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追妻指南》醉笑浮生

7、你这是谋杀亲夫

　　第七章

　　夏日里的白日总是长的蹊跷，方至卯时，透过窗子隐约已能瞧见些许亮色。燕无忧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之间像是做了许多的梦，只是乍一想却又全然记不得了。

　　比起镇国公府里头的高床软枕，身下的床榻便更显得硬的厉害，躺在上面睡了一宿，这会儿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抗议。燕无忧翻了个身，想着缓和一下身上的酸痛感，却又被从窗外透来的光亮扰得难受。有些委屈地哼哼一声，揉了揉眼睛，带了些惺忪的睡意从床上爬了起来。

　　“醒了？”

　　清朗的少年声音带着点笑意传进燕无忧的耳里，顿时将他脑子里所有的睡意全数惊飞到了九霄云外。仰着一张脸瞪着正坐在床头不远处悠闲地擦拭着匕首的小郎君，努力将涌到了嗓子眼儿的尖叫声咽了下去，半晌才艰难地给了个回应：“啊。”

　　楚黎瞧着燕无忧。
　　他身上的锦衣经过一夜折腾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松松垮垮地罩在少年单薄的身上。暗扣已经散了，从他的这个方向能清楚里瞧见里头雪白的亵衣和一小片玉色的肌肤。长发如瀑，柔顺地垂落下去，偶有几缕遮掩在裸露的颈项与胸前，犹抱琵琶、欲说还休，反倒平添几分艳色。

　　漆黑的眸色沉了沉，将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姿势，而后强行将视线挪到了燕无忧的脸上。不得不说，被他抢来的这个少年长的真的是好看。眉色如黛，唇红齿白。他的肤色也很白，近乎玉的色泽，温润通透在暗夜中都似是能生光。

　　若是仔细计较，燕无忧的样貌确实不似女子。深闺里的小姐大约都是温婉柔顺的，没有女子能养出像他这般灵气生动却又娇贵矜傲的模样。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轮廓总是柔和到难辨雌雄，他又生得那样好看，才叫楚黎初见之时竟是看走了眼。

　　看着那头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瞠大的眸子，楚黎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将身上贪图美色的坏人气息遮一遮：“昨夜睡得好么？”

　　但这坏人的气息遮得似乎并不成功。
　　燕无忧依旧双手扯着被子，防备地瞪着他，在他说话的时候，身子还不忘尽可能地往墙边扭：“尚可。”

　　楚黎挑挑眉，他站了起来，语气显然是不信的：“既然尚可，怎么一夜都皱着眉？”

　　燕小公爷背脊一凉，悚然地顺着小郎君的动作仰面瞧着他，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你一夜都坐在这里？”

　　楚黎站直了，居高临下地瞧着面色纠结的少年，道：“怎么，这是我的屋子，床都让给你睡了，却还不许我在凳子上坐一坐么。”

　　天色又亮了些，楚黎逆着光，俊朗的眉目在淡淡的阳光下深邃好看，燕无忧抿了抿唇，竟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理亏情绪来。

　　楚黎看着这样的燕无忧，忽而俯下身，将脸贴近了茫茫然的少年。

　　他们的脸贴的极紧，鼻尖几乎都要触在一起，呼吸间的热气似有若无地交融在一处，带着夏日里惯有的热度几乎让燕无忧热的要渗出汗来。

　　楚黎的轮廓冷硬，他不笑时，眉眼尤其凌厉。

　　他的眸子极黑，又冷又锐，燕无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盯着那双眼，觉得自己像是要这样被拖进去溺死一般。

　　然后，楚黎忽而笑了起来。唇角一扬，笑得肆意又戏谑，神采飞扬的：“无忧，你真好骗。”

　　燕无忧眨了眨眼，眉头缓缓地拧起来，望着贴着自己笑得嚣张的小郎君，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愤怒：“你、你、你！”

　　楚黎：“哈哈哈哈！”

　　燕无忧被楚黎笑得眼珠子都红了，气呼呼地伸手将人推开，背对着少年重新躺下去，拉着被子将整个人盖了起来，瓮声瓮气地骂道，“混蛋！不可理喻！”

　　少年看着床上的小人儿孩子气的动作，笑得更厉害了，他乐不可支地捂着肚子，几乎直不起腰来，他半躺在床上，用手支着脑袋：“无忧，无忧，你这么好骗，以后要是被人卖了怎么办？”

　　“滚！”

　　“你说，你不若就嫁给我。日后卖就卖给我一人好了。多合算的一笔买卖啊，是不是？”

　　“滚开!”

　　尤不死心的少年拿着手指隔着被子一下一下的戳：“无忧，你埋在被子里不觉得闷得慌么？”

　　“滚滚滚！”

　　少年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那被子我可有些时候没晒了，你在里头不觉得——”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已经怒火攻心的燕兔子终于遏制不住心里头蓬勃的杀意，不等楚黎的话说完，猛地起身将被子掀了盖在身旁的少年身上，一个反身坐在他的腹部，气呼呼地隔着被子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不许说了！你不许说了！”

　　“怎么了，无忧这是要谋杀亲夫啊。”闷笑声透过薄薄的被子传出来，带着模糊的热气，烧的燕无忧指尖都在发烫。

　　“放肆！”燕兔子闻言怒火更炽，他手上的力度大了些，“你、你、你给我道歉！不然我就——”

　　“就怎样？”闷在被子里的少年依旧笑意不减，只是身上开始挣扎起来。

　　剧烈的挣扎动作几乎要将燕无忧这么掀了下去，心下大骇，赶紧趴在他身上，手脚并用将人缠紧了，怒声道：“你别动，再动我真掐了啊！”

　　少年却不回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被子里挣扎着。燕无忧好几次都快被他掀翻了，手上的力度不由得越来越大，几次三番，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下面剧烈的挣扎却是渐渐小了，最后竟是一动都不动了。

　　燕无忧愣了愣，他坐了起来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再也听不见少年粗重的喘息声。他有点慌了，赶紧伸手将蒙着少年脑袋的被子掀了过去。

　　“喂……喂……你醒醒……”

　　燕无忧看着那张已经有些青白的面孔，脸上的血色尽数退了。他轻轻地推了推少年，声音里有些抖：“你起来……你快起来，别装死啊……”

　　“你别吓我……”

　　身下半柱香之前还生龙活虎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却是没了声响，连呼吸都无了。

　　燕无忧坐在少年腰上，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真、真的死了？他真的就这么把他杀了？

　　燕无忧有些茫然。

　　虽然说这个少年这一天对他所做的事，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谢罪，但是，这个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燕无忧一直觉得自己非常讨厌这个整天说着要娶他的小郎君，但是这会儿看着他的尸体，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憎恶他了。

　　他虽然是将他强掳过来的，但是到底也是他将自己从那群穷凶极恶的山贼手里救了出来。虽然一天到晚说着浑话拿他打趣，可是吃的喝的也没短着他。

　　而且昨天夜里，他还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他一个人睡了一夜。

　　他、他、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燕无忧有点害怕又有点想哭，他轻轻推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小郎君，期期艾艾地道，“你别死啊……我、我就是生气，我没想杀你……你、你……你要是能活过来，我以后……”

　　以后怎么样呢？燕无忧没想出来。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小郎君他杀都杀了，还能怎么样呢？

　　燕无忧吸了吸鼻子，想着能不能在不惊动寨子里的人的情况下，偷摸地找个地方将这个小郎君埋了。

　　只是这头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却只听一声轻笑传过来，燕无忧悚然低头，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腕一疼，整个人已经被推到在床上。而方才那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小郎君此时正啜着抹笑压在自己身上，比子夜还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唇边的邪气遮都遮不住。

　　燕无忧骇得唇色都白了：“你、你、你……”

　　死而复生的小郎君眉梢飞扬：“我是要能活过来，你以后如何？”

　　依旧回不过神的燕无忧：“我、我、我……”

　　先前身上被蹭出来的热度还未完全退散，楚黎垂眸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小人儿，却见他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衬着一张玉白的脸越发的温润。因着受到了惊吓，一双眸子闪着水润的颜色，微微泛白的唇瓣颤动着打开了些许，隐约能瞧见里头小巧的舌。

　　楚黎喉头动了一动；他实在是不明白了，明明这个小人儿长得一副如珠如玉、骄矜贵气的容貌，怎么却又偏在有些时候生出这样勾魂摄魄的艳色来。他瞧在眼里，觉得心里头痒得厉害，于是只能越发在言语上逼迫逗弄身下的这个少年。

　　“怎的不说话？说啊，你待如何？”

　　燕无忧只能呆呆地望他：“你没死？”

　　楚黎沉浸在身下少年的美色里，他禁锢着他的手脚，认真地道：“死了。”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瞧着那头的眉缓缓拧成了“川”字，高深莫测地道，“只是走到地府，还没过那忘川，却听到上面有人哭着求我不要死，于是便赶紧回来了。”

　　燕无忧终于回过神来，他瞪着身上不知羞耻的小郎君，怒道：“谁哭着求你活过来了？你、你给我下去！”

　　“谁哭了谁心里知道便好了。”楚黎笑了起来，他挑了挑眉，又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先前说，我要是活过来你以后如何？”压着少年的力道重了一分，无赖道，“你若不说我便不下去了。”

　　燕无忧深深唾弃着前一分钟还为楚黎的死亡后愧疚的自己，他咬牙切齿地瞧着用绝对的武力镇压着自己的小郎君，一字一顿地道：“你若能活过来，我以后，定当寻个机会再杀你一次！”

　　楚黎瞧着身下少年怒不可遏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地再次大笑出声：“哈哈哈，无忧，你真有意思。”

　　禁锢着燕无忧的手臂像是铁打的似的，他挣扎不过，只能仰着脸冷哼一声以作回应：“我说完了。放手!”

　　这次楚黎倒是没有再做什么，他松开手从床上站了起来，回头瞧着气呼呼的靠回墙边的燕无忧，唇一弯挑起个戏谑的笑：“你看，无忧我先前说你好骗你还不承认。你呀，还是安安心心的早日嫁给我才好。”

　　燕无忧不想说话，随手拿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楚黎接过了枕头，放到了桌子上，正色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弄点儿水进来给你洗漱，待会儿你用过饭，你同我一起下山。”

　　燕无忧惊呆了：“下、下、下山？”

　　楚黎看着他又想笑了：“我可不记得我家无忧是个小结巴。”

　　过度的震惊和喜悦之下，燕无忧对于楚黎的调戏都开始选择性的忽略了。一双杏核眼睁的大大的，黑而亮的瞳孔里闪着璀璨的光，但转瞬，那光又被怀疑的神色掩盖住了，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淡淡地：“你带我下山干什么？”

　　楚黎便道：“你若不去便算了。”说着便想出门。

　　“哎——”

　　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喊声。楚黎眉毛挑了挑，眼里扬起一丝笑意，只是回过头却是不动声色：“怎么了？”

　　燕无忧盘坐在床上，因为急切身子不自禁地向前探了探，只是这会儿看着楚黎转过了身，又由不得矜持地向后挪了挪。抿了抿唇，含糊地道：“……”

　　“什么？”楚黎站在门前望他，眼底的戏谑半点也不掩饰，叫那头的少年瞧了个真真切切，“你说话我听不见。”

　　燕无忧愤愤地瞪他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眸子，声音倒是大了一点：“白日里闲来无事，你若执意想让我陪你下山走一走，也不是不行的。”

　　楚黎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背脊挺得笔直，一副骄矜又傲慢的小模样，眸中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溢到了唇边：“知道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你先把床头的衣服换了。待会儿我们下山。”这头吩咐完，楚黎才推门走了出去。

　　燕无忧听着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微微动了动。偏过头看了看，床头果然已经放了一件粗布衣服。他将衣服拿起来瞧了瞧，虽然已经浆洗得很干净了，但是从布料上不难看出来这件衣服已经有些陈旧。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燕无忧的眉头缓缓地拧起来，黑色的瞳中印出些许茫然：换、换衣服？他自己一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