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竹马》丘山六安

29、相信

　　“我听黄浚艺给我姐说，你现在变化很大。听说，你现在会和人一起打群架，会抽烟，会喝酒，会交女朋友。”
　　谢一洋和王先走在路上，一个温暖如阳光，一个笑得邪气。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走在秋日的暮色中。两个风格迥异的人，走在一起，却显得极和谐。
　　“是啊，他说得没错。”
　　谢一洋没想到，王先就这么简洁的几个字就算是回答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了，只能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回家？”
　　王先突然抬头深呼吸，然后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
　　“那我送你回去吧。”
　　王先停下脚步，声音略低沉的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喜欢女生。”
　　“？”
　　“只是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女朋友，所以我就有了。”
　　“‘大家’是谁？你为什么要听‘大家’的话？”
　　“……”
　　王先沉默着，没有回答。
　　谢一洋立在原地半晌，看着王先低垂着眉眼的模样，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他看了看周边，突然拉着王先往一个茶楼走去。
　　王先呆呆的看着谢一洋拉着自己的手臂，傻愣愣的跟着谢一洋的脚步，一直到谢一洋放开了他的手臂，也没有回过神来。
　　谢一洋带着王先到了茶楼的一个角落，叫了一壶蜂蜜柚子茶，然后就同王先这样沉默的坐着。
　　一直等服务员将茶端上来了，谢一洋给王先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后，才开口道：“你和你口中的‘大家’一起玩儿，开心吗？”
　　“……”
　　王先看着玻璃茶壶里的茶水，沉默不语。
　　“对了，黄浚艺说，明年中考，他也想考一中，这样，还能有一年的时间和我们相处。不过他没说你的打算。你不说说吗？”
　　王先偏着头，不在意道：“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你也来一中，我们四个就能像以前一样……”
　　“不一样！”
　　对于王先突如其来的怒气，谢一洋神色未变，他微笑着看着王先：“为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不一样……”
　　谢一洋端着茶壶，给王先添了点茶，然后放下，也不说话，只这么看着王先。
　　“大黄现在都没怎么和我玩儿了。我也不是你们这种好学生了。”
　　谢一洋看着对面王先撇头望窗外的模样，认真的听着王先的话。他能听出来，王先话里的自嘲和迷茫。
　　“先儿。回来吧。明年和黄浚艺一起来一中。”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能考上？”
　　谢一嘉看着王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只要是你，我信。”
　　“可是我自己都不信。”
　　面对谢一洋坚定又认真的眼神，王先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何况，他本身也是想要更接近一点谢一洋的。
　　那天下午，谢一洋还是把王先送回家了。
　　只是他只送到小区外，并没有进小区。他看着王先似乎毫不在意的背着包离开，却仍旧在最后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谢一洋笑着挥了挥手，王先抿着唇，最终还是走了。

　　谢一洋坐车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王先现在这个状态到底是不是前世有过的。王先应该是骄傲的，自信的，而不是现在见到的这个样子。无论如何，王先如今这样，谢一洋都觉得自己是有一些责任的。
　　王先以前说过，如果自己不喜欢，他便不打架。可是现在的他，却已经完全忘了。现在的王先，会抽烟，会喝酒，甚至……甚至还有女朋友。谢一洋皱眉，有些担心王先会因为好奇，而和那个小女朋友……
　　其实他今天会来看王先，也不是单纯的一时兴起。谢一洋自己是个从来不主动的人，之前谢一嘉会邀上王先和黄浚艺一起玩儿，他自然也是会跟着一起去的，但是谢一嘉不组织了后，谢一洋也就沉默着。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去找王先和黄浚艺。
　　不过上次周末回家，听到谢妈妈和谢爸爸提了一句，说王先的父母，似乎感情出了些问题，还波及到了孩子。当时谢一洋并没吭声，却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事儿。所以这周周末，他才主动来找王先。不过即使来找王先了，他也不敢提及和王先父母有关的话。只能从侧面去鼓励王先，希望王先不要停留在那个状态。
　　王先父母这事儿，谢一洋自己也觉得有些愧疚，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如果自己没有再活一次，或许王先仍旧是那个家庭和美，任性骄傲的孩子。不过如此一来，以后他也有了理由，来找王先。
　　如今的王先也是初三了，明年就要中考了，只要他能稍微上心一点，高中就能同一个学校了。这样的话，至少对王先的以后来说，是有利的。

　　王先和谢一洋聊了后，也真的很听话的决定考一中。他把手机拿出来，给现在的女朋友林媛发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了。不见。
　　发完短信，王先又把通讯录里，除了谢一洋他们几个的电话，其余的全部删除了。
　　他想逃离这里，逃离现在这个所谓的“家”。他想在谢一洋身边，如果那样，大概，他又能回到以前了。回到那个，他自己也羡慕的“王先”。
　　初三的日子，其实真的挺忙的。尤其是决定考一中的王先，不仅要忙着学习方面，还要应付已经分手了的女朋友，以及过去的那帮“好兄弟”。
　　“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分手？”
　　“没有为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我那天没有去陪你吃饭，所以生我的气了？”
　　王先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林媛，连话都不想说了。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短信，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都不回复我？为什么突然就要分手？我哪里做错了？我都说了那天真的不能去找你，第二天来找你啊？你为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你很好。我要回教室了，谢谢。”
　　拨开林媛的手，王先朝着自己的教室而去，一点也未理会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林媛。
　　“没想到，林媛那么漂亮的女生你都把人家甩了，王先你真够可以的啊！”
　　站在走廊上，目睹了一切的林海洋，竖着大拇指，对着王先佩服的一声夸赞。
　　王先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说话。
　　“哎？你说说你这是换女朋友的节奏还是？”
　　“我要看书了。”
　　林海洋耸耸肩，看了一眼王先手里的历史书，不再言语。和王先做了这么久的同桌，王先的脾气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二的。这次既然和林媛分手了，且很少和之前那些兄弟出去了，那可能，王先真的是想在初三剩下的时间里努力一把了。大概是要脱离初二的状态了。这样也好，身边有个学霸也方便自己学习。虽然……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学霸型的小叔叔。
　　“王先！”
　　林海洋抬头，看到教室门口有个平行班的男生在张望着，大概是找王先。林海洋侧头看了一眼仍旧看书的王先，走到教室门口准备围观下。
　　“王先，周末的时候老地方，别忘了。”
　　那个男生的声音挺大的，很多人都听到了，甚至停下了动作，目光不由的看向王先。
　　谁知王先眼神都没给一个，一句“不去”就完事。
　　那个男生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就走了。
　　林海洋走到王先身边，问他：“你要去吗？”
　　“不去。”
　　“那他们找你麻烦怎么办？”
　　“命就这一条，随便。”
　　“……”
　　林海洋缩了缩头，总觉得王先这声音太冷漠，冷漠到冷酷。不过想想，都是学生，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也就不去理会了。

　　周末的时候，谢一洋照例来找王先。
　　虽然十二月的天，真的很冷，但是不管是谢一洋，还是王先，两人从来都没有迟到过，总会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初中的图书馆附近。多半时候是在旁边的花园坐着，等王先来了再一起进图书馆。
　　很多时候，谢一洋去的时候，王先可能都等了很久了。立冬那天早上特别冷，谢一洋去的时候，王先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嘴唇都冷到发紫。虽然谢一洋跟王先说过，太早了很冷，但是王先往往是口中应着，实际不理。谢一洋没法，只能尽早的来。
　　这周，谢一洋来的时候，王先照例是等了一小会儿了。只是等谢一洋走近……
　　“先儿你又打架了？”
　　王先抬头，目不斜视的看着谢一洋，没有说话。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打架了吗？”
　　谢一洋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来的火气堆积在胸口。他有些失望的看着王先，看着王先脸上的淤青。
　　“身上还有哪些地方受伤了？”
　　王先沉默着摇摇头。
　　谢一洋把王先面前的课本收拾了，然后拉着王先的手，就往校外走。
　　“去哪里？”
　　“回家！”
　　王先看得出来，谢一洋很生气。自己答应了他不打架了，现在这副模样，大概，谢一洋真的很失望吧？
　　谢一洋一直拉着王先的手，往王先他们小区走。毕竟，这条路他也很熟悉。
　　周末的家里，仍旧只有王先一个人。王妈妈和王爸爸都不在，屋子里竟显得有些冷清。
　　谢一洋把书包放下，坐到王先身边，仔细看着王先脸上的淤青。
　　“我去烧点热水，你这个得用热毛巾敷一下。还好你这个只是淤青，没有皮外伤。用热毛巾热敷的话能促进局部血液循环，可以化瘀。”
　　王先沉默的看着谢一洋忙碌的背影，总觉得眼睛有点泛酸。
　　“说吧，为什么打架？”
　　谢一洋烧了热水，就坐到沙发上，直直的看着王先，等着王先给他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王先却垂着眼眸，不言不语。
　　“你不是说不会打架了吗？”
　　“以后不会了。”
　　这一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和那帮家伙再不会有往来了。
　　“先儿，我只是，希望你……”
　　“以后都不会了。”
　　正巧，这时候水烧开了。谢一洋去兑了水，将毛巾放下去，看着毛巾被水一点点淹没。
　　“今天上午就不复习了，下午吧。”
　　王先安静的看着给自己热敷的谢一洋，没有回答。
　　“谢一洋。”
　　“什么？”
　　“你会……”
　　“？”
　　王先笑了笑：“没什么。”
　　原本想问，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可是这样问出来，好似乞求一般。
　　王先看着谢一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突然凑近了，在谢一洋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这样，大概比语言更形象。
　　谢一洋，我喜欢你。从初一的时候，或许，更早一点？只有你，会让我想要不由自主的靠近，靠近，再靠近。
　　“先儿。你……”
　　王先看着僵硬掉的谢一洋，突然灿烂一笑：“谢谢你，谢一洋。”
　　谢一洋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唇上，似乎还残存着王先那微凉的触感。谢谢……吗？
　　“先儿，你……”
　　“毛巾凉了，我去弄热，再敷一会儿应该就差不多了。中午的时候我们去吃饭吧。下午就不去图书馆了，就在家里复习吧。”
　　谢一洋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
　　对于王先这个似乎代表着感谢的吻，谢一洋惊讶的是，自己居然，不厌恶，甚至，还会回味。
　　谢一洋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他想到自己对王先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不同，多少，也明白了，自己大概，是喜欢王先的，或者说，在意王先。或许一开始，只是觉得想了解王先，想了解这个前世，自己接触不多的人，想了解那个骄傲自信的王先小时候的模样。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这种想法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行动。
　　那个周末的下午，谢一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给王先复习了些什么。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是翻腾的内心，还有带着怀疑的感情。
　　分别的时候，王先照例送谢一洋到车站。
　　谢一洋上车之前，没有转身，他跟王先说：“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但是我相信你。”
　　相信你。相信什么？相信王先的感情？相信王先懂得他话里的意思？还是相信其他什么？
　　王先留在原地，看着公车离开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往家里走。
　　不管谢一洋相信的是什么，王先心里，都有自己的相信，并且，会按照自己的相信，朝着自己的相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