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火记·妖无邪》落乔森林

7、六、妖尊亦绝

　　“你说秋青梧没病？”
　　百里寻把嘴里的草茎扔到桌上，指尖一点便化作一大碗油汤清亮、香滑美味的鸡汤鱼卷，鲜菇脆笋浸在汤中，撒上点点葱花，还贴心地配了勺箸。沐邪立时馋虫上引，食指大动，抛开百里寻扑了上去，也不管这玩意儿方才还是百里寻嘴里的草茎子，抓起筷子开吃。
　　鸡汤鲜而不咸，鱼卷嫩而不碎，一口下去，满嘴溢香，好汤！
　　“嗯，果然比秋二小姐那些清粥白菜好吃的多，不愧是神仙做的菜。这几天喝粥喝得我都快吐了！”
　　“那是自然，这秋青梧身子虚，受不了油水，吃的东西味道也必定要寡淡些。”受到褒奖的期寻上仙心情愉悦，不过立刻反应过来，道，“不过……阿邪姑娘，本仙可不是为你做饭，更不是看你吃饭的。”
　　“嗯？”沐邪百忙中抽空瞟了眼百里寻，把筷上夹着鱼卷塞进嘴里，“你说吧，我听着呢……”
　　百里寻一边继续鄙夷，一边说：“你确定秋青梧没病？”
　　“确定！”沐邪斩钉截铁，“我觉得除了这个没别的解释了，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但她气色不佳，的确是垂死之态。”百里寻摸着下巴琢磨。
　　沐邪破天荒把注意力从鱼卷上挪开，道：“我觉得……可能是妖。”
　　百里寻瞅了瞅干净得像被舔过的碗。
　　“我有次试着用灵力探她经脉，发现她体内有不少妖力积留。”沐邪吸吮筷尖，“而且都是旧迹，估计是一次次输进去，最后累积的。”
　　“你怀疑苍炎？”
　　“秋府的妖精也就这一只。”
　　“那可不一定。”百里寻喝了口水，“本仙怎么就比较怀疑秋青珑呢？”
　　“秋青珑是凡人，就算渡劫了那也是仙，怎么用妖术……”沐邪反应过来，“你是说秋青珑指使苍炎！”
　　“指使还不至于。”百里寻摆摆手，银锋狼王，妖尊用他都还算不上指使。
　　“你还记得初来碧天城那夜，苍炎同秋青珑的对话么？”
　　沐邪无知的眼睛眨巴眨巴，摇摇头。
　　百里寻对她的忘性不以为意，她要是点头才是千古奇闻。
　　“苍炎说她是菡萏，还说要她的心。菡萏把心给她，他帮她报仇。”
　　沐邪想了想，没想起来。“照这么说，还真是秋青珑害了她妹妹。她为什么？害自己妹妹至于么？”
　　“这我怎么知道。”百里寻无赖摊手，正经地开玩笑，“或许是秋青梧看上了苍炎，她心底不高兴了，就要铲除情敌。”
　　“你这么说，以后菡萏仙子化劫归来就完蛋了。”沐邪好心提醒。
　　“可惜到时候我就不说了。”百里寻嘚瑟，继而语气认真起来，“这几天我查到关于秋青珑的消息，要去芜城看看，你先呆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沐邪懒懒应道，想起什么又问，“你用搜魂术搜秋青珑不就好了么？查来查去多慢……”
　　“就是要慢啊……”金发上仙的眸子忽的黯了，喃喃一句悲忧无限。
　　沐邪没听清：“你说什么？”
　　屈指弹上小徒弟的额头，期寻上仙脸色慵懒不变：“搜神术一不留神把菡萏仙子弄成跟你一样的傻子怎么办？本仙最近想活动活动手脚，你不要阻拦我普度众生。”
　　沐邪鄙视：“去吧百里寻，我会在这里替天下苍生守灵的。”
　　百里寻潇洒离去。

　　过了几日，这天夜里沐邪替秋青梧诊完脉，一时无聊打算四处走走。
　　碧天城以荷闻名，秋府更是有名的好种莲花。至此时早有清莲飘香，虽不算多，但即便是含苞待放也颇有一番风味。难得一向大俗的沐邪也有了大雅的思想，沿着幽幽□□闲庭信步。远处一片莲池，碧叶翻飞，露出粼粼波光，月光下花盏点缀，池中一座翼角斜飞，意境悠远宁静。
　　沐邪畅快地出了口气，足下轻点朝湖心掠去。
　　足未离地她猛然顿住！
　　沐邪收回去势，双目一眯，灵力尽数汇聚在眼底。在术法支持下，沐邪终于看清，那庭中赫然有两个人的身影！她俯下身子掩入荷叶中，才偷偷窥探远处的动静。
　　黑银相间的发，锋利如刀的站姿，即便在远处，沐邪也能知道亭心那个妖气冲天的黑袍男子就是狼王苍炎。让她注意地自然不是他，而是那道近邻红漆柱的身影。
　　那绝对是个风度卓然的男子，即便沐邪只远远看见他的背影。男子身材修长，比苍炎还要高出一线，一身绯色红衣，背后的长发也是血染般红艳，以至于方才他站在朱漆柱边都没能让人发现。池水折射出的破碎月光融合在他背上，缓缓闪动。妖异，凄美。
　　两人的声音被妖力掩盖，沐邪屏息凝神也听不清楚。

　　沐邪要是十年来认真点修炼，灵力再好上一点，她大概会惊得掉进池里。
　　如刀的目光敛入眸中，苍炎抱剑而立，没有一丝锋芒。他的声线依然冰冷，却不再森然。
　　“菡萏的劫要到了，即便百里寻在，她的心我也要拿。”
　　红衣男子闻言微笑，似是不经意扫他一眼，继续欣赏手心的花朵，缓缓叹息：“狼族还真是个奇怪的种族，不过是个凡人，护法不单为她耗神续命，还要替她逆天命么？本尊同你相识数百年，还未见过你这幅样子。”
　　“逆天命又如何？苍炎要做的事还没人能挡。”苍炎答得决绝，“妖尊大人不必担心。”
　　妖尊大人！
　　这天上地下除了妖界那位空悬妖君之位统领万妖的妖邪之外，还有谁敢担此称呼？
　　这人竟然就是率领奴族一统妖界的妖界之主，妖尊花亦绝！
　　花亦绝紫光熠熠的眸子淡淡抬起，提醒道，“虽然本尊与你情同手足，但此番来这里不是替你取菡萏之心的。”
　　“我明白。”苍炎眉头一挑，朝着沐邪所在的方向道，“她就在那里。”
　　“不是她，妖火毫无感应。”
　　“是她，一试便知。”
　　狭长的紫眸眯起，略一沉吟，手中妖花散去，红色身影随之消失在庭中。
　　转瞬现身池边。

　　沐邪无法形容看见男子正面那瞬间的惊艳与震撼，那一刻，或许天崩地裂，或许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
　　有些人不必动，不必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就美如诗画。
　　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立在她眼前，踩在一束未及绽放的花苞上凝视她。在碧叶无边的莲池上，在辽阔空旷的天宇下，他踏在溶溶月色中落到她面前，一身红衣，满头赤发。那种美到了极致，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睫毛都像是精心打造，宣示上苍鬼斧神工的偏爱。最美是深紫长眸深邃幽远。那双眸无比妖冶，紫光缭绕，若紫火在眼底升腾跃动，他目光细细流转，火焰跟着不断跳动。在夜色下，说不出的诡异和惊艳。
　　无尽妖异，无尽魅惑。
　　恍惚间，沐邪似乎看见那束火加快了闪烁，像叫嚣、像挣扎，似要从这逼仄的空间里逃出生天。倏地，紫色脱离眼眶桎梏，从男子眼中狂涌而出，带着无声的咆哮向她扑面而来。恐怖的毁灭气息刺痛了她的魂魄！
　　“啊！”
　　她一声惊叫，完全跌坐地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妖异男子纹丝未动，紫色凝聚在他眸中。沐邪冷汗直流，不敢看他。方才短短一瞬她毫无反手之力，不是机缘巧合躲开她绝对会死！死在一眼对视里！
　　那双眼有一个独立的魂魄，看一眼就要万劫不复。
　　男子默不作声，扬起左手妖花再现，墨绿长茎直垂到腿弯，花萼托在指间，红艳的花朵怒发在他白玉般的掌中。
　　指尖微动，花瓣点在沐邪眉心。
　　磅礴妖力汹涌而出！
　　奔腾的妖力瞬间弥漫到沐邪体内每一条筋脉中，这种压倒性的侵略让她一切努力化作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紫气冲刷过她的脉络，随之袭来巨大的痛苦。
　　似万千凶鸟撕扯肌骨，如百万虫蚁啃噬魂魄，沐邪痛不欲生，她张大嘴，发不出声音却分明在尖叫。
　　那些妖力在沐邪体内乱窜，不像是有什么目的，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当它们齐齐汇聚在头部时，沐邪早已神智混沌汗如雨下，而妖力还在催动，它们汇集在额际，似乎遇见什么屏障，冲击了几次。沐邪眼前一黑，然后一紫，而后失去知觉。
　　妖花离开沐邪的额头，花亦绝指尖颤抖，俯身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沐邪。他阖起双目，似夜魅在月下低吟，他的语气带着无限妖异与温柔，轻声呼唤：“阿邪……”

　　沐邪仙力回身悠悠转醒时，睁眼便见一绝色美人正环抱自己而坐，不由一惊，然后一惧，最后一叫。
　　“啊！——”沐邪连滚带爬地逃出花亦绝的怀抱，坐在草地上指着他大叫，“你你、你、你你你……”
　　“我？”花亦绝非常有礼地点头微笑，月色莲花黯然失色。
　　沐邪吓得魂飞天外：“我我我我……”
　　“你？”花亦绝点了一下头，说，“姑娘请冷静。”
　　沐邪抖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我我，不对，你为什么要杀我？”
　　“本尊……不，我是妖。”花亦绝行了个礼，歉意道，“方才的事，是我的错。姑娘体质特异，我见识不广未曾见过如此奇绝根骨，一时眼拙，还以为是哪路邪物便出了手。实在对不住，让姑娘受惊了。”
　　美人诚意道歉，又把自己夸得天资卓绝，沐邪心里受用，嘴上却不松口：“你以为道个歉，夸我两句就成了吗？本姑娘天资聪颖根骨奇绝还用你说？诶，有什么好笑的……我看你跟那边那只小狼狗说得挺高兴，还和他一样用妖力攻击我，指不定是什么为祸八方的妖精！”
　　远处的苍炎听着这边的话，脸瞬间黑了。花亦绝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扯谎：“姑娘说的是，不瞒您说，这狼王苍炎我着实看不入眼，方才不过是身份所迫逼不得已与他虚与委蛇。至于攻击姑娘，恐怕是他也与我一样眼拙罢了。”
　　“是么？”沐邪摸摸额头，“他怎么走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太无耻没脸待下去了。”
　　沐邪赞许地点点头，没眼力还攻击自己还诱骗秋家两位小姐实在太无耻了。
　　有了共同的敌人，杀父之仇也能瞬间冰释。沐邪一下子觉得和眼前的美人亲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吃豆腐之后，她赞扬道：“看来你们妖精里也有像我一样正直的好妖啊！”
　　花亦绝失笑：“姑娘谬赞了。”
　　“应该的应该的，你不要妄自菲薄。”沐邪掸掸他肩上的发丝，“以后也不要姑娘长姑娘短的，我叫沐邪，随你怎么叫。”
　　“沐邪……”花亦绝神色异样，道，“承沐清化，白玉无邪？”
　　“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慧根。”
　　“我叫你‘阿邪’可好？”
　　沐邪手一僵，跟百里寻叫的一样。可眼前的人叫出来却全然不一样，深邃妖媚 ，简直像在叫他的情人。
　　“可以，你就这么叫吧。”沐邪没好意思拒绝，“那个我说小花啊……”
　　“稍等，阿邪，这个‘小花’是……”
　　“就是你。”沐邪意犹未尽地拍拍手，“你看你手里拿着这么好看一枝花，不叫小花多可惜。真好看……作为你伤害本姑娘的补偿，这花给我玩玩。”
　　说着沐邪已经劈手夺了过去，刚一入手她就觉得额际一阵抽痛，连忙把花扔回去，捂头说：“不成不成，这花太邪门了，我不要了。你换个东西补偿我。”
　　“阿邪要什么？”花亦绝眨眨眼，紫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华美弧线，他贴近沐邪耳边，语气魅惑，“不然，奴家以身相许……”
　　“咦……”沐邪抽了口气，快速退开，“你别闹，我说正经的。”
　　说这种话不怪他，是个男的也不怪他，怪就怪他爹娘把他生得太好，美人轻轻一语足以勾人，他的男子身份更添了异样的诱惑。
　　天生媚骨，说的就是他。
　　沐邪暗自腹诽，但还是没把持住脸上一烧。
　　花亦绝说：“我可没有开玩笑。你怎么脸红了？”
　　沐邪默不作声又退开一步，想了想说：“这样吧，这几天阿寻应该回来了，我问问他的意见再说。你别半路逃了。”
　　“期寻上仙？”
　　“当然。”这种时候百里寻才显得可爱，“他很厉害，你想逃也逃不掉。怎么，你认识他？”
　　“有几分交情。”
　　这下沐邪要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了，百里寻在仙剑界职位不低，能结识他的人身份定也不凡。
　　“我想阿邪你不用去找他了。”花亦绝清魅的声音打断沐邪的深思，“他来了。”
　　“嗯？”

作者有话说

　　所以，究竟有没有人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