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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骰王大战,风云初会 ...

  •   1898年,旧历戊戌年,清光绪二十四年,农历六月十一,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以表变更体质的决心。一场锣鼓喧天的维新变法在老旧北京城里洋洋洒洒拉开,看似平静的土地下暗潮汹涌。可上海,除了从报纸上看看热闹,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该是孟明松的码头,还是孟老板的码头。
      从陆淮渊记事起便记得师父孟明松说“要做事先做人”,陆淮渊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死于甲午海战,跟着师父从山东来上海有四年了,自己的名字是师父取的。“淮渊,怀渊,淮源……”,师父希望自己能“百川归海,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孟明松对陆淮渊不可谓不付其殷切期望。陆淮渊每日早做学问,午练功,卯时三刻起身,用完早点辰时一刻给师父请安。若无其余要事,辰时三刻到午时听许夫子讲书,午后小憩一会儿。未时三刻到酉时随王海臣王师傅练功夫,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哪怕是病了。
      陆淮渊很懂事,从未叫过一声苦,但这与他天性顽皮,时不时捉弄许夫子可不矛盾。小淮渊很不喜欢听这个老头子每日“之乎者也”地讲书,太无趣了,而且这老头还经常对师父告自己的状,把自己整的叫一个惨。陆淮渊每每立志要和许老头势不两立!
      这不,今天陆淮渊又有大计划,他要和立阳哥溜出去看热闹,他来上海这么久都被师父关在孟府,又听立阳哥这几个月来讲的那么多在赌场的趣事,什么“沪上骰王大战浪子快手仇小刀”。陆淮渊一阵儿心痒难耐,便一早按着帮内秘方在孟府小药房偷偷抓了一副药,趁着夜色研磨成粉,藏于怀中。第二早来到许夫子堂上,等许夫子叫歇课间,陆淮渊蹑手蹑脚将药掺进许夫子茶碗里。天气燥热,等许夫子一头大汗回到书房,陆淮渊早已殷勤地捧着茶碗立于门边,一见老夫子便迎上去。
      “夫子,学生特奉凉茶于此,供夫子解渴热。”
      许老夫子竟有丝感动,端过茶碗来,许是天气太热,老夫子一饮而尽,并未觉出不妥。陆淮渊可得逞了,躲在书后阵阵窃笑。他配的那味不是迷药是什么?查了书,按那分量,夫子不用一刻钟就会昏睡过去,睡到日暮时分也不见得醒来,到那时自己已经回来了,此计划必能瞒天过海。陆淮渊静等一刻,果不其然,许老夫子趴在了书案上。陆淮渊蹦起,拔腿就跑。
      孟立阳此刻已在孟府后门屏退众人等陆淮渊多时了。
      要说孟立阳是何人,得从他老子,也就是陆淮渊的师父孟明松说起。
      孟明松是青帮第二十代理字辈弟子,表字理源。师从山东于志兴,甲午战争后自山东南下闯荡上海,如今已是上海滩上大名鼎鼎的孟老板。产业有码头、武馆、当铺、钱庄等,门徒更是遍布上海每个角落旮旯。
      孟明松少时有发妻孟袁氏,可惜战乱颠簸死在途中,只给孟明松留下个儿子,正是孟立阳。孟明松虽于前年迎娶了上海实业家苏举严的女儿苏佩作续弦,苏佩却只生了个女儿,取名立泽,现下一岁,所以孟立阳是孟明松唯一的儿子。孟明松对发妻虽谈不上爱,毕竟识于微时,相伴多年,又一起共过患难,不免时常怀念,常感愧疚,对孟立阳自是难免溺爱。如今的孟立阳已长成个高大健壮,风姿卓越的六尺男儿,又凭着父亲威名,好个春风得意。孟立阳一门心思要继承父亲的事业,青出于蓝,所以虽是年过二十六,仍不娶妻,常道“男儿在世,若不建功立业,何谈娶妻,有何面目生子。”
      “哥!”陆淮渊远远便兴冲冲朝孟立阳奔过来。
      阳光透过孟府后门前浓密的树阴照在陆淮渊脸上,还有些好看。
      孟立阳微怔,这孩子不知不觉已长这么高了,白白净净的脸上,剑眉星目,炯炯有神的眼珠不停地转悠,高兴的时候总是一蹦一跳的,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那么可爱。一边还是不能不作出噤声的手势。
      “嘘!想让全府的人都听见吗?昨儿答应我什么了?”
      陆淮渊立马轻了手脚走到孟立阳身边,拍着脑袋说:“我一得意就忘了,放心,哥,今天是我偷摸跟着你出去的,后来被你发现了,是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师父绝对怪不着你的。”
      孟立阳看见这小子不似刚才那般明亮却泛着狡黠光放的眼不禁好笑。
      “走吧!哥,别耽搁了,一会儿出岔子就走不了了。”小淮渊一边说一边缠起了孟立阳的胳膊。
      一路上,陆淮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孟立阳都给他买了让老板送去孟府门上,陆淮渊别提多开心。跟立阳哥走在一起,陆淮渊向来是开心的,立阳哥向来极少拒绝自己的要求,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惊惧,仿佛什么都能办。陆淮渊想着大概也因为师父对立阳哥是极宠爱的,从自己来到孟府就从未见过师父对立阳哥发过火气,是个温和的父亲,而师父在自己这里,总觉得亲切归亲切,却很严厉,有些疏远。
      忽地看到前边街口,伸出一个大大的招牌“福华金顶”,陆淮渊心道这么快就到了。
      来到门前,孟立阳轻车熟路地朝门外的伢仔说了几句,便扯过陆淮渊说:“一会好生跟着我,别瞎跑,今天这里怕是碰到了茬口,你且细心看,我等了许久就等今天,好验验这个风头正盛的沪上骰王的真功夫。”孟立阳一边说一边拉着陆淮渊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周遭喧哗的人群。

      这些就是真家伙了?“赌术”,师傅门人中也有善于此道的高手,给陆淮渊演过两手,陆淮渊聪明有悟性,早就将他们的门道摸清了,只是那些不过就是师傅们哄小孩子随便玩玩的把戏,陆淮渊知道真动起真家伙来定没有那么简单。可看这一群一群围着台子的粗鄙汉子,不论穿着是不是人五人六,一概汗味熏人,口沫横飞,和高深玄妙的想象并无一点关系。
      “哥,门道在哪儿?”陆淮渊小声问道。
      “你看,这是骰宝台,上面垫着绘有十六方格图案的布,先摇骰后下注,开盅看点定输赢。王师傅他们和你玩的是骰子的摇法,赌法却没教。”孟立阳指着人群中间的长桌道。
      “你怎么知道?”陆淮渊心想原来立阳哥也看过王师傅他们耍戏法吧。
      “简单的赌分大小两门,十点以下为小,十点到十七点为大,押中得一倍彩金。第二式为十六门,押中三枚骰点数之和,庄家付十倍罚金。第三式为赌单骰点数,所押的点数三枚骰子开出一个,庄家一赔一,开出两个一赔二,三枚全中一赔三。三种赌法,押输的赌金归庄家,庄家摇出三枚同点及全骰则通吃,所以一桌人乃至一场子赌徒的输赢生死都在你所知的戏法上。”
      孟立阳说话声音不大,陆淮渊却听得很清楚。他心知一切都在那个桌后站着的荷官身上,须得又快又准又狠,既要在最快时间计算输赢,全桌人赢多少,赔多少,不可出错;又要在关键时刻摇出全骰来。虽然王师傅说的心里想多少就摇多少这事儿作不得准,但人外有人,肯定有能相差无几的能人,恐怕立阳哥昨天说的“沪上骰王”荣大千,就能做到,可那个荣大千是这满屋人里哪一个呢?

      只见在大厅右边有处门洞,门上挂着珠帘,隐约觉得那里面的桌子显得分外安静,旁观的人都噤声不语,只有桌前桌后二人一来一回说着什么,面色谈不上好。陆淮渊随着孟立阳走了过去,混进人群里,从刚才起孟立阳的眼睛盯住这张桌子后便不再言语,只神情肃穆地看着动静,右手弯于小腹前把玩着大拇指上孟明松送的翡翠扳指,左手揽着陆淮渊的肩膀,手指还不时在陆淮渊肩上弹动两下。
      而眼前二人,一个背对人群坐于桌前,双手放于膝上,戴着洋人的礼帽,看不清长相,身着玄色长衫,脚上是双布鞋,观身形中等,身高应是接近六尺有余,与那站着的相差不多。桌后站着个着麻布短衫,将粗辫缠在脑袋上,身强力壮的人,想必这就是荣大千了,观此人浓眉细眼,目有凶光,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嘴角正挂着笑。
      “不知这位朋友今日光临,所为何事?”
      只听那坐着的人声音黯哑道:“我只是一届赌徒,当然只为赢钱。”
      “这话这么说便难做朋友了。”荣大千敛去笑容。
      “哈哈。。。”一阵哑笑想起,打破这篇安静,又有些诡异。“我不过是赢了几把,贵号便摆出了这个排场来,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莫非贵号号称沪上第一赌场,输不起这几块大洋?”
      乖乖,这两口箱子何止几块大洋,荣大千心道看来是来者不善,今日便要教训这厮,可又觉得这家伙来历不明,透着邪乎,事情怕是不简单。但事到临头,他荣大千哪有退路,遂将面前骰盅往高一抛,右手借着这力道带着骰盅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嘭!”的一声,落在桌上。荣大千这才抬起右手对着那人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请下注。”
      那人不紧不慢竟先端起面前的盖碗茶喝了起来,众人屏住呼吸,只听到他咕嘟咕嘟的喝茶声。突然,那人将空茶碗重重落在桌子中间。
      “我押三个一!”
      话音一落,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真敢啊,若荣大千真摇出三个一全骰,只有压中三个一才能赢,可他怎么知道是全骰,还知道是一,这要是中了,岂不是会妖法!
      荣大千这边却惊了,自己确实是摇的这个点啊,而且一路以来要一得一从未失手,他竟是仿佛能看穿骰盅一般,这可如何是好,摇什么不都是输?
      荣大千感到自己开盅的手竟有些晃抖。
      那人只作出相请的手势,并不言语。
      “三个一,闲赢!”荣大千开盅道。
      满座皆惊,荣大千和这个高帽子,都是高人啊,这一赔便从头先两箱子成了六箱子。
      荣大千有些犹豫,高帽子却道:“刚才是朋友间客套,现下咱们见真格的。”
      荣大千闻言将袖子一撸,眉一横,左右没有退路,倒要看看这厮是不是蒙的。
      再次抛起骰盅,从左手转回右手,停在右手食指尖一瞬,复又在指尖飞快的转动起来。
      这次陆淮渊没忍住,大呼一声:“好功夫啊!”
      不想小淮渊这一声正出在关键处,正是荣大千落盅之时。
      荣大千心道刚才那一刻被这声大叫乱了心神,也不知道出了岔子没有。而这边高帽子轻轻弹动膝上的手指,微微抿住唇角。
      这动作别人是看不出的,或许只有陆淮渊有心才发现。就在刚才二人相斗时,陆淮渊已经悄悄从人群中移到了这个高帽子身侧。
      此人穿着玄色崭新长衫,布香透着早晨微露散开的味道,带着一副墨镜,鼻尖耳尖,一排小山羊胡,唇色暗淡而皮肤很白,手指关节长而分明,一条辫子梳得很整齐垂搭在背后,辫尾缀着一枚乾隆年间的上好翡翠挂坠,和这个汗臭纵横的地方很是不搭。

      孟立阳此时并不在陆淮渊身边,原来是孟立阳见状,知道这是个死结,而正是自己插手这个上海最大赌场的不可多得的机会,便让伢仔领自己去见老板,临走吩咐陆淮渊在原地等他。

      荣大千此时大喝一声:“来!下注!”
      这次高帽子轻笑,竟拍手称好。“好俊的功夫,虽然险些被这小鬼惊扰了。你年纪不大,倒是后生可畏,这把我说了要见真章!”说罢摘下眼镜挂在褂子前襟上,抬头看向荣大千,道:“我押一、一、二,四点小。”将码子分别放在小、一、二和总点数四上,一注一箱大洋。
      荣大千不觉皱了皱眉,眉间成了个川字复又展开,笑道:“我若说自己摇的是全骰呢?”
      高帽子却道:“我险些这么觉得,这小鬼喊得不早不晚,所以不免费了些思量。”
      荣大千微不可闻叹了口气,眼里却有杀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人除之后快,忽地将盅打开道:“一、一、二,四点小,闲赢。”

      满座哗然。

      陆淮渊这个时候却沉下脸了,这与他头先烂漫天真的笑容全然不搭。其实他那一声大喊是故意为之,因为他猜这个高帽子是靠耳力听骰的,否则全无理由,而这样的话,这场对决对荣大千是不公平的,无论他怎么摇都要输。昨天听立阳哥说在这赌场几天的见闻,到底知道这里的荷官大多是帮众,老板也是对师父恭恭敬敬的。立阳哥刚才定是去金老板那里了,自己难道就这么干看着这两口箱变六口,如今已成二十口,一箱少说一万大洋,虽说现今这二十万还好,可耐不住这么输下去,若这人刚才全压点和四,如今不就已是六十箱?
      这是荣大千的后背已被汗水湿透,只是面上尚算平静。
      陆淮渊心道,得拖住他们。
      “各位朋友,可否听在下一言?”陆淮渊拱手,见众人并无异议,高帽子还玩为地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大量他,便对蓝眼睛道:“不知高士如何称呼?”
      “草野匹夫,何足挂齿。”蓝眼睛笑而不答。
      陆淮渊也不追问。“这位先生身怀绝技,荣师傅也是功夫了得,不打不相识,不如今日交个朋友如何?”
      “哈。。。我来这里想赚几个钱贴补生计,何谈打打杀杀,交朋友是可以,等我赌完,什么都好说。”蓝眼睛果然是油盐不进。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荣大千看来已是没有耐心。
      “笑话,你这里是做生意的还是土匪窝子?我赢几个钱就有了性命之忧是什么道理?今日大家伙都在,传将出去,也不知是折了谁的脸面。”蓝眼睛说的语带轻讽。
      陆淮渊也笑了,这厮还真是不怕死的,遂一撩袍子别于腰间,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道:“青云路上滚红尘,大道朝天各一边!今天这钱财先放在一边,场内场外的家伙什儿可以都散了,大家伙儿就是要看看到底是骰王厉害,还是这位先生棋高一着,前头较量不公平,换个公平的比法,比完了,大家伙热闹看了,你赌钱还能接着赌,不急这一时半刻。”
      荣大千听这少年一番话,先是心中暗笑,这小子算哪根葱,安排这个那个的,虽然知道这小子在帮自己,但多少还是觉得听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扯呼,有失颜面。人群中虽也传出“比一场”的声音,但对这个少年的议论声也不绝于耳。
      荣大千趁着这个档口,走到人群外正干着急拼命使眼色的师父卓正升那,只说:“赶紧把人散了。”不等卓正升说话,便走了开去。卓正升无奈只得先带着人手把内间的客人一点点劝散到外面去。

      荣大千想的很通透,脸面算什么,这样的人留在上海,早晚都是心腹大患,不如今日就将其斩草除根,无论输赢都不能让他好来好去,先把众人散出去再说。
      陆淮渊也知道,荣大千生有凶相,目有杀意,今日若无人阻拦,恐怕无论如何都是两败俱伤。可这人都被赶了出去,自己怎么才能凭一己之力拖住他俩呢,有些为难。
      不想在这是,蓝眼睛摘了帽子甩在桌上,淡然地说:“好,怎么比?”
      荣大千一惊,这厮竟答应了,要是自己怎么会做这样节外生枝的事。
      陆淮渊倒挺镇定,道:“简单!各自摇骰,比大或比小。”
      荣大千想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我们就比一局,如何?”
      “好。”蓝眼睛仿佛一改之前的口若悬河,并不多话。
      “但赌注要有些彩头。”荣大千又道。
      “愿闻其详。”
      荣大千一撩袍子将右手重重按在桌上,狠狠道:“用我这只右手,赌你的命!”
      “大千,不可!”卓正升心知刚才说话帮腔的少年乃是帮里大字辈的长辈,那句“青云路上滚红尘,大道朝天各一边”乃是盘道黑话,第一句暗含“青洪一家”之意,青帮第子用之开头表示江湖皆朋友,第二句则是暗含自己的排辈,一般不是情急,不这么接的。所以卓正升本料想事有转机,□□大千没拜在帮里,他哪里知道这些,此刻居然要和蓝眼睛以命相赌。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今天无论输赢,此人不除,我在上海如何立足!大丈夫不能成就事业,要手何用!”
      “好,公道,我跟你赌。”蓝眼睛淡然地仿佛与自己没有关系,还是他太自信了?
      “你说公道?”陆淮渊疑惑。看着那人了然于心的样子忽而明白,可不是,他的命本来就已在荣大千算计中,“好,我做公证,一局定胜负,你们可以各自验骰,赌大还是赌小?”
      “赌小!”荣大千话音刚落,不管众人是否同意,第三次将骰盅抛出,只见骰盅在众人头上划出一道弧线,复而被荣大千手背一扇,落在桌上。
      蓝眼睛睁开眼鼓掌道:“精准。”
      到蓝眼睛了,他双手拿起骰盅,并不摇动,但双手用力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眉头紧皱汗如雨下,片刻便湿了后背。下一刻蓝眼睛右脚跺地,大喝一声,将骰盅摔于桌上,因为力道大,扬起了桌上的灰尘,陆淮渊觉得分明是在摔。
      蓝眼睛伸手抹去头上的汗水,伸出食指与中指捻了捻长衫,道:“力气稍大了些,我先开罢。”话音刚落,只见打开的骰盅里哪还有完好的骰子了,竟然拦腰碎成两半!
      这下陆淮渊心道糟了,就要分出谁输谁赢,而这立阳哥怎么还不回来!

      话说这孟立阳见到金老板时,金老板虽故作镇静,两鬓的汗水还是盖不住的。
      金老板刚要客套“孟公子大驾,未能。。。”孟立阳便打断了他的话:“今日情势还有闲情公子长公子短吗?我只问金老板一句,我请老爷子车马劳顿来你这儿一趟,值不值你这半间赌场?”
      金老板正想思量一番,孟立阳接着说:“你没有多少时间。”说完便转身作势要走,金老板还不言语,孟立阳忽而笑了一声推门而出,冷哼道:“你还真想杀人作数,也不看看杀不杀的了!”这是金老板大喊:“我答应你了,孟公子,我答应你了!”

      其实孟立阳早已让门外的伢仔去孟府送信了,只这金老板还不知道罢了。
      孟明松正好回府,也是巧了,就在门口接了孟立阳那枚扳指和口信:“孩儿有难,望父亲速来,晚恐生变。”孟明松一刻未有耽搁,这时已经到了福华金顶街口。
      孟立阳此时正带着金老板迎在那里,孟明松见状微微皱眉,只看着此刻悠然得意的儿子和又急又赔笑的金老板,淡淡的将扳指扔给孟立阳。
      金老板这边见了孟明松也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小金子给祖师爷请安!”下跪磕头一气呵成,孟明松虚扶一下,问道:“是什么难处?”金老板遂将那蓝眼睛如何从一早开门便进来,把把都赢,到后来从荣大千出来如何挑衅,如何百压百中种种一五一十讲了一遍,一行人也已从街口来到了门前。
      蓝眼睛已经坐了下来,也不催促,荣大千早已不复先前的精气神,双手颤抖伸向眼的骰盅,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
      陆淮渊紧紧摸着腰间藏着的火枪,这还是王师傅几个背着师父悄悄送给自己防身用的,看来今天是要派上用场了,也不知这门外藏着多少人手,挡得住多久。
      荣大千心中矛盾,心想大不了现下叫人把这洋杂种做了,可是愿赌服输,身为赌场堂倌连个盅都不敢开,就算保得住手,以后在江湖如何立足,罢了,心一横便向那千万斤重的骰盅伸出手去。
      “且慢。”声音自门帘外传来,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却镇耳有力。
      陆淮渊、蓝眼睛、荣大千还有在场人等都看了过来,孟明松掀帘而入。
      小淮渊一见孟明松现身,笑脸登时泛起了白,迅雷不及掩耳,立马爬到桌子底下,心下大石头还是落不了地,自己看见师父了,那师父有没有看见自己?擦擦额头的汗,陆淮渊透过桌布缝偷偷往外瞄,师父还穿着早上出门的那件灰布底青线绣苍竹的长衫,应该还没回府,那就是不知道自己偷跑出来,还好,立阳哥找师父来这儿了,自己得赶紧溜回去。
      孟明松扫视一周,虽只听闻荣大千的名号,一见到人觉得也对得起骰王两个字,不过就是此刻神气差了一点儿。而荣大千对面的这位假洋人,孟明松更觉欣赏,心有沟壑,面无忧惧,一副自在。
      “这位兄弟,鄙人孟明松,上海滩上的人客气称我一声孟老板,与你素未谋面,今日却想从你这里讨个薄面,不知可否?”说罢站到荣大千身边,将荣大千手中的骰盅移到自己手里。
      蓝眼睛蹙着眉若有所思,道:“爷叔只管吩咐。”
      孟明松听这称呼,“爷叔”严格讲乃是本帮小一辈弟子称呼自己师父的师兄弟所用,为表亲近也用来称呼长一辈。此人是帮里的,辈分还是大字辈,自己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笑道:“既是称我爷叔的,今日的事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知世侄开哪闸,从何埧,拜什么码头,进的什么山门?”
      蓝眼睛也不含糊,撩袍跪下:“大字辈后生佟博山给爷叔磕头。”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说道:“晚生斗胆才敢叫您爷叔,说起来晚生只蒙得师父收了拜帖,没开过香堂,家师故去的早,算起来还是于师祖门下。”遂将怀里的扳指呈到孟明松眼前。
      孟立阳一看,这和爹赠给自己的那个十分相似,只是没有细细看不好说是否一样,可孟明松却看得清,心道:恐怕就是那个劣性不改被师父赶出山东的师兄留下的,前程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当年青丝弱冠笑颜如花,再听佟博山所言,师兄已经故去,不由感叹。
      “唉,世道不古,门中众人散落各地,师兄一身本事倒还没失传,幸甚!”拍了拍佟博山肩膀,“师侄,先把今天这事做个了结,而后再叙。”
      “爷叔吩咐吧,您怎么说我怎么办。”
      “这盅且不开了,我代这位荣兄弟再摇一回,如果我输了,你们赌约照旧,若我没输,你将赢来的钱留下,今日的事就过去了。
      “好。”佟博山并无异议。
      孟明松也不紧也不慢,双手持起骰盅轻摇起来,动作轻松而平常,佟博山却听出骰声是越来越小,渐渐消失,难道!如此举重若轻,内力深厚。
      片刻,孟明松把骰盅放下,打开,不出所料,三颗骰已成了粉末,点数上是平手。佟博山心悦诚服。
      荣大千站在一旁松了口气,这一上午,荣大千简直去了一趟鬼门关,虽然赌场不好混了,毕竟手保住了,倒也轻松下来。

      孟明松谁也没管,将金老板一众人的客套推给孟立阳,拉着佟博山不由分说地走了,匆匆出了街口好大段路才停下,看了看四下缓缓道:“现下住哪里?吃哪家饭?”
      佟博山知道这是爷叔想让自己跟着他,可自己浪荡游戏惯了,好比今天的事,不外乎一场游戏罢,自己乐在其中,本来只是戏耍,可那荣大千一副凶相,若爷叔不来,自己真想要他那只手,不论这些,佟博山只推说今日尚且有要事,改日定当沐浴焚香上门给爷叔请安,便辞去。孟明松也不强留,只说如有难处,一定开口。
      孟立阳那里一直不见陆淮渊,料想可能是爹来了,这小子便溜了,应该是早回家了,也不理这茬,与金老板忙着入主赌场的细碎事情,一忙就入了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骰王大战,风云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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