个小孩子一起在水泥台子上蹲着，结果不小心被挤下来，摔了。那时候，王先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气，直接和另外那个孩子打起架来。而当自己问他为什么打架的时候，王先给出的回答，居然是“他都推你了！你还那么难受的躺在地上，不打他打谁啊！”。
　　后来，自己和王先他们有那么几天没有一起上下学，没有一起玩儿。王先主动找到自己，要求和好。而且第一句话就是“虽然我不觉得我错了，但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打架了。”
　　有人在意你，会因为你的喜恶而作出不同的举动，这一点，谢一洋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就好像，你在教一个是非不明的孩子，你告诉他，怎么是对的，怎么是错的。可是孩子告诉你，我不明白对错，但是我相信你。你说是对的，我就去做了让你开心；你说是错的，我就不去做了惹你生气。
　　大概就是因为王先的那句话，让谢一洋觉得，自己在对待王先的事儿上，需要更多责任感，更多的用心。因此，慢慢的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王先身上，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明白他各种表情下的心情。
　　当谢一洋慢慢察觉，自己放在王先身上的注意力过多的时候，正好是王先初一那会儿。那时候的王先似乎在纠结什么，和谢一洋的距离也是忽远忽近。那时候的谢一洋，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王先上了初中后，第一次不打招呼，一个人回家那天下午，谢一洋记得很清楚。他原本以为王先是在教室或者寝室收拾东西，但是当他去王先的教室，从别人口中知道王先已经离开学校的时候，心里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连他自己也觉得茫然。
　　他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王先为什么会突然的就选择了一个人回家。虽然他安慰自己，王先是青春期到了，或许性格有所改变也是可能的。只是这也不过是安慰，谢一洋心中的那种失落感仍旧如此强烈。
　　谢一洋最开始以为仅仅是因为习惯，习惯了和王先一同回家，习惯了王先一路上的说笑，习惯了王先在身边的感觉。所以，他也尽量安慰自己，告诉自己，王先不过是长大了，下一段路，陪伴的人不再是自己而已。
　　可是这种安慰并没有什么用。谢一洋看起来平静的表象下，是不断翻涌的内心。他想要同王先和以前一样，想要靠近王先——不是单纯的距离上的靠近，而是心。可是王先在那个新年后的态度，让谢一洋止住了脚步。
　　谢一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先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直到谢一洋初中毕业，离开了中学，同谢家一起搬离了小区，谢一洋才在那个没有王先的漫长暑假，慢慢想明白过来，自己那想要和王先不断靠近的心情，是因为喜欢。
　　黑暗中，谢一洋翻了个身。躺了许久也没有睡意的他，干脆起身，披着外套，开着小台灯，坐在书桌前，准备看点什么书打发时间，也免得总想着王先。
　　只是打开书，谢一洋仍旧没有看进去。脑子里，全部是王先。
　　在谢家搬家后，谢一洋和王先往来越发的少了。但是谢一洋总是默默的记住从谢一嘉嘴里偶尔听到的关于王先的消息，一点点收集关于王先的一切信息。
　　谢一洋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不能陪在王先身边，那么，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也好——哪怕是在王先不知道的角落，哪怕王先根本没有在意过。只是他从来都是不懂声色的人，有什么也是放在心里，所以根本没有人发觉他在注意些什么。
　　王先上初二后，谢一洋同他仅见过几次面。但是就那么仅有的几次，谢一洋也能感觉到王先的不一样。但是他找不到接近王先的理由，只能这么沉默的看着。再后来，谢一嘉说，黄浚艺都没怎么和王先玩儿了，听闻王先如今与学校里那些混日子的学生整在一起，还有女朋友。谢一嘉在说王先有女朋友的时候，特意看着谢一洋的眼睛说的。然而谢一洋仅仅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但是谢一嘉走后，谢一洋便笑不出来了。
　　女朋友吗……
　　那个孩子都有女朋友了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性格好不好，对王先好不好，能不能忍受王先的别扭性子……
　　好像，王先有了女朋友后，自己更没有接近王先的理由了。谢一洋知道，以后的王先会有怎样耀眼的未来，所以眼前的这一切改变他都能忍受。哪怕，这改变包括王先有了女朋友……
　　谢一洋告诉自己，就算你很在意王先，就算你真的喜欢王先，可是不能害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以后会变得阳光耀眼，骄傲恣意。那个孩子，会有一个漂亮聪慧的妻子，美满和睦的家庭。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谢一洋想，大概，就这样埋藏在心里也好。不打扰任何人，不给任何人造成困扰。挺好。挺好。
　　只是才下了决定的他，却在周末回家的时候，听到父母说了两句关于王先家的事儿。
　　“……就是苦了王先那孩子。小时候看着也是挺聪明活泼的一孩子，现在……”
　　谢妈妈前面讲了什么，谢一洋并未注意，只是听到王先名字的时候，抬了抬头。就听谢爸爸叹息道：“嗨，都是些什么事儿。孩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还出去找……也太不负责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差了，别又忘这忘那……”
　　当时坐在沙发上的谢一洋只稍稍顿了些许，便明白了父母说的是什么。王先的爸爸在外面找了女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一刻的谢一洋，在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想法居然是，终于有理由去找王先了。在差不多半年多没见面后，谢一洋终于，有理由，自己一个人去见王先了。
　　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王先。他不想看到王先因为父母的原因而如此消沉。他的王先，一直都是耀眼而恣意的，是骄傲的孩子。所以，他要去找王先，去，靠近王先。
　　在学校放月假的时候，谢一洋坐公交回到小区，在王先家门外敲了门，等了好久也没见有人开门。怕王先是避着自己，谢一洋甚至屏气注意屋内的声响。确定王先真的不在家后，谢一洋到了中学。凭着和门卫大叔的熟悉，谢一洋很容易便进了学校。找到王先他们教室，却没在教室看到王先。
　　谢一洋走出教室后，便在学校附近的几条街找王先。也还好学校附近的街不算多，谢一洋找了十多分钟后，才终于看到坐在街边盯着手机发呆的王先。谢一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手机，才突然想起，自己原本可以打电话给王先的。
　　——不过还好，我最终找到了你。虽然，许久不见，你高了一点，瘦了一些，变了些许，但你终究还是那个王先，那个我认识的，别扭的王先。
　　谢一洋给王先补课的时候，异常认真。他希望王先不要活在所谓的“大家”的口中，希望王先脱离初二的状态，回到那个自信骄傲，活泼恣意的王先。也因此，他对王先还会和人打架才那么生气。
　　但是看着王先平静的目光，他又莫名心软了。那双狐狸眼，该是含笑的，而不是如此平静。
　　对于王先那突如其来的吻，谢一洋心里，直如平地惊雷。
　　他不知道王先这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说单纯感谢，握手言谢不是更好？或者一人一罐啤酒，豪爽喝过之后，直言感谢也是可行的。但是王先……亲了自己。
　　王先大概不知道，谢一洋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内心的悸动压下去，装作平静的继续给他补课。
　　因为谢一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喜欢王先的，又是不能喜欢王先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喜欢，而毁了原本拥有美满人生的王先。可是王先亲了自己……
　　谢一洋离去之前，跟王先说的相信，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先会有更好的生活，更精彩的人生，更美貌的妻子，甚至可爱的孩子。王先会有一个……在世人看来非常美满的人生。自己，只是一个好朋友的存在。
　　谢一洋想，这样就好，不要有其他变化了。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