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君后》倚楼无语

35、师父

　　侧殿空间并没有正殿那么大，那么气派，但却充满人气，狭小的空间也使处于其中的人感到更加亲近，减少了距离带来的疏离感。
　　天机老人信步走到一矮几前，盘坐在其中一侧的软垫上，几上放着一盘棋，数枚黑白棋子错落分布于棋盘之上，以轩辕澈这个懂棋的人的眼光看来，这局残棋甚是精妙。
　　“坐吧。”天机老人看向对面的位置，示意轩辕澈。
　　轩辕澈从善如流的坐下。
　　看到一旁准备有茶具，便拿起正冒着热气的茶壶，动作优雅地倒出两杯热茶，恭敬地将其中一杯递至天机老人面前，才拿过自己的那杯。
　　天机老人始终面容严肃，待他停下动作，便率先开口，语气中很是笃定：“你便是那个前朝的皇帝，轩辕澈吧？”
　　轩辕澈心中微讶，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恭敬答道：“是的，前辈。”
　　“会下棋吧？”天机老人将目光放在面前的棋局之上。
　　司马睿说过，他棋下得不错，但他却总输给司马睿，于是便选了个慎重的答案，“会一些。”
　　“那便和老夫下完这残局吧。”天机老人示意他走旁边的黑子。
　　“是。”轩辕澈不知天机老人是何意思，但长辈的话他不会推辞。
　　他从面前的罐中拿起一枚的黑子，仔细审视了一下面前的棋局，慎重的找了一个空位，放了下去。
　　天机老人看了看他走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头，很快落了白子。
　　两人一来一往间，棋盘上棋子渐多，两人落子的速度也渐渐变慢。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澈无法再落子，面向天机老人，双手做了个揖，恭敬说道：“晚辈输了！”
　　天机老人整了整衣服，正色道：“倒也不算太差。”
　　“晚辈献丑了。”轩辕澈也不知该为这个评价高兴，还是沮丧的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若说‘谢前辈夸奖！’吧，好像也没被夸奖。只好这样中庸地回答道。
　　天机老人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沉吟片刻道：“老夫观你的棋势，料想你也是个聪慧机灵的，这样许了小五，可会后悔？”
　　“晚辈只能说，直至此刻，亦是无悔。前辈想说什么？”轩辕澈知他此言并未说全，必有后话。
　　天机老人却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知晓这天机宫存在的道理吗？”
　　“天机宫的存在需要道理吗？……因为有前辈，所以有了天机宫。”轩辕澈不确定的说。
　　“世间万物皆有其道。天机宫作为这世间超然独立的存在，自是有它存在的道理……莫非你真的相信世人的传言，认为天机老人与这数百年的天机宫同寿？”天机老人说到后面便发出轻笑声，似在嘲讽世人的无知，亦或是在笑传言之可笑。
　　轩辕澈果断的说：“自是不信的。”
　　“天机老人并非指某个人，而是历届天机宫的宫主。而天机宫既有洞晓天机之能，自然也拥有着不可推卸的使命。这便是天机宫存在的道理。”
　　轩辕澈看他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便静静听他往下说。
　　天机老人似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微微放空，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人人都道天机宫从不参与朝政，不涉世俗，其实不然。天机宫的使命便是维护天下秩序，护佑天下不遭受灭顶的祸患，以保世间生生不息。每逢世间有劫，天机宫中之人必会涉世。二十多年前，国势衰微，我便卜得一卦，得知这天下将有一劫，需改朝换代，方可防止祸患蔓延。”
　　轩辕澈听到这里，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便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难道每次改朝换代，天机宫都是那背后的推手。”
　　“大部分算是吧。天下遭劫，往往不可避免，天机宫可以做的，便是从早早洞察的天机中找到化解的办法，尽量减小祸患。而司马氏，或者说司马睿，便是此次危机化解之道。但是……”天机老人突然停了下来，轻摇了摇头，以此表示心中的难以置信和犹疑。
　　轩辕澈不解道：“如今司马氏当朝，奕修成了皇上。如此，不正合您意吗？”
　　天机老人认真地看向轩辕澈，缓缓道：“没错。一切都朝着我想的方向发展。可是……小五下山回京后，我再次夜观星象探查天下局势，却发现了异数。”
　　轩辕澈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那个异数就是你’。
　　他心中突然有些害怕，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牙齿也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他不再是那个整日被关在宫里，不知伦理纲常的人了。离开皇宫之后，光顾了无数次烟柳阁后，他便知道，他和司马睿是不正常的。男人和男人，只允许出现在烟花柳巷这样的阴暗角落，比女妓更要遭人非议。
　　他害怕天机老人说出让他离开司马睿的话。
　　天机老人看出他的紧张，料到他定是想偏了，便急忙道：“你莫要误会！我并非要让你们分开。”
　　轩辕澈心中一松，定定地看向他。
　　“我此次闭关正是为了细细测算此事。那时我看到‘双星交辉’之象，原也以为会引发两王相争之祸，没想到几年下来，两颗星愈来愈亮，却不见争辉之兆，反而交相辉映，互为助益。我便知道，此非大祸之兆。”
　　轩辕澈迟疑道：“前辈的意思是……”
　　天机老人颇为高深莫测地说：“今日留下你，我只想让你谨记一句话：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无论何时，我希望你们一切以苍生为念。”
　　轩辕澈捉摸片刻，便了然道：“前辈，轩辕澈明白了，定当谨记教诲！”
　　是福是祸，全看他们自己如何抉择。前路漫漫，唯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方可转祸为福。
　　天机老人微笑点头，“你知你是个心善的。凡事多思多虑，莫要冲动行事。小五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虽性格霸道，行事亦正亦邪，但只要被他认定了，定是死心踏地，你要信他、懂他、谅他。”
　　轩辕澈似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会心的笑笑，点头道：“嗯。晚辈晓得。”
　　“你虽不是我的徒弟，却受小五教导，勉强算得上我天机宫的弟子，便随他叫声师父吧。”此时的天机老人完全卸去了严肃，就像一位和善的长辈。
　　轩辕澈起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喊道：“师父！”
　　“为了保持平衡，天机宫历代宫主皆只能收七位弟子。因此，你虽可称我一声师父，却不能成为我的正式弟子。不过，小五所掌握的天机宫绝学，你也大可向他习得一二。如此方可惠及天下。”天机老人悠闲地慢抚下巴处的那缕小胡须，端的是一副高人作态。
　　而后天机老人又简单考校了一番他的学问，偶尔出言指点一番，皆令轩辕澈茅塞大开，对他愈加佩服，更是敬仰。
　　此番相谈甚欢，等轩辕澈注意到时间，已是半日过去了。
　　天机老人觉得了解的差不多了，便主动结束了谈话，让他离开了。
　　轩辕澈一走出大殿，便看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司马睿。
　　司马睿也摸不清天机老人会和轩辕澈说什么，因此心中难安，便一直在此等候。但如今看他神色愉悦，便放了心。
　　等轩辕澈走到他身边，两人便并肩而行，缓步向玉衡宫走去。
　　一路上，司马睿向轩辕澈了解了一下天机老人和他谈话的内容。听轩辕澈大致讲完，司马睿不禁轻笑出声，道：“师父平日在我们面前已毫无形象可言，如今，也就在你面前能装回高人。”
　　“装？”轩辕澈不解。
　　司马睿摇摇头，也未多加解释，只道：“你日后便知。”
　　正应了司马睿今日所言。此时毫不知情的轩辕澈还对天机老人满怀敬仰之情，待日后相处日久才发现，天机老人就是一老顽童、一逗逼，以前看到的一定是幻觉，他哪里有什么遗世独立的高人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