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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四章 困兽之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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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之斗,柳暗花明。
“我们现在的局面,正如这八字所言。”越无慕用指沾茶水,在石台上写下八字箴言。忽而春风起,将水渍浸干,丝丝冰冷,凝结在越无慕的指尖。
段陟离摸着下巴看这八个字,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究竟:“主人,你别欺负我读书少,光在我面前打谜语。”
“呵呵,小离儿生气了?”越无慕无意一笑,笑中藏剑:“困兽之斗,是说我们现在的处境。毒箭之事犹如隔纱观面,只见其外、不知其里。如若重煜真的是借帕雅之手,意在射箭于我。那么,他定是想探我的真心,想观察我是否真正值得他信任。”
“可笑!主人不辞劳苦地给他那顽疾的母亲治病,把我们庶鹄山庄的事情统统告诉了他。不就是为了帮他推翻武帝,扶他上太子之位,让他成为一代明君吗?主人处处为他着想,还有什么不值得他信任的?哼,到头来还想试探主人你的真心,真是可笑。”段陟离一想到当初越无慕答应重煜和他一起联手推翻武帝、扶他上台的条件,就觉得理亏,不满情绪就开始爆棚。
段陟离越想越气,气得直直跺脚:“明明所有事情都是按照重煜的心思来的——推武帝下台是因为他和贤妃长年受人冷落,重煜自己登基也是因为他只有做了皇上,才有资格将贤妃救出帝皇的囚笼。我们庶鹄山庄的所有人都要为了帮重煜实现这两个目标而誓死拼命,难道他们的命不是命?凭什么?”
越无慕则一边听他怨气载天,一边悠然地踱步溪水旁,等他把不满发泄完了,语重心长道:“小离儿,你刚刚的话有三处不妥,可要我给你指出?”
段陟离把脸一沉,不甘心地回道:“有什么不妥,主人尽管说。”
越无慕一笑,道:“第一,推翻武帝属于我们的复仇范畴,并非是为了重煜,他只能算作我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第二,我与重煜的合作,不过是帮他夺下太子之位、同他一起除去武帝,重煜要想坐上帝位,还要他自身努力为之;第三,我之所以要信任重煜,不过是因为他不像旁人那样‘谈妖色变’,但他是否真的能成为‘容天下妖族’的一代明君,我不知,你不知,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这个答案。”
听完越无慕的一番好言好语,段陟离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向越无慕作揖道:“主人,陟离错了,方才是我意气用事了。”
越无慕又是一笑,道:“小离儿你并没有错,你不过从你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而已,做得很好。而且,我要感谢你,是你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主人?”段陟离有些迷茫,刚刚他明明都在发脾气、闹不满,难道还做得对了,莫非主人好‘吃硬不吃软’的这口儿?
越无慕抚拍段陟离的背膀,温语道:“刚刚关于重煜用毒箭试探我的一切言论,皆是我个人的臆想。究竟事实如何……我们还要一探才能‘柳暗花明’。”
段陟离懂得他主人又要准备做些什么了,于是跟问道:“所以主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我当我的医生,你当我的药童。我们啊,还是要回归老本行,给贤妃娘娘治病去。”说完这般懒散的话,越无慕闲散地双手交叉,清逸地迈着闲步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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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得一个不算晴朗也不算阴沉的正午,越无慕和段陟离带着药箱,从庶鹄山庄驾上马车往宫里贤妃的居所驶去。不顷刻到了后,他们把马车停在皇宫的侧门外,选择走步进宫。
贤妃所居的清思殿,在东鼎皇宫的最西端僻静处。称之僻静其实是说给外人听的美誉,宫里的老人和明白人都知道,那清思殿压根儿就是一座冷宫。清思二字顾名思义,是要贤妃日夜清思,斩断情肠;也暗示贤妃她已年老,珠黄应弃,勿动情丝。
每次来到这里,越无慕都觉得身体要僵住一般异常冷寂,心中却不免叹息这些深闱之中的女人们“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难得有情郎”的哀戚与悲凉。
然而今天不同,他远远地就看到季蘅站在清思殿外在向他打着招呼,看她招手时的明媚和坦诚的模样,不由地心中一暖,忘却稍许料峭的春寒。
“越先生,我远远就看到您和段先生了,不知您……近来可好?”许多时日不见,季蘅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依旧一个清爽而正直的脸庞。
“我们都还不错。只是,小蘅儿的手怎么样了?”越无慕把季蘅的右手端起来看,尽管上面的纱布已经拆掉,疤痕还深刻地记忆着那日毒箭飞来时的触目惊心。
“多谢先生,已无大碍!”越无慕还没好好端量她的手,季蘅就觉得手心被捂得痛热,急忙将其抽出,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个……我今日和妹妹进宫看望姑母,就遇到先生了,好、好巧。”
越无慕微启嘴角,逗着季蘅:“是呢,我与小蘅儿的缘分真是不浅,每次你进宫都能与我遇见。又或者说,小蘅儿是特地来见我的?”
“啊,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没成想季蘅当了真,圆着眼睛如实回道:“那个,沐阳公主不是向来消息灵通么。我听她说今天先生会进宫给贤妃娘娘看病,所以,想特地来看看先生。”
越无慕也没成想季蘅会这般诚实,不过也是,如果她遮掩地回答自己,那就不是他认识的季蘅了。于是他托腮而立,一半笑答、一半告诫地说道:“小蘅儿,你这般的胸无城府,可是会被人利用的。”
正巧此刻四皇子重煜从清思殿出来,看到了和越无慕交谈甚欢的季蘅,连忙打断他们,上前问好:“越先生,昨日接到您要来宫里给母妃看病的信笺,我还想着先生多养几天再来也不迟,毕竟母妃现在状况比较稳定了,谁知先生非要今天来。煜儿能得先生这样一位真心对待母妃的名医,真是三生幸事。”
越无慕微微翘起嘴角,恭敬回礼:“贤妃娘娘的病最为要紧,我作为娘娘的御医,不能不尽其责,若耽搁了娘娘病情,越某必当难逃其咎。”
重煜急忙扶起越无慕,道:“先生快快请起,煜儿感谢先生都来不及,又怎会怪咎。”
越无慕再次回敬:“四皇子该感谢的,之前都感谢过了。若要再说感谢越某的话,越某可是受不起。”
“不,煜儿还要感谢先生给我归还了一个如此康健的蘅儿。蘅妹能恢复得如此之快,还要多仰赖先生。”重煜贴近越无慕,请他借一步说话,低声浅问:“先生可有查明那箭上之毒?”
“那毒极为罕见,据越某所知,应来自西符皇室。”越无慕凝声回答,平静如往昔。
重煜则是一惊,面笼不快之色:“怪不得帕雅公主主动提出与三哥解除婚约,原来真的是她要加害于本王。都是煜儿不好,害得先生和蘅妹受惊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越某听闻帕雅公主在桃园一战后急忙退了婚约,赶回了西符国。这样想想就想得通了,但是,越某很是好奇,帕雅公主素来与四皇子无冤无仇,何故要加害于你?”越无慕假装恍然大悟,摆出的模样正是痛心帕雅公主做出伤害皇子的事情。
“这……”重煜一时间有些犹豫,但他急速收起了不安神色,道:“也许是那次蘅妹与帕雅斗酒一事被罚跪雪中,而煜儿偏偏帮着蘅妹,让帕雅记恨在心了吧。”
越无慕心中一紧,这种理由未免有些勉强,帕雅就算记恨,也应该记恨与她争风的季丛蓉才是,为何要拿干系不大的人下手?再说,帕雅公主虽然趾高气傲,但心机尚浅,何故不分轻重地去加害重煜?就算重煜在众皇子中最不受武帝待见,但他好歹也是东鼎国的堂堂四皇子。更何况,自己方才并没有明说箭上之毒就是帕雅所为,只说了毒是来自西符的皇室成员。而来东鼎的西符皇者,除了呼延帕雅,还有她的叔父呼延赤勒。若不是重煜已经知晓毒箭之事,怎又会一口断定毒箭是帕雅所为。
重重谜团在越无慕心头露出冰山一角,他愈加相信那把箭并非朝着重煜射来,而是他自己。但究竟是与不是,还要等一下再探探贤妃的口实。
沉默时分,季蘅凑了过来,笑着问道:“四皇子和越先生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还把我和段先生晾在一边。”
重煜的面色凑上一抹柔光,轻声回道:“蘅妹,越先生和段先生不是外人,在他们面前,你尽管叫我‘煜哥哥’便好。”
越无慕则不正经地一笑:“四皇子正夸赞小郡主美貌呢,说小郡主在我庶鹄山庄养病的这段时间,变得愈加好看了。”
“越先生……”季蘅被越无慕当着他人的面儿这么一夸,忍不住羞红了脸,连忙用手臂挡住面颊:“四皇子……煜哥哥他不会这么说的。”
重煜温和一笑,本想摸摸她的头,刚提起那只抚她的手,却不料狂风大起,吹来了漫天的飞叶和细沙。
初春的风沙总是如此狂躁,恼人心智,他不得不转而用提起长袖挡住面庞。
就在这个瞬间,重煜那眯住的双眼在朦胧之中看见——看见越无慕顶着风头用双手给季蘅遮挡风沙,风沙敲打着越无慕的面颊、勾挂在他的发梢,但他竟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越无慕就这样迎风而立,对望着低头护住自己的季蘅,他的眼眸里,有着旁人看不透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