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11、夜宴

　　中秋夜宴，普天同庆。
　　天旭设宴于重华宫内，当朝三品以上官员皆受邀在列。灯火阑珊的重华宫里，丝竹声不绝于耳，舞姬身姿妖娆，莲步款款，舞袖翻飞，宛若凌空起舞，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好一副君臣同乐的画面。
　　莫晚夜手里捏了一颗碧色的葡萄，一双杏目在宴会上来回寻了好几遍。中秋夜宴已开始了半个时辰，天奕竟然还未到。莫晚夜悻悻地要转回目光，就在要收回目光的一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正执着酒杯，对她举杯的太子，那肆意张扬的笑容。莫晚夜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如今的这位太子，相貌、学识、气度都与前废太子差了太多，莫晚夜从不关心皇子们的争斗，但是她知道，前任废太子为何会被扳倒，与这位从前的二皇子，当今的太子脱不了干系。莫晚夜把目光一侧，正巧落在了向天旭敬完酒欲要走回座位上的皇甫追，皇甫追的目光一直落在莫晚夜身上，见莫晚夜看向自己，皇甫追对着莫晚夜点头轻笑，莫晚夜亦含笑举杯，向皇甫追点头。当今太子的目光还未从莫晚夜身上收回，见莫晚夜向皇甫追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握紧濯银酒杯的手直接捏得发白，坐在他身边得婢女看着太子阴沉的脸色，惊恐不已。
　　“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当今太子天隽冷哼一声，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落入从他身边走过的皇甫追耳中。
　　皇甫追闻言淡淡地扫了一眼天隽，俊逸出尘的脸上凝起一抹寒意，天隽手一抖，银濯酒杯中的酒水洒在了手背上。天隽愠怒，对身边的侍女道：“还不拿手帕替我擦掉！”
　　被皇甫追吸引的侍女听见天隽的怒声，回过身，连忙替天隽仔细擦拭着酒渍，目光仍旧偷偷的流连在皇甫追身上。
　　对面天隽的那方发生的一幕全部落在了莫晚夜的眼中，皇甫追是个令任何女人都目眩神迷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却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因为他没心。
　　月上中天的时候，随着内侍的一声通报，缺场许久的靖武王天奕才匆匆赶来。丝竹声戛然而止，翩翩起舞的女子也都停下了脚步，似乎这位久别皇宫的靖武王是个从未见过的人物，场中的舞姬分开左右，让出了一条直通向皇座的通道来。
　　“怎么都停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横了一眼下方司乐官，司乐官连忙回过神，安排着歌舞继续。那一条舞姬们不由自主分开的道路又重新合上，刚走到重华宫大门前的男子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舞姬，衣袖淡淡地一扫，一瞬间，好似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照在了他的身上，俊朗的面容上浮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这一抹笑与皇甫追不同，皇甫追的笑，让人觉得遍体身寒，而靖武王的笑容，似秋夜冷风中残留的温暖，阻缓了冬意晚来的步伐。
　　天奕一步一步缓步向天旭走去，他每走一步，好似踩在了缤纷的落花铺满的道路上，所有的美好与景色都与天奕融为一起，莫晚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秀眉不觉得敛在了一起。天奕太过美好，他没有了从前的锋芒，他的锋芒化成了轻轻柔柔绕在全身的光晕，虽不刺目，但却让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于他。青玄说天奕要复仇，要向世乐，要向天旭复仇，可如今这个人，哪里还能看得出有一丝半点的仇恨？
　　“儿臣来晚，请父皇恕罪。”待走至玉墀前，天奕屈膝跪地，向天旭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天旭从前极其不喜欢这个儿子，他讨厌年少时天奕眼中的利芒，如今天奕的眼中却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尖厉，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皆稳重高华。天旭喜欢这样天奕，纵然他是天芙大长公主宫女所生，如今朝堂上不再有天芙大长公主的势力，这个天下真正地属于了天旭，天旭看天奕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天旭笑了笑，让天奕起身。
　　天奕站起身，向天旭再次抱拳做礼：“请父皇下令暂停歌舞奏乐，灭掉一排灯火。”天奕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开来，歌舞奏乐声随即停止，觥筹交错声瞬间消失，诸人纷纷看向站在玉墀前长身玉立的靖武王。
　　天旭眼中划过一道疑惑，随时示意冯公公照办。片刻后，大殿内的灯火暗了一些，重华宫六扇对开镂空雕花朱门大敞开来，天奕再次向天旭作揖，而后直起身，打了个响指，突然间，交叠错落的飞檐间升起一片璀璨华光，有眼尖的人立刻看出飘摇而上的华光从何而来。
　　“是祈愿灯！”有人低呼。
　　数百祈愿灯一齐飞入天空，将重华宫的夜空全数照亮，就在众人目不转睛盯着那一片祈愿灯时，天奕早已来至重华宫门外，点燃了一盏绘有凌空展翅的极乐鸟纹的一人长两人高的祈愿灯。
　　巨大的祈愿灯缓缓而上，众人目光瞬间在那顶巨大的祈愿灯上聚拢，金色的极乐鸟纹在被灯火照亮，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祈愿灯下缚上一条一臂宽的素白长纱，长纱上用遒劲的字迹写上了“天耀盛世，万民来贺”四个大字。
　　“祖洲百姓祈愿世乐永安，天下靖平！”天奕朗声一呼，在重华宫外向天旭恭贺。
　　重华宫内众人跟随着天奕，纷纷跪在地上，向高高在上的帝王送上祝福。天旭望着殿门外的辉煌，目光落在将头埋在地上的天奕，抚掌大笑起来。“世乐永安！天下靖平！”天旭从玉墀上走下，他的脚边跪了一地臣子，待走至天奕身边材停下脚步，他扶起天奕，慈爱地拍了拍天奕的肩膀，这个孩子长大了，连肩膀也厚实了不少，“要朕怎么赏你？”
　　天奕刚要跪下，就被天旭用力拉住，天奕抬头看着天旭宠溺的笑容道：“此些皆是万民所愿，而且不过是借花献佛，陛下若赏，不如赏与天下万民。”
　　天旭眸光一凝，瞬间又笑了起来：“好，朕就大赦天下！”
　　“陛下圣明！”众人再拜。

　　待祈愿灯全数飞上天空，天旭握着天奕的手，走回玉墀上，让天奕坐在他身旁。这份殊荣，至今都不曾有一个皇子有。
　　天隽眉梢突突直跳，这场中秋夜宴前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皇甫追身上；夜宴的后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天奕身上，甚至在天奕去往北漠的七年里从未提到过天奕的天旭竟然让天奕坐在了天旭身旁。
　　“一个个皆是不省心的人！”天隽咬牙，愤懑地灌了一口酒。

　　莫晚夜怔怔地望着重华宫上空只剩下一丁点星火的祈愿灯。那个恭歉沉稳的天奕与当年恣意风发的天奕两张脸怎样也无法在她脑海中重合。秋夜不算凉，重华宫内再次热闹了起来，笙歌踏舞，莫晚夜却觉得心里凉透了。从天奕踏进重华宫的那一刻，天奕的目光就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