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何年》卫未

32、大结局

　　童简他们接到通知赶到医院的时候，两三个医生正从默默的病房出来，看见他们，主治医生欣喜地说：“非常幸运，病人醒过来。她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只是非常虚弱，不过正在慢慢恢复。你们可以进去看她，不过，她不能说太久话。让病人好好休息。”说完，几个医生边讨论着病情边走了。
　　他们赶进病房，默默已经醒来，方家宇急走到床边：“师妹，你醒了，你睡了这么久，一直都昏迷，我们都担心死了。”
　　童简在旁边点头：“大嫂，你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
　　默默虚弱地微笑着，眼睛在四周找寻着，可是，找不到她沉睡时一直说爱她的那个人，“程信呢？”她虚弱的用低低的声音问。
　　所有人沉默，方新宇走上前去：“程信公司有些事，他现在在外地，正赶回来呢。”
　　默默慢慢点点头，微笑地看着他们：“我好想见他，我一直听到他跟我说话，可是，我醒不过来，现在，我终于醒过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童简低下头，几个人面面相觑，方家宇握着她的手：“师妹，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说这么多，多休息。”
　　默默摇头：“我睡了太久了，我怕我再睡，又醒不过来。”
　　方家宇轻斥到：“不要乱说话，医生已经说了，你已经没事了，放心睡吧，有师兄在这里看着你。”
　　她看着童简：“童大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打电话给程信，告诉他我醒了，让他快回来？”
　　童简简直不能回答，点头，拿出手机，急步走到病房外。
　　张南和许世炎跟出去，见童简头靠在墙壁上，正愣愣看着电话，“程大哥手机还是打不通。”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张南低声问：“大嫂醒了，我们压根找不到程大哥，我们怎么告诉她？”
　　童简摇头，滑坐在椅子上，“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叹了口气，“再怎么样，也得跟她说，等她身体好点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个星期了，默默依然没有见到程信，他们每天都有一个理由告诉她，他有事来不了。默默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问护士小姐，什么时候能出院。
　　方家宇慢慢地发现不对劲，小师妹再也不吭声，每天只是看着窗外，从来没有过的那么乖，定时吃药，吃补品也非常合作。
　　方家宇不安叫她：“师妹，你怎么了？”
　　默默转头看着他：“师兄，你还不准备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方家宇愣住，默默说：“我醒来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程信，必是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也不准备告诉我吗？你们能瞒多久呢？”
　　许世炎和童坚刚走到病房门口，听到此话，脚步停在门口不前。
　　默默却已看见他们，叫到：“童大哥，世炎哥，进来吧，趁着今天大家都在，说吧，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程信到现在都没有来看我？”
　　童简和世炎慢慢走进来，许世炎抬头看着默默，慢慢地说：“大嫂，我们一直没有说，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什么叫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去了哪里？”默默看着他们，追问。
　　童简坐在床边，慢慢地把她出车祸后发生的事，一一地告诉她，说到程信离开这里，全国各地去为她祈愿，说到从西藏打来的电话，发来的传真。说到手机再也打不通，再也没有开机。没有人再知道他的消息。
　　默默静静地听着，想起昏迷中有人在她耳边说永远爱她，说她一定能醒过来，说如果不能陪在她身边，她也一定要快乐。那是程信的告别吗？
　　她为什么没有醒过来跟他说话，这样，他就不会决绝地这么走掉。为什么她这么不争气，一直在睡，一直地睡。沉睡到彻底地失去程信？
　　“如果知道醒来会失去他，是不是不醒来会比较好。”默默苦笑。
　　方家宇打断她的话：“不要乱说，程大哥长途跋涉，一路地祈愿，就是为了让你醒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是，她怎么可以这么地浪费程信的心意，那是他承诺的爱，她怎么可以罔顾。
　　她转看着旁边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我的身体恢复到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要出院。”

　　虽然默默的坚持，医生仍要她在医院多呆了一个星期，才出了院。
　　回到和程信的家，她对送她回来的师兄说：“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放心，我不会出任何事，我保证。”
　　方家宇笑了笑，说：“那你自己小心些。”放下她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默默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家，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在这个地方欢笑和幸福地生活着，到处有洒满快乐，现在只有空荡荡的一个家。连呼一口气，都听见自己的回音。
　　正想着，听到门“咔嗒”一声，她蓦地站起来转头“程信——”
　　进来的是钟点阿姨，阿姨愣在当场，然后欣喜地叫道：“默默小姐，你回来了，你醒了，那就好了，阿弥陀佛。你一直不醒啊，程先生一直很伤心呢，你醒了就好了。”热心的阿姨热情地说着。
　　默默满脸的失望，慢慢地说：“是吗？”然后愣一下，说：“阿姨，你打扫吧，不用管我。”
　　阿姨点头，拿着打扫用具，从二楼开始打扫。
　　默默慢慢走上二楼，推开睡房的门，静静地，大大的双人床，阳台上飘拂着的窗帘，她在床边坐下，拿起程信的枕头，把脸埋进去，里面有他的味道吗？好久好久没有闻到他的味道。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印在枕套上。
　　阿姨突然敲门地来，打断她的伤心：“默默小姐，书房很多传真，能不能丢掉？已经传了很多，传真纸也要换了。”
　　默默站起来，“我去看一下。”想想，也许太久没有人回家，很多传真也没有人处理吧。
　　走进书房，桌上已经放了十多二十张传真，走过去，传真机上显示已经没有传真纸，需要更换。默默从抽屉找出一卷新的传真纸，放进传真机里，拿起旁边的传真看。一眼看过去，呆在当场。
　　传真纸上是程信的字迹，全是程信传回家的传真。
　　默默手在发抖，把每一张收起来，按着日期叠起来，半年前，从半年开始的传真，每一张，都是程信的亲笔字迹。
　　“默默，你还没有醒，我在你身边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到每一个我知道，我能到的寺院为你祈福，求上天，让你醒过来。
　　我这几天在上海的静安寺、龙华寺，玉佛寺，沉香阁祈愿，能到的寺院和庙宇，我都去了，我虔诚地告诉菩萨，只要可以让你醒来，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要你可以醒来。”
　　默默看完一张，看到第二张传真，依然是程信的话
　　“我今天到了南京，别人说灵谷寺、栖霞寺许愿是很灵验的，换作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默默，放心，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你一定要醒过来。”
　　默默的眼泪掉在传真纸上，天啊，程信就这样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过去，一个寺院一个寺院地去求神拜佛，去做他平日里最不会去做的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明天，我要去苏州，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寒山寺，默默，记得那首出名的诗吗？你还曾说一定要到寒山寺玩，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带你去。不过明天，我先去了，你那么喜欢那里，那里的菩萨一定会保佑你醒来的。”
　　默默一张一张传真看过去，泣不成声，程信，有多爱她，要去做这件傻事。程信，我已经醒来，你回来好不好？默默在心里低叫，可是，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满桌的传真，全是程信的爱意，她如何承受？
　　程信，你在哪里？
　　传真机在响，接收着新的传真，默默抬起头，刚换了传真机，里面未收完的传真正在接收着。
　　一张完整传真纸终于传完，默默撕下传真纸，拿起来看，是程信的传真，一看下面的日期，是她醒来前一个星期传的传真。默默急切地看下去。
　　“默默，我到了西藏，在这感觉离天最近的地方，有着最虔诚的朝圣者，有最宏伟的佛殿布达拉宫，我走遍了所有我能到的地方，最终一站到了这里，听到你还未能醒过来的消息，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看着广场上众多的朝圣者，他们跪叩着从遥远的地方过来，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可是，他们满脸的虔诚和心里有着那种满足的幸福。我想，我一直的祈愿，都没有他们内心那种忘我的虔诚，所以，上天依然觉得我不够虔诚，不肯让你醒来。
　　默默，如果要这样才可以，我愿意付出一切，虔诚向佛。只希望，你可以醒来，快乐和幸福。”
　　默默早已泪流满面，如果程信付出了一切，来换取她可以醒来，是不是老天真的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而让她醒来？
　　付出一切，虔诚向佛，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默默头脑一片混乱，她拿起电话，打给师兄：“师兄，帮我订一张去拉萨的机票，越快越好。”
　　方家宇接到默默的电话，听她泣不成声地诉说，听到她要去西藏的要求，愣了半天，马上拨打给童简，告诉他。童简想了想，说：“我叫秘书订机票，我陪大嫂去。”
　　“那我也陪师妹去吧，我刚好有假。”方家宇坚持。
　　方新宇在旁边摇头，“那算我一个好了，默默身体还没有复原，我好歹也曾经是个医生，到时候帮得上忙。”
　　童简想想，说：“好，那我去订票。”
　　从这个城市至拉萨的飞机一个星期只有两个航班，而这个星期已经没有，童简征求默默的意见，默默坚决地说：“任何一个城市，可以飞拉萨的，我都去，拖越久，我怕再找不到程信。”
　　好不容易，订到最快的到拉萨的机票，从成都出发，四个人坐飞机先到了成都，再直飞拉萨。
　　飞机在几万英尺的天空飞行，从机舱的窗口看出云的天蓝得透明，这就是拉萨的天空吗？这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吗？号称天空最美丽的高原城市。
　　默默的眼泪被逼出来，就是这里，留住了她深爱的人，为了让上苍听见他的祈愿，甘心在这里付出他的全部，统统都是为了她。
　　上天啊，如果这里离你最近，你可否听到我的心，可否愿意接受我的祈愿，可不可以让程信回到我的身边，可不可以让我们重逢相见。可不可以？
　　下了飞机，高原的氧气稀薄得很，刚下飞机，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有些高原反应，方新宇叮嘱大家，不可以情绪激动，这样会导致高原反应加剧出现。
　　从机场到拉萨还有一段距离，默默觉得心跳加快，她不知道这是高原反应的作用还是因为程信在这里的缘故。她把脸转向窗外，一直梦想着要来的西藏，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到了这里。
　　到达拉萨布达拉宫前面广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默默举目望去，广场上有藏民，有游人，有来布达拉宫朝圣的人，熙熙攘攘，默默企图从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无疑于大海捞针。
　　方家宇拍拍她：“我们先住下来吧，这样徒劳无获地找是没有用的。”
　　大家都点头，默默只好依从他们，先到酒店住下。
　　因为高原反应，默默一夜无法入睡，头痛得厉害，心跳频率也比往日快许多，干脆起身，站在酒店的窗前，看着夜空，程信，你在哪里呢？我已醒来，你可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四处打听程信的踪迹，可是人海茫茫，如何寻找？
　　路过八角街的拐角，突然看见一个人穿着她熟悉的大衣走过，顾不得在高原不能激动反应的告诫，默默急奔过去抓住他，声音都变了：“程信――，”那人回过头来，竟不是程信，可是，这件熟悉的大衣，明明是，明明就是程信的大衣。
　　童简和方家兄弟跟着奔过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看见这个人身上的大衣，激动起来，童简抓住他问：“你的衣服哪来的？”
　　那人挣开他的手，说到：“是别人送我的，你们想干嘛。”
　　默默哭出声来：“求求你，告诉我，送给你衣服的人呢？”
　　那个人看着默默的眼泪，眼前的几个人也是着急的神情，不像坏人，松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八角街这里开个酥油茶店，卖些小吃。那人在这个地方呆了有一个多星期，不是藏民，可是他在这里和那些朝圣的人一起，日日在这里跪叩着等身长头祈愿呢。我想，他一定是很有诚心的，他也不吃东西，每天在我这里喝碗酥油茶，然后去叩头啊。他那天高原反应，我还给了他些药吃，他才缓过劲来，他后来说是要跟那些朝圣的人一起走，把他随身带的些衣服都送给我了，我还送了他件袄子，他们一路过去的话，天可就冻了，他的衣服啊，根本不管用。”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话？”默默抓着他的手，急切地问。
　　那个人摇头，“他跟我又不熟，怎么会跟我说这些，不过，那些朝圣的人去的地方，又远又荒，估计得受不少苦，他们都是徒步一处一处地去，谁知道他们会到哪里？不过，我看他呀，是很诚心向佛的，否则，怎么可能在叩几天几天的头啊。晚上冻成那样，他都挺得住，是条汉子。”他竖起个大拇指夸到。
　　默默觉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耳朵隐隐听到几个声音地呼叫：“大嫂。”“默默，你怎么了？”
　　醒来的时候，在酒店的房间，方新宇看见她醒来，松口气，“好了，她醒了就没事了。”
　　默默挣扎着起来，“童大哥，我们去找他。”
　　童简把她按回到床上，“大嫂，我们刚才四处去打听了，根本没办法。这些朝圣的有很多人，每一些，去的地方都不一样，有些，从这边，徒步一路会走过边境，到尼泊尔那些地方去。根本没法找啊。”
　　“我不怕，我一个一个地方找过去。”默默挣扎着坚持。
　　几个人沉默地看着她，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新宇看着她，认真地说：“默默，你的身体刚恢复，而且，如果你再这样时时地缺氧和高原反应，会让你的旧疾复发。很容易出事，做为医生，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童简在旁边插嘴说：“我会派人出去找，分几个方向，看有没有机会。但是西藏很多地方资讯太不发达，想要寻人，太难了。”
　　人海茫茫，何处寻觅，默默的心慢慢地沉到冰冷的无底黑洞。
　　因为默默的坚持，他们在西藏多呆了一个星期，可是，没有任何的消息。默默越来越沉默，只是每天去那朝圣者最多的布达拉宫前寻觅。
　　童简实在看不下去，对她说：“大嫂，我订了机票，明天我们全部回去，派人继续找，我们回去等消息。”
　　默默摇头，“你们回去，我留在这里等。”
　　方新宇想劝醒她：“你在这里等有什么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在等什么？也许一年两年三年，也许一辈子，你都等不到。”他的话像尖刀一样刺进她心里。让她最紧绷的那根神经彻底崩溃。
　　她站起来，含泪看着方新宇：“方新宇，你永远不会明白，程信，他用他认为可以付出的全部，想换取我醒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玩笑，可是，如果是，我就要让老天把他的决定收回去。如果他不能回来，我醒来，是为了什么？”
　　童简走到她面前：“大嫂，程大哥要我照顾好你，我就有这个权利，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在家等消息。我不会让你乱来的。这是他的心愿。”最后一句话，重重砸在她心上。

　　半夜站在窗前，最后一次看着西藏的夜空，默默在心里想了许多，他们的快乐，他们的幸福，一切的一切，原来回忆里全是快乐，没有一丝的痛苦。程信，如果我们在一起能让两个人都幸福，为什么我们要放弃这些幸福？
　　默默披上厚外套，悄悄出了酒店，一个人静静地走到广场，那里有人在不眠不休地诵着经，有人在叩着头，有人在静坐地许愿。
　　她想到那披着程信大衣的人的话，程信在这里叩了几天几夜的头。默默腿一屈，跪下来，对着那神圣的方向，学着身边藏民的动作，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做着膜拜。
　　“高高的苍穹，无边的夜空，高高在上的神，请让程信回来吧。”默默在心里默念。
　　高原的风吹在空旷的广场上，夜风的声音，像是神的回应。

　　第二天，方家兄弟和童简在房间里找不到默默，吓出一身冷汗，酒店前台小姐告诉他们，她半夜出去的方向。他们找到默默的时候，默默在一跪一叩地膜拜着上苍。
　　看见他们，默默站起来，冷静地说：“我们走吧。”转身离开。

　　飞机起飞了，飞机离蓝天越来越近，默默看着机窗外的白云，和蓝得紫透了的天穹，默默握紧了手，再狠狠地贪恋着看着这片有她深爱的人的蓝天。
　　拿出那个水晶的音乐盒，打开，小熊开始旋转，听那天籁般的风笛，还有程信的声音：默默，嫁给我好吗？让我一生一世照顾你。
　　默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程信，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们都在找寻着能够爱或能被爱的人。或许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这样一个人，也许，我们一生都找不到。
　　万千世界，我寻遍所有，找到了你，爱上你，失去了你。
　　如果我无法找到你，那么，我会停留在让你找得到的地方，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回头，你就可以在那万丈红尘中，看见我，找到我。
　　程信，锦瑟的年华，何日是你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