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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鬼胎08 ...

  •   事关源氏,五条坊门的事情终究没有惊动京职。
      除去了盘桓于五条坊门的怨灵,剩下的事,便不是姜姒亦或者是如今的安倍明确能够插手的了。

      源博雅亲自去了源泉君的府上,告之了对方自己在五条坊门的所见所闻。见到妹妹遗容的源泉又哀又怒,他既是难过于自己的妹妹遭受了如此对待自己却毫不知情,又憎恨自己识人不清、竟然将亲人嫁给了右少牟这样的小人。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再谈论的情分了。源泉君毫不顾忌姻亲之谊,乃至迁怒于赠了金佛的仁和寺,自东寺请了大僧侣,为被焦土掩埋足有半月的源典子祝祷往生,举行丧仪。
      对此,右少牟坚持声称:“源博雅公子寻回的‘源典子’乃是妖物——因为在那样的大火中,任何人都是无法将尸体保存到如此地步。”——但他到底怎么说,已经没有人会信了。平安京是贵族的游乐场,从四位的源泉君与克明亲王的长子——他们的话,远比一名三十多岁仍处在从五位的小贵族可信多了。

      源泉君毫不掩饰的愤怒也使得右少牟在朝堂上举步维艰。若说先前源泉君支持藤原兼家的人升上了权右近门卫少将尚有为右少牟考虑的思量在,此刻他毫不犹豫斩断一切右少牟晋升的可能,便是在明白不过的报复。
      一周之后,在面对上司嘲弄的目光中,右少牟终于清楚的明白,没了源典子背后的源泉君,他在朝堂之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而如今,源泉君只恨没有能将他一击致死的把柄,显然不会再帮他任何的忙。右少牟凭借小贵族的身份,能够娶到源氏之女,自有一番别人没有的本事。文德源氏舍弃了他,他便也毫不犹豫舍弃了文德源氏。

      西三条殿。
      源雅信坐于殿中正位,身着黛蓝流水纹直衣。今日方忌,他未曾上朝,此刻正闲座于临水的照花殿,身前放着红木鸟纹小几,一人望着店外流水落花,自斟自饮,辨不出神色。
      右少牟恭恭敬敬的陪坐在右角,不发一言,看不出半点来时火急火燎的模样。

      论年龄,右少牟虚长源雅信足有十岁。但论资历,右少牟却远比不上面前的青年。
      源雅信年十五即升殿,十七则领上了从四位下的实职,如今更是京中最为年轻的右近卫中将,今年更是被天皇属意,兼任藏人头。因为官职从二位的“藏人所别当”一职,惯例由正二位的右大臣兼任,因此藏人所实际上的长官是藏人头,虽仍是从四位下的官职,实际工作却是负责中央机密文书,是殿上最高执行官、必列席者,当参议出现空缺,更是有权进位兼任参议。
      如今朝上众人心照不宣认同的、前途不可限量的源氏——所指便是源雅信。
      若是半月前,右少牟恐怕没有来到西三条殿的想法,可与文德源氏彻底破裂的关系以及先前权右近门卫少将人选推定一事上,右少牟敏锐捕捉到了源雅信隐藏于平静面孔下、对于藤原氏狂妄的厌恶。
      再针对藤原这条人极罕见的路上,右少牟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去做一位源雅信的同路人,而这同路人的资格,或许便能令他登上源雅信的高船。

      咔嗒。
      源雅信握着的白玉酒碟被他搁回案几,随意道:“果真好酒,多谢右少牟了。”
      右少牟忙道:“能得殿下青睐,这酒也算不辜初衷了。”
      源雅信笑了笑,恰有侍从自外廊疾步而来,跪于雅信脚边,于他附耳低声禀了些什么。源雅信听后脸上表情不变,却是抬手向右少牟致意,开口道:“家中忽来贵客,不便与您继赏美景,照花台水景实乃一绝,我去去便回,还望右少牟不要见怪。”

      右少牟见源雅信起身,顿时连忙随着站起,拱手弯腰道:“既是殿下有客,我也不变过多打扰,这便离开了。”
      源雅信也不挽留,只略略颌首:“右少牟好走。”

      右少牟躬身离去。

      眼见着人走远了,源雅信却未如他所言前去待客,反倒又重新坐了下来,自托盘中取了新的酒碟、右手执壶满上了酒碟,缓声道:“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外廊出快步步入一名玄衣公卿。这公卿与源雅信有三分相似,却远比源雅信要神色外露的多。他瞥了一眼右少牟离去的方向,面上不掩嫌恶,口中连道:“兄长莫不是真要提携这种人吧!连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正室也能暗害,这般小人,兄长还是离他远些才好。”

      源雅信却是不紧不慢的将其中一杯酒推给了源重信,淡声道:“尝尝。”
      源重信愤愤道:“只是一壶酒罢了,兄长怎么会被这种东西打动?我们宇多源氏——”
      源雅信打断了他,骤然抬起的漆黑眼眸中沉得令源重信即刻闭上了嘴。源雅信端起酒碟,浅呷了一口,方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

      “那兄长您还——”

      源雅信一眼看来,缓缓道:“我记得教过你,宁得罪君子,莫惹上小人。似平右少牟这般的人,你便是不愿与他过近,最好也别给他难堪。源泉可是他的妻兄,一朝翻脸,这位可是迫不及待便找上了我。要知道——我和源泉的关系,表面上,可称不上好啊。”
      “对源泉尚且如此,若是你被他记恨上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付你?”

      源重信冷嗤道:“凭他能掀起什么浪。”

      源雅信却道:“月满则缺,源氏已开始月缺,而如今藤原却正势大,清凉殿上,还是少一个敌人较好。”
      源重信听闻哥哥的话,沉思片刻,方恭敬道:“我明白了。”
      源雅信闻言却另起了话头,问道:“方才门口可遇见了博雅?”
      源重信颌首:“遇见了,也告诉了他兄长已经遣平氏离开。”

      源雅信便颌首,不再过问此事。倒是源重信不甚明了,嘀咕道:“听说博雅和一位不过从七位的阴阳师走得很近,我真是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源雅信淡淡道:“安倍晴明是贺茂忠行的徒弟,并非一般阴阳博士可比。你若遇见,对他稍视尊敬便可,无论如何,他替父亲除净了污秽。至于更多的……那便不必了,你是宇多源氏,不应与阴阳师混在一处。”
      源重信即刻高兴起来:“我就说嘛,哥哥也应是不赞同博雅与他混在一处的。”

      “源博雅身为克明亲王的第一皇子,他如何选择,尚且轮不到你我评价。”

      源重信被源雅信不咸不淡地回答僵住,他自幼便有些害怕这位兄长,当下便想换个轻松些的话题,“啊”了声兴奋道:
      “兄长还记得你前日挂在了卧房的那副画吗?”

      源雅信不曾抬眼,只是淡声问道:“如何?”

      源重信道:“我见到画中人了!今天,便在博雅身边!”

      源雅信闻言一怔,即刻起身,动作太快甚至撞上了案几也未曾注意。
      他声音有些紧张,急问道:“博雅身边,你未曾看错?”
      源重信不明白兄长为何忽然变了神色,老老实实答道:“我应该没看错啊,就在博雅身旁,现在应该和博雅一起离开了吧,不过应该还没走——兄长,您去哪儿?!”

      敦实亲王是宇多天皇第八子,与作为醍醐天皇长子克明亲王不同,敦实亲王并不十分受到重视。也就与因皇位纠纷方被降下臣籍、身为醍醐天皇长孙的源博雅不同,源雅信会降为臣籍是谁皆可预见之事。由皇室降籍而形成的源氏,其中既有曾如同清和源氏一般显赫京都的,也有如同仁明亦或者嵯峨一般迅速衰败的。
      源雅信明白降为臣籍不可避免,但他却想令他这一支宇多源氏,能够如同昔日清和源氏般光耀荣久,便是降为了臣籍,也能保持住身为皇族的风骨与地位。

      为了这个目标,源雅信自幼便对自己极为严格。同喜爱乐曲、风雅的敦实亲王不同,比起敦实亲王,源雅信目标要更明确,心性也更坚忍。一方面,他受父亲影响,善于乐器与和歌吟咏,具备贵族所需的所有技能、从外人看来是名再优秀不过的上位贵族。另一方面,他比其余由皇族降籍的堂兄弟们更注重实际,并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头脑才干。
      正是这些,才令他在一众源氏中地位超然,极得天皇倚重。
      也正是因此,才使得源雅信性格少年老成,明明年纪尚轻,行为举止却比上了年纪的敦实亲王还要挑不出错处。

      或许自源雅信十七岁被降为臣籍起,他就不曾再感觉过自己的心脏如同此刻般激烈跳动。他已习惯了压制与沉稳,以致于完全忘却了该如何重新捡回同源重信般的少年风姿。

      此举或许是疯狂的。
      但这样疯狂的举动却是源雅信多年不曾感受到的情绪。
      为了赶上已经驱车离开的源博雅,源雅信甚至不顾礼训、选择使用了臣下源崇光的战马。当他头脑一片空白、在平安京的朱雀大道上纵马飞驰、强拦下了源博雅的牛车时,理智终于回笼。

      然而即便理智回笼,源雅信自源博雅掀开的轿帘,见到牛车右侧端坐的唐装少女时,他仍不觉得后悔。

      许是拦车的动静太大,神色浅淡的唐国少女微微侧首,向他露出了整张精致的容颜。那把枫色漆鞘的唐刀便搁在手边,少女的长发仍是用一根只剩下星点花骨朵的桃枝束着。
      黛眉浅促,点星如墨。

      源博雅见拦车之人是他,眨了眨眼,笑问道:“雅信,你寻我有事?”

      源雅信嘴唇蠕动了片刻,半晌后却是强行将目光自车内少女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博雅,淡淡道:“这位姬君落下了的东西,我来送还。”
      源博雅闻言,即刻转头看向了姜姒,而后惊讶道:“原来你认识姜姒姑娘啊?”

      源雅信记下了名字,右手自怀中取出了一枚狭长的雕花木盒,伸手递给了源博雅。
      他又看向姜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在朝堂之上言辞锋利的雅信殿下却在满眼茫然的少女面前,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最后,方开口道:
      “在下源雅信,非常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
      说罢,源雅信便恢复了常态,向博雅微微致礼示意,驱马回程。

      源博雅看着源雅信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并没有搞明白自己这位血缘上的小叔叔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放下了车帘,命车夫继续往右少牟府邸而去。
      回到车中,源博雅将雕花木盒一边递给姜姒,一边好奇道:“你原来与雅信认识吗?”

      姜姒同样一脸茫然,她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可雅信的样子,不像认错了人。”源博雅说着示意姜姒将盒子打开,“他说这是你落下的,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姜姒闻言打开了雕花木盒。
      只见装饰精美的盒中铺着月白色的锦缎,锦缎之上躺着枚发簪。发簪以墨玉为枝、枝上零星镶嵌着朵朵以芙蓉玉为材质的桃花,再辅以赤金点蕊。
      乍一看,似如少女踏春折下的桃枝。

      ——正同姜姒别在发中的一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鬼胎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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