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
-
自从收到楼兰传来的信函，岑远还没去过王后处，今天是他这些日子第一次登门。
对于聆兰的印象，还没有言薇给他留下的深刻。从小到大，不论何时见到，王后总是仪容端庄，一成不变温柔的笑。极不经意的瞬间，才能见到她寂寞的表情，但是，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又变成了微笑。岑远从没想过聆兰会有多大的烦恼，毕竟，这多少年来，国王一直对她相敬如宾，而幕辰虽然淘气，但却很听她的话，十足的母慈子孝。直到他看过那封信。
那信本是送给岑默请他代转的，显然信的主人并不知岑默早已故去，辗转一番，却交到岑远手中。拆开来，他知晓了这个隐藏十八年的秘密。震惊之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烧毁。他没考虑幕辰是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现在的时机不对，为了维持西夜的平静，只能把事情压下去。
再面对幕辰，岑远对他依然如故，毫无变化。认定了是兄弟，就是兄弟，与出身血统无关。
可是，一想到王后这些年的付出，他又无法不感怀。就这样，敬极反疏，才一再推迟了拜望的时间。
不想，今天终于来了，却赶的不是时候。一入屋，不见王后，只有一个青衣丽人在桌上抄写。
正欲退出，她已经站了起来。
岑远只得停下脚步，向她笑道：“林小姐。”
蔓萝轻轻走近，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道：“公子不必客气，叫我蔓萝即可。”
岑远微微一笑：“不敢。”
青衣皂靴，俊逸秀雅。自从幼时相遇，便将他刻在心上。蔓萝日夜期盼只求能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说话。但此时听他言语极是客气生疏，心不由灰了一半，真想拉住他的袖子问问：“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哄那个小姑娘不要哭，还带着她玩。难道她长大了，你便不理了吗……”
岑远见她秋水盈盈的看着自己，眼中似有万语千言，心中甚奇怪，更觉不自在。便说：“既然王后不在，岑远也不敢打扰小姐了，先行告辞。”
“等等！”蔓萝脱口而出，身不由己向前追了两步。
岑远纳闷的转过身，看着她。
“公子——公子，”蔓萝连唤两声公子，心中酸楚凄然，自己也不知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只好道，“还请慢走……”
岑远恍然，对她点头笑道：“多谢。”
看着他掀起珠帘，慢慢走远。同样是穿越花丛，和旧时何其相似！只是这次不是向她走来，而是在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永远背驰。此生也再不会有相近的机会了……
蔓萝的泪，终于于转身那刻跌落。
菊香扶着聆兰慢慢的往回走，口中嘟囔：“真是怪了？不是都退朝了，怎么会找不见人呢——小姐啊，你说这是怎么啦——”
聆兰淡淡一笑，心自黯然：这么多年，他一直没能忘怀，过些日子就要进密室里去看看她留下的东西，陪她呆上一会儿。
“相思与君绝！”
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写下这样的话来拒绝他。那丝帕后来又被仔细缝补过，是她后悔了吗？既然后悔，当初又为何如此的绝情。
聆兰想起头一次遇到幕穹时，他所吹的翠竹笛，在末端有一个鲜红欲滴的“风”字，可是，她却想不到他与这个字的关联。应该也是和她——那个女子有关吧。
记得成婚后，他一直都在书房过夜，从不近她。
然后，
有一天。幕穹又没有上朝，泡在酒坛边，喝得烂醉。
她走过来，拿他的酒壶，他猛然抬头看她，眼中又爱又恨，情深灼灼。接着，从怀中掏出那支笛子，在手中抚摸片刻，冷笑两声，道：“相思血盟，只愿成双——果然，‘风’是留不住‘云’的……”说罢，就把笛子掷入火盆中。
竹笛遇火点着，很快就烧到末端。可那“风”字并没有被烤焦，反而遇火更艳，里面的鲜红似血流淌。聆兰见此，叹息一声，劝幕穹道：“烧了就不要再想，酒，也不要喝了。”
幕穹原本在看着火焰发呆，听到人声，抬眼看到她。忽然站起，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入怀中，俯下头去吻她。
聆兰又惊又羞，奋力挣扎，奈何力强不过他，终于被他吻到朱唇。他贪恋的吮了又吮，双手抱她更紧，似乎怕稍稍松开，她就消失不见了。从她的唇移开，他又柔柔吻她的面颊，慢慢移到耳畔，停下来，低低喃喃的问：“伊云绮，你的良心呢……”
聆兰身子一颤，停止了挣扎，强抑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沾湿他的肩。
怀中人突然安静。幕穹有些清醒过来，皱起眉，用手扳住她的下巴，仔细看了又看，很是愕然：“怎么——你，你不是她……”忽然放开了她，退后几步，扶住桌子。
聆兰的身子还在颤抖，不胜凄哀的看着他，泪顺着面庞断续的流下来。
幕穹看到她的下颌上还留着几道暗红的瘀痕，心中惶惶，向前一步，想摸她的脸：“我——弄疼你了？”
聆兰退后一步，别开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来看他。见幕穹怔怔的望着她，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后悔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
聆兰的心软了，藏起委屈来，抹去眼泪，把碰翻的酒壶扶起，对他说：“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然后转身离开。
忽然背后一声叫：“兰儿。”
她的心颤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
“兰儿！兰儿——”他踉跄着跑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兰儿，不要离开——留下来……”
在楼兰国王娶新王妃的这晚，她向幕穹奉献了自己。
看着身边的他像婴儿一样睡着，聆兰内心充满平静的忧伤。她伸手过去，轻轻触摸他的脸，抚过她深爱的眉眼，睡着的他是不是好过些了？
她轻轻在他的脸上一吻：“忘记她吧……只要你能快乐，忘记谁都没关系。”
幕穹醒来的时候，聆兰已经起身，正在整装。
他茫然的看着床单上点点桃花，再看她的目光从此就变了。虽然伊云绮把他的热情全部带走，只留给她一个温柔的躯壳，虽然他还是懵懂的长不大。但是，聆兰却看到，他已经在努力学着承担起一个丈夫，一个君王的责任。
蔓萝今天看起来似乎心神恍惚，连着写废了好几张。
聆兰走过去，柔声问：“怎么了？”
她的笔一颤，一滴浓墨滴上去，染脏白绢。
“没什么——”蔓萝慌乱的答，匆匆把布帛揉皱，丢在桌边的竹篓中。
聆兰见她不肯说，也不好再问，就说：“可能是这些天老是来宫里为我帮忙，累着了。既然如此，今儿就到这儿吧。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好在家歇两天再来……”
菊香听她这么说，忙叫宫女：“去准备车马，送小姐回去——”
蔓萝盈盈拜谢：“多谢王后。”
等送出她去，聆兰拾起丢在篓中的白绢，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聆兰一愣，随手又捡起几个来，都是同样的内容。而桌上竹简打开的却是“谷风”这一篇。
她呆了一会儿，问身边的宫女：“刚才可有谁来过吗？”
宫女答道：“只有岑远公子来了一趟，见王后不在就走了。”
远儿……
聆兰凝神想想，又回忆起他们孩提时期一起玩闹的情景，顿时醒悟，心有余寒的道：“险些误了他们。”
菊香听着糊涂，问：“小姐说误了谁？”
聆兰一笑，对她道：“咱们只想着撮合蔓萝和辰儿，可忘了一个人。远儿……”
“岑远公子？”菊香颇感意外。
“可不是。现在想想，这两个孩子才许是最合适的。”
菊香：“那咱们王子呢？小姐舍得把蔓萝给别人？”
“不是别人，是远儿。既然他们有意，我为什么要拆散呢——”聆兰道。她深知两情相悦才能过得快活。想着岑远的婚事既有了着落，不免又记起泉下的语玫来，若是她得知此事，也必高兴。
幕辰懒洋洋的歪在床上，清珊跪坐在身边给他捶着腿。捶了一会儿，问：“怎么今儿不出去了呢——”
“舍不得你呀——”说着，一只手伸过去，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
清珊摇头笑道：“我不信。”忽然伏到他脸边，说：“昨天的葡萄还剩几个，你吃不吃？”
幕辰想起，昨天父王让人送来新摘下的葡萄，给天晴分了之后，还剩一碗，因为甘甜多汁，他吃的时候就夸了一句。
不过，后来的全赏给清珊了。
幕辰听他此时又提起，便问：“怎么你没吃？”
“给你留着呢——”清珊说，爬了起来，喊人快点端来。
一会儿，水晶碗盛的紫葡萄就送来了。幕辰摸了一下，还是冰的。清珊解释道：“用冰块镇的。”一颗颗的给他剥了皮，喂进嘴里。
幕辰吃着，忽然拉住他的手：“有你陪着，真是我的福气……”
清珊笑嗔道：“吃着还堵不住你的嘴——”又想起前些天他总是往林蔓萝身边跑，就说：“我算什么呢，一个奴才。马上大小姐一来，就没有我的地儿了。”
幕辰皱起眉：“这话谁说的？”
“还用谁说——都看在眼里呢。再说，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幕辰哼了一声，道：“不要再提她。一朵没香味的花也能叫花！”林蔓萝真是让他扫兴到家了，刚想拉拉手，马上板起脸来，再调笑一句，又正色诫告。劝人学好的话一套接一套，比岑远还能说，真不愧是林敬的女儿！要是娶了她——幕辰都想不下去了：整天缚手缚脚，闺房中还有什么乐趣。哪有现在逍遥自在……
清珊见他贬低蔓萝，面露喜意。
这时，听外面咳嗽一声，回头一看，是天晴。
幕辰见他过来，很欢喜，笑道：“还不进来！可在外头咳个什么！”
天晴说：“那我就进来了。”迈进屋来，见清珊只穿着一个白色纱褂，锁骨之下隐约几块瘀紫，好奇的指着问：“是怎么弄的？”
清珊瞟了幕辰一眼，睫毛一霎，脸红着低下头走开。
天晴的年纪已到，如此还不明白。立时随他的脸红也烧起来，原本想坐在床上的，如今只坐在床下的矶子上。
幕辰还是处之坦然，慢悠悠爬起身来，把那碗葡萄放在天晴旁边：“算你有口福——”
天晴捏了一个吃，随口问：“怎么你还有？昨天我的就都吃光了……”
“给你吃就吃。还问。”幕辰看他吃的香甜，露出笑意：“岑远呢，怎么还没到？”
“和他说了，说去过王后那里再来。啊，对了，那个丞相小姐不是也在吗？你为什么没去呢？”
“不喜欢。”幕辰淡淡的说。
“是吗，”天晴笑，余光却看向旁边为幕辰准备衣着的清珊，“是你不喜欢，还是有人不喜欢——”
幕辰知道他的意思，冷笑一声：“你说呢？谁能拿得了我的主意。”
清珊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愣，手中动作也慢下来，回头看幕辰，他已经又兴趣盎然和天晴聊起别的来，似乎忘了刚才所说。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