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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季家家法 ...


  •   “姐姐,你可要救我。”季丛蓉又是一个大早就来到了季蘅房内,“浣莺早早就来叫我起床,说是父亲要罚我。”

      季蘅一面扎着马尾一面问道:“好端端的,父亲罚你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去父亲的兵器房,拿了那副短柄双剑没还回去的缘故嘛。”

      季槐早年行走江湖、搏战沙场搜集到的不少名剑利器,现如今都封在他的兵器房中。

      “蓉儿,你不是说已经还回去了?”

      “人家挺稀罕那双短剑,想着多玩几日再还回去嘛。没想到今早我在后院偷偷练剑的时候,被父亲撞了个正着。”季丛蓉一副委屈模样。

      季蘅摇摇头:“好妹妹,父亲的兵器房可是禁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你用剑就已经不对了,你还敢趁父亲在家时私自练剑?快先把那双短剑还回去再说。”

      “我偏不,”季丛蓉虽说可爱,可骨子里好强又倔强,“姐姐,父亲真是的,我都十六了,他还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的,管我管得这么厉害。再说了,父亲明明自己就是武将出身,凭什么不许我习武?连拿个兵器玩玩都要被罚……哼!专制!”

      *****

      教子各有方,将军之女不许习武,说来也挺古怪。放在季家,就更是一件稀奇事儿。

      十几年前的逐鹿关之战刚结束,就传来镇国将军季槐战死沙场的噩耗,皇宫内悲戚载天,都为失去这位骁勇的元老战将惋惜不已。

      哭得最厉害的当属文德皇后季云舒,季云舒是季槐的亲妹妹,兄妹俩自小手足情深。她说既然没见着兄长的尸首,就绝不承认季槐战死在沙场。于是恳请武帝重承不报丧事,暗中派人日日寻找季槐踪迹,她自己亦是夜夜诵念经文,为兄长祈福。

      许是精诚所至,战争结束的两年之后,季槐竟回返帝城长安,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告平安,身边还携带着一妻两女。

      至于两年之内发生的事情,季槐只说是误入了云梦泽,被仙人所救,不再做它言。而身边的妻子,则道是当年自己行走江湖时结交的红颜,至于子嗣,更是早年初尝禁果的结晶,只是碍于自己当朝政臣的身份,不得不始终秘而不宣。

      季槐随后向武帝重承请辞镇国将军一职,从此告别战场,不再碰一兵一戈。武帝心疼文德皇后,念在季槐是皇后之兄,又屡立军功,仍默认他镇国公的爵位,也赋予其参政的实权,年年封赏一如往常。

      后来,季槐解甲归田,封了自己的兵器房,不允许季蘅和季丛蓉私下舞刀弄剑,就算用,也只许做防身之用。

      *****

      “蓉儿,兵刃无情,可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拿着玩玩儿’,”季蘅知道父亲生气起来后果很严重,连母亲也劝阻不了,只好抹去季丛蓉汪汪的泪珠,道,“从小父亲就要求你我做大家闺秀,不许女儿家私下习武,自有他的理由。我没有看管好你,也是作为长姐的失职,等下我陪你一同去向父亲请罪,好不好?”

      季丛蓉一听,觉得人身安全有保障了,笑覆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扯着季蘅的手说道:“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希望这次爹爹可不要罚我洗马厩啊,那儿又脏又臭的,怎么能是大家闺秀做的事儿呢。姐姐你在父亲眼前,可要替我多说说好话噢。”

      “好好好,真拿你没辙,”季蘅的眉眼里流出丝丝温柔,“不过,母亲现在怀着身孕,听不得半点儿争吵的声音,你可不许和父亲斗气。”

      “知道啦、知道啦,嘻,姐姐最好了!”季丛蓉笑眯眯地撒起娇来。

      有些人撒娇,让旁人听起来觉得假媚,有些人撒娇则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人听着舒心。季丛蓉属于后者。

      *****

      收拾完毕,两姐妹拿着兵刃绕过后院的回廊,掠过覆满白雪闪烁着日光的梅香,来到了中堂大厅。

      镇国公季槐早已端坐于此。

      虽说他今年已四十又二,日渐丰腴,仍不难见紫印锦袍下习武之人的坚实有力。他的声音浑厚,乍一听风雅沉着,仔细品味,竟同晚冬的寒风一般,渗透出股股冷肃,不怒自威。

      只看他细细品完一口“竹叶青”,问道:“丛蓉,季家女子不得擅入季家兵房,为父可曾有教训?”

      “嗯。父亲有说过。”季丛蓉口头好生回答着,内心却在做着无声的反抗。

      “明知故犯,你觉为父该如何罚你?”

      “父亲不该罚蓉儿。”反抗声准备翻出内心的墙,叫出声响。

      季槐不为所动,眼睛紧紧盯着季丛蓉,缓缓问道:“嗯?为父没有听清,你再大声一些道来。

      季丛蓉也瞪向季槐,却默不作声。

      尴尬的气氛凝结着季槐的威严和季丛蓉的不悦,季蘅正准备上前打破这个僵局,季丛蓉则先迈上一步向前,拽住了姐姐。

      季丛蓉狠下了决心,一鼓作气道:“蓉儿说,父亲不该罚我。我都这么大了,父亲你还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的,成天呆在闺房里学小姐家的礼数,闷都闷死了。”

      季蘅一看大事不妙,赶快拽住季丛蓉的袖子,谁知这一举动反而让季丛蓉提高了嗓门:“父亲,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我就是想习武,就是喜欢舞刀弄剑。”

      “……看来你多有怨言。”季槐品了口茶,不看季丛蓉一眼。

      季蘅就怕季丛蓉按捺不住脾气,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知道,父亲表面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已经怒颜微显,不得已再次拉住季丛蓉,道:“父亲息怒,蓉儿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你别管,我今天就要把话说全了,”谁知季丛蓉的倔脾气像她的可爱劲儿一样,说来就来挡也挡不住,“父亲,就算私闯兵器房是我不对,那凭什么父亲要教姐姐武艺?凭什么姐姐拿个长戟就能说是防身用,我不过拿个不起眼的短剑练练,就罪不可恕了?”

      “你姐姐不喜人伺候,身边又没有丫鬟,自然需要懂些武道、拿个兵器防身。”季槐闭上双目,眉间栽下一个川字。

      “好,那从今天起我也不要人伺候了,浣莺、碧萝、彩蝶我通通都不要了!”季丛蓉越说越来劲儿,眼睛通红。

      季槐双目紧闭,沉声道:“你这是在怪罪为父?”

      季丛蓉哼哧一声,道:“我可不敢忤逆父亲,只是父亲太偏向姐姐了。从小到大都是,每一件事情都是,我讨厌这样的父亲!”

      “蓉儿,怎么可以对父亲说这样的话。”季蘅使劲儿拽住季丛蓉,压声严厉道。

      见原本偏向自己的姐姐也怒对自己,季丛蓉心中更为不悦,转身对着季蘅吼道:“哼,我也讨厌姐姐!”

      接着,她又面对季槐怒气冲冲:“我长大了,父亲管不着我了,也不该管我了。我就是要练剑!要习武!”

      突然间,季槐紧闭的双目猛地张开,不带丝毫情感地回道:“很好,既然你执意如此,为父便帮你了断这个念头。”

      他话音方落,便一个箭步迈到季丛蓉身边,拿起那双短剑,生生将其掰成两半。

      *****

      未曾想到,息武多年的季槐又动了武力。这虽不是季蘅和季丛蓉第一次看季槐动怒,却是她们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季槐动武,着实把姐妹俩吓了一跳。

      季丛蓉站在季槐面前呆若木鸡,之前强势的气焰早已消失殆尽。季蘅看妹妹已然怔住,慌忙拉她屈膝请罪:“父亲,女儿们不孝,恳请父亲惩罚。”

      季槐背手站在她们面前,摩挲着断剑,道:“蘅儿,季家女子的‘三德、三不德’,你且背给丛蓉听听。”

      虽然季槐的话语已回复到往常的沉着,却不难听出这份沉着中,正压着三分冰冷和七分怒气。

      “是,”季蘅低眉凝神,语速张弛有度,道:“季家女子须谨记,‘孝顺父母、敬长爱幼、恭良贤淑’,此乃‘三德’;‘擅闯兵房,私下习武,学贼子偷盗’,此乃‘三不德’。”

      “不错。丛蓉,你顶撞为父,不敬长姐,无女子端仪之态,可有遵从‘三德’?”季槐起身,徐徐问道。

      季丛蓉摇头,眼中黯然失色。

      “你擅入兵房,偷盗兵器,私自练武,可知自己‘三不德’?”

      季蘅拽了拽季丛蓉,清脆的铃铛声打破凝固在父女间的死寂,季丛蓉好不容易回过神,怯怯回道:“蓉、蓉儿知错,请……恳请父亲惩罚”。

      季槐不看季丛蓉一眼,背身冷冷斥道:“你且跪在后院,将这‘三德、三不德’背上三个时辰!”

      言毕,季槐坐回正座,等浣莺、碧萝和彩蝶三人架着软着身子的季丛蓉出了厅堂,他细品了一口竹叶青,冷静得像未曾发生过什么一样。

      明明之前有告诫丛蓉不可多与父亲置气,妹妹还是一而再三蛮横地顶撞父亲,莫非真是到了“少女的烦恼之青春叛逆期”?

      季蘅目送季丛蓉离开,心中百感交集。

      同季槐的严格管教相比,她对妹妹是百般呵护与包容。季丛蓉从小就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别人不知道,她不会不了解——季丛蓉执拗也好、赌气也好,都不过是一时的盛气凌人罢了,最终总会服软的。

      思前想后,季蘅来到父亲身边一个欠身,道:“父亲,外面的雪才融化,三个时辰是否太长?”

      季槐闭目凝思:“这丫头,若不让她尝尝苦头,总不知收敛自己的气焰。”

      听季槐无意赦免,季蘅目光坚毅,又道:“父亲,若我同蓉儿一起受罚,能否将时辰减半?”

      不闻季槐的回应,季蘅拿起随身带来的长戟,再一个欠身:“父亲,这柄长戟是女儿十四岁生辰时,父亲母亲送的礼物。女儿很是珍惜,只是……”

      她万分不舍地抚摸手中长戟,骤地徒手将其一折为二,鞠身向前道:“这次的事情,女儿作为长姐没有以身作则。所以,蓉儿犯错,责任也有我一份。女儿今日愿与妹妹一同受罚,今后也要与妹妹平等相待。”

      说完,将折断的长戟恭敬地递给了季槐,走出厅堂。

      *****

      口中的“竹叶青”不知嚼了几个来回,等白齿染上茶渍,待口中已无茶香,季槐端量着断了的衡山戟和菱花双剑,看着自己年轻时历尽千险收集来的两柄利刃就这样破碎,不免感伤。

      那断刃的破裂声响,仿佛掩埋了自己身为将军千里逐敌的丰伟战绩,平生倥偬就这样轻易地破灭成灰,鲜少有人记得。

      “哎,这两个牛脾气的丫头。”

      季槐一声叹息,然而心中的苦涩不比口中少上多少——其实,也不是不想心软,只是从军多年早已养成的厉色慎行,岂非一朝一暮能改得的?

      何况夫人将教导孩子一事全权交托给他,纵使旁人都说自己过于严苛,他季槐也要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让一双女儿出落得有致、不落旁人口舌。

      想至此,季槐又是长长一叹。

      *****

      但那声叹气的余音还未停息,不远处便有一女子的声音如袅袅鹂莺,娓娓应和:“一大早就听镇国公叹气,可有什么烦心事儿?”

      细细听来,有两处脚步,正迎着季槐的太息,伴着十里冬风,徐徐向中堂行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季家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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