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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变 ...
天下人皆知,陈国大司马大将军风上月,人虽年轻,眼神却不大好。
陈殇帝荒淫失道,风上月起兵清君侧。不过月余,兵临皇城之下。殇帝见大势已去,把一干王子皇孙、妃嫔宫娥拉入了金銮大殿自焚而亡。大将军的风雷军把偌大的皇宫翻了个底儿朝天,好歹找出了幸免于难的小猫三两只。
夜色里,大将军上眼一看:一个刚冒头的小豆芽一只,还在扒拉奶娘衣服找奶吃;一个瘦瘦弱弱竹竿一条,那脸白的比地上死人还难看,腿更是抖的筛子一样;好歹这最后一个还过得去,至少对上他的眼神是不躲不闪的,身板儿也是站的笔直的,还算有点皇室中人的气度。年龄吗约莫十来岁,不大也不小,刚好掌控。
因此大将军横刀立马,伸手一指:“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大行,新君当立。”
太监总管梁无用抬头一看,颤巍巍地回这杀神:“大、大将军,您不知道……”
“我知道,七皇子苏泠,玉春宫贤妃之子,年纪虽小,素有才名,先皇屡有褒奖。堪当大任。”风上月冷冷地说。
风上月的得力部下,智囊蒋成看看那被大将军指定的新帝:虽是在不知哪个肮脏地方滚了一身的灰、又穿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然而那清秀的骨骼、俊雅的眉眼是遮掩不住的。这哪里是个皇子,分明是个公主!
他刚要出言提醒主上,话到了嘴边急急刹住了:且慢!主上是会出这种纰漏的人么!这分明是有谋划!是了,主上是要接管这天下的人,然而清君侧逼君死毕竟名声不好,须得缓一缓才好登上那个位子。而这中间的缓冲时间,就得找个傀儡来堵了天下悠悠之口。若是扶植其他苏氏皇子来当这个傀儡,未免要费些心力防着那小子在背后搞鬼。而若是以公主为皇子登了这帝位,她怎敢又怎能掀起波澜!将来要拉下来的时候也是方便的很。妙极,妙极!不愧是吾家英明神武的主上啊!!
因此蒋成微笑附和:“大将军所言极是!吾观七皇子气宇轩昂龙行虎步,诚然乃新君不二人选!”
梁无用看看九公主苏澜那娇娇弱弱的小身板,对这一对主宾指鹿为马的功力叹为观止。
匍匐在地上被大将军的气场冻的瑟瑟发抖的几位宗室及大臣也赶紧出声附和:“大将军所言极是!”——一则根本就没有人有心思去多看那所谓的七皇子一眼,二则贤妃前两年失宠,年幼的七皇子少出现在外界,其面貌也没几个人记得清了。
苏澜在宫变中让烟熏了嗓子,此时说不大出话来。她想了想,起身走到风上月面前,希望给他看清楚自己是个公主。
然而风上月嫌弃地把她推到梁无用身前:“伺候皇子沐浴更衣去。蒋成,你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明天就举行新皇登基大典!”
苏澜求援地看向梁无用。梁无用苦巴巴地看她。俩人这磨磨蹭蹭就让大将军不悦了。
“仓啷!”大将军亲卫渊山宝剑出鞘,直入苏澜脚前地板两寸。
什么也不说了,苏澜拉着梁无用一溜儿小跑离了大将军眼前。
等苏澜洗完澡,换了不知是哪位死鬼皇兄的四龙抢珠赤金冠、天青杭缎箭袖长袍、赤金镶蓝宝腰带、碧玉九龙环佩、粉底皂面金螭纹靴子,穿衣镜前照一照,倒也像一位体体面面的小皇子。
其实苏澜比那已经葬身火海的七皇子是大两岁的,她今年已有十三岁了。但是作为一个娘死爹不爱的小公主,她在这深宫中能享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因此虽然有十三岁了,身量上看起来和那十来岁的小孩子差不多,更勿论什么少女的曲线。
“谁知道这乱臣贼子是如何打算的,公主且不作声,顺着他意思来,保命要紧。”梁无用小声嘱咐她——其实内廷浸淫多年他和蒋成想到一块去了。
打扮完毕,又略用了点膳,风上月就派人来传唤了。梁无用弯着腰牵着苏澜的手送去了。
宗室与朝臣已经离开,风上月占了先帝的御书房批阅这几日积下的前线军报。离了刀兵与鲜血,红烛下看这名震天下的大司马大将军还是有几分看头的。冰肌玉骨,冷面冷心,阅美无数的梁无用觉着世人评价大将军的这八字固然凝练,却失之轻浮,并且还描述不出那种如剑饮血、光芒四射的逼人气魄。
而今这冷面冷心之上的一双冷眼扫了一眼苏澜,那冷意又冷上了两分:“把那冠、那腰带给我摘了!”
梁无用一个哆嗦当即就趴在了地上,心里思忖着哪里又触了这杀神的霉头。而苏澜正嫌金冠压头、金腰带累赘,得了他这话正中下怀,也不用梁无用动手,自己两三下摘了下来。
看她乖顺听话,大将军怒意稍缓,依旧是语带寒霜地问她:“可知本将军用意何在?”
苏澜的嗓子依旧剧痛难言,她贴耳讲给梁无用请他转达。大将军眉尖一挑。梁无用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修炼的炉火纯青的,他忙把苏澜被烟熏了嗓子一时半会儿不能讲话的事儿回了大将军。大将军挥挥手:“那就上前来讲。”
等苏澜走到面前三尺,大将军才第一次看清了苏澜的模样:干瘪瘪黄瘦瘦的小巴掌脸,软绵绵黄不拉几的头发,小小的骨头架子。唯一能看的也就眼睛里那点活泛灵气。大将军眉头微皱。他知道之前自己眼疾犯了——纵然是傀儡,也得对得起自己的审美观!大将军是有审美追求的人!
他却没发现自己错的最厉害的那点。
此时万千要务堆积案头,分身乏术,大将军到底还是委屈了他的审美观、按捺着性子垂耳听了苏澜的话:“太过奢靡了。”过惯苦日子的苏澜说的是她的真心话。
这话倒对了大将军的心思。“原来这苏氏皇家还有人知道奢靡二字!”大将军冷嘲一句,且放过这一节。他下巴点点示意苏澜:“写两个字看看。”
“我字写不好。”苏澜又踮起脚在他耳边嗫嚅了一句。缺爹少娘的孩儿等闲连文房四宝也摸不到,如何写出一笔好字。
“写‘准奏’二字。”大将军置若未闻。
苏澜无奈拿起书案上的白玉紫毫笔,梁无用赶紧爬起来上前伺候铺了纸。
那执笔的手纤长尖细,倒是好看,然而执笔手法是错的,笔顺也是错的,写出的准奏二字又引的大将军一阵气短胸闷:真糟蹋了这数金一尺的雪涛笺更糟蹋了本将军的眼睛。
大将军取了尺子和裁纸竹刀,小心翼翼地把苏澜写的那一块裁下、扔秽物一般迫不及待地扔掉。剩下的倒还有大半张纸,他提笔端端正正写了“准奏”二字。
见多识广的梁无用心里喝了声彩:人皆道大将军草书是一绝,果然写起楷书来更是非同凡响。
“照着临摹,写不好就一直写。”他把纸递给苏澜,又跟梁无用吩咐:“在旁边加个椅子。取普通的纸来。”
梁无用已经拿得准几分大将军的脾气了,命小黄门去取了宫人们使用的下等宣纸来给苏澜用,果然大将军看到这纸目光舒顺许多。
帝王的书案甚是宽大,加个小小的苏澜也丝毫不觉得拥挤。大将军留心再看,果然这苏澜再落笔之时执笔手法和笔顺都改正了。
生在帝王家,到底比平常孩童机灵,但愿不要机灵太过。大将军想。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梁无用俯首帖耳地远远侍立着,眼角余光看九公主临字很认真,大将军处理军务也全神贯注,两下相安无事,梁无用那悬了大半日的小心肝此时方敢往肚子里落了落。
“咳咳。”苏澜一声咳嗽又让梁大总管心肝儿直冲嗓子眼。
苏澜也忙不迭地捂住嘴小心瞅大将军。
大将军无反应。
过了一会儿苏澜又是几声咳,大将军依旧无反应。
然后苏澜就得了倚仗似的一阵巨咳,直咳的小脸通红。
“带他去找太医看看,看完了回来继续写。”大将军终于发话了。
梁无用赶紧又牵着苏澜一溜小跑退下了。
然而太医院在宫变中人去一空。梁无用带苏澜去了御膳房,命做了枇杷百合雪耳羹给公主止咳。
一碗羹汤很快落了肚,苏澜清清嗓子,果然舒服很多。“带上一盏给大将军喝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梁无用。
哟呵,这小主子平日里不声不响木头人似的,关键时刻还真瞪得起眼睛、识的清时务。梁无用暗赞一声,命御膳房用食盒把枇杷百合雪耳羹装了,又装了几碟羊羹肉炙之类的夜宵。
“请大将军也用盏枇杷百合雪耳羹润润嗓子。”回到御书房,苏澜壮着胆子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但好歹是能说出声了。
“本将军不用这些甜食,以后没得本将军将令休得自作主张。”风上月眼睛没离手中的书信,语气依旧的冷。
“我知道了。可是做都做出来了,不吃岂不是浪费,可否让我赏人呢?”苏澜怯怯地问。
这小皇子/公主还真是小家子气,这点小事儿也用拿到台面上说。风上月和梁无用同时想。风上月不耐烦地摆摆手。
苏澜舒了一口气,梁无用赶紧上前拿了食盒:“殿下要赏哪个?老奴这就去办。”
苏澜还不习惯在这大陈后宫手握大权的梁无用如此恭谨对待自己。“烦请大总管叫人送到和我一宫的三位太妃、太嫔那里去,她们已经许多日没有好好进食了。”她微微弯身颔首道。
“老奴领旨。”梁无用有心和苏澜说说她今时不同往日,尽可以拿出主子的款儿来,又恐烦扰了大将军,只默默退下安排人去做了。除了那只食盒之外,另安排了一桌宴席送往枫起苑。
风上月也在想,顾念旧人,这小子还有两分纯良之心——亦或是收买人心呢?但是又如何,一个小小傀儡而已。乖乖听话倒罢了,胆敢做什么妖的话他是随时方便送他去见他的父兄的。
赐完宴席之后,苏澜继续写字。风上月的两个字风骨内藏,要临的形神俱似对于苏澜这种基础几乎是零的人而言并不容易。为抓住那份风骨,她不时停下笔来,用手指沿着风上月的字勾勒揣测。不知不觉中,墨迹就随着她的手指跑到了她脸上。
风上月偶一转头,就看见一张小脸斑斑点点,而那小傀儡犹不自知,绷着脸认真努力的很。
风大将军突然就有了一丝笑意——当然风大将军的笑从来都是在皮下三寸,绝不会浮上脸面的。
想了很多天才挖出的新坑。小天使们,快快的跳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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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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