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率》梅宝桂子

7、第七章

　　“今天也陪我去？”

　　“嗯，你继续去听讲座，我在校园里逛逛也不错。”

　　“那倒是……只是没想到你态度转变这么快。”

　　“哈哈，有吗……”

　　“也罢……总之今晚我们请牧吃饭，可别忘了。”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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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

　　京都大学。

　　几只白鸽落在绿毯般的草坪上。阳光洒进长廊。

　　手插在兜里，仙道若有所思地踱着步，经过一间间教室。

　　半开放式的石砌长廊，尽头是间阶梯教室，隐约传出讲课声。

　　仙道看一眼门前贴着的告示，心中一动：是心理学系列讲座。轻轻推开教室后门，只见偌大的教室接近满座。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在不紧不慢地讲着：

　　“……譬如一个房间，记忆则是无数个盒子，堆放其中……”

　　最后一排靠门有个空位。邻座是个打扮新潮的年轻女孩，花花绿绿的文具占满整个桌面。仙道轻道声“抱歉”，拉开椅子坐下。女孩不耐烦地扭头瞪了仙道一眼。看清仙道的瞬间，女孩的表情骤然缓和，十分殷勤地把自己的东西往里挪了挪，末了不免多看仙道两眼。

　　“许多临床病症……”

　　仙道没在意邻座频频送来的秋波。他一手支着下巴，目光随意游走于听课的学生间，心想：

　　流川……是京都大学的学生吧……说不定能够遇到他呢……

　　突然，他真的就看到了流川。

　　流川穿着件白色的T恤，坐在靠墙的第二排。

　　像是感受到了视线，流川转过脸来。

　　——两人的视线一刹那交汇。

　　在那静止的短暂一刻里，仙道忘了该微笑，流川忘了该摆出冷漠的表情。

　　某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从流川眼中一闪而过。像是措手不及而不小心流露出来似的。然而这不慎泄露的真实，违背意愿地被捕捉到，触动仙道心底某个地方。

　　当仙道恢复笑容、无声地做出“Hi”的口型时，流川也已恢复往常的冷淡表情，仿佛压根没有看到他，冰冷地转过脸去。

　　仙道轻笑着摇头。凝视流川的侧颜，他的笑容渐渐隐去。

　　流川刚才的表情如同阴影投在心间，一种异样的情绪挥之不去。

　　“这种理论认为，遗忘是因为找不到盛放记忆的那个盒子……”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教室变得嘈杂。前排的流川拎起单肩包，走到老教授面前，好像在请教什么。对待老师的态度倒蛮有礼貌嘛。仙道想着，站起身来，一不小心将邻座女孩的笔盒碰翻到地上。

　　“啊，对不起！”

　　仙道连忙弯下身去捡。五颜六色的彩笔滚落在狭窄的椅座下面，他颇费劲地一一捡出。再望向讲台时，流川看样子已经问完了，正在向笑容可亲的老教授鞠躬道谢。流川的同学站在一旁等他。

　　仙道着急去追流川，女孩却说：

　　“哎呀，还有一只卡在座椅下面呢~~”

　　仙道心中叫苦，蹲下身与那只傲娇的水彩笔作斗争：彩笔卡在座椅间的缝隙中，竟半天取不出来。终于取出了彩笔，仙道把它交还主人——后者一脸柔情地说：

　　“谢谢……”

　　“哪里、真是非常抱歉！”

　　未等女孩说完，仙道忙不迭地道歉，急匆匆跑向前排：讲台上，老教授慢吞吞地收拾着讲义，哪还有流川的影子？

　　仙道冲出教室——课后的走廊里，学生们熙来攘往。仙道四下环顾，不远处一个穿白T恤的背影，正垂着头走着。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仙道排开人群，好容易才挤到那人身边。

　　“流……”

　　仙道喊到一半就打住了——对方转过脸来，是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孔。

　　“呃、抱歉，认错人了……”

　　仙道离开一脸诧异的那人，逆着人流慢慢往回走，心里像是泄了气似的。

　　“明明看到我了，却做出一副无视的样子……打个招呼都不乐意啊……简直就像……”

　　仙道猛地停住。

　　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回避我。

　　课上流川那幕表情又次浮上心头。

　　“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样想着，仙道不知不觉走回到阶梯教室门前。人群渐渐散去，仙道在走廊前坐下，望向开阔的草地。失落与困惑在心间交替。

　　面前的阳光被一个身影挡住了。仙道诧异地仰起脸。

　　流川就站在眼前。

　　“……哎？”

　　俯视仙道目瞪口呆的模样，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掠过流川的脸——也许只是错觉。

　　顺着流川的视线，仙道这才发现，阶梯教室一侧是洗手间。

　　原来是去洗手间了……

　　仙道登时郁卒。

　　“……嗨。找你半天了呢。”

　　听到仙道这么说，流川挑起一侧的眉毛，正待开口，洗手间里有人走出来：

　　“流川！”

　　是之前与流川一起离开教室的同学。

　　只见他双手合十，躬身道：

　　“真是对不起啊！！刚才接到电话，女朋友那边有急事，今天恐怕不能去帮你搬家了……”

　　“没关系。”流川说。

　　“真的不要紧吗！唉唉，改天一定过来帮忙哈！”同学如蒙大赦，“那我先走一步了哈！”

　　流川点点头，和仙道一起目送同学跑走。仙道收回视线，问：

　　“搬家？”

　　“嗯。”流川似乎不愿多说。

　　“我来帮你吧！”

　　仙道站起身，头偏向一侧，笑得很灿烂：

　　“反正也闲着，正好打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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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看那两人~~”

　　“哇~~好美型哦！~~~”

　　“一定是在闹别扭吧，故意不等对方~~”

　　“男友好耐心啊~~~好有爱啊~~~”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马路对面，一名朝天发男子笑容可掬地“尾随”着一名气质清冷的男子——后者不时绕个弯路，或者干脆折返回来——前者始终好脾气地跟在身后。

　　走过一家粗点心店，七拐八拐仍无法摆脱“小尾巴”的流川，忍无可忍地站住，转过身来：

　　“别跟着我。”

　　仙道一脸“终于理我了哈真不容易啊”的笑意盈盈：

　　“真小气啊，同路也不可以吗。”

　　“……”

　　“呵呵~~不要生气嘛~~~”

　　两人就这样斗着嘴，继续往前走，路过一片篮球场。仙道不禁停下脚步。

　　球场上，一群少年比赛正酣。动作虽嫌稚嫩，可是篮球清脆的弹跳声，少年们此起彼伏的喊声，以及那份对篮球的投入，无不充满强烈的感染力。一个少年成功突围，运球上篮。

　　篮球入框，声音如此熟悉。

　　仙道突然记起，中学时代自己非常喜欢打篮球，大学时也很关注NBA。

　　为什么，至今为止完全没有想起过呢……

　　他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流川。后者也驻足站立，注视着篮球场上的比赛。那种专注的眼神，仙道还是第一次见。仙道想起了什么，忍住没有说。

　　一只红色的蜻蜓从上空飞过。

　　接下来的一段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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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

　　仙道手插兜，向前微微弓身，笑着唤道。流川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我说，都到门口了，真打算把我拒之门外呀。”

　　流川没搭理他，打开门兀自走进去。

　　“为什么，”仙道继续问，神情变得严肃：

　　“……独独躲着我？”

　　流川迅速回身，一脸不服气：

　　“谁躲了。”

　　中计。仙道心想，露出笑容：

　　“那就让我进门呀。”

　　群楼背后的天空被晚霞浸染。球场上的呐喊声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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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公里外。

　　某家格调典雅的西餐厅里，藤真正在大发雷霆：

　　“仙道这家伙！怎么还没到！！太失礼了！！”

　　“没事没事，”牧坐在餐桌对面，笑着劝慰：

　　“距离约定时间才过去半小时，再等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