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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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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玄珠天汉藏,纵目万里纳星辉
话分两头,且说那千里眼与越非凌驾云飞抵绛珠河,在河谷落下。
时已近早,河畔上残留了篝火烧尽的焦炭,灰烬随风或起或散,昨夜在篝火边生火的人早已不见所踪。
千里眼走过去,低头看著地上遗落的那两尾烧得一半焦黑,一半不熟的烤鱼,弯腰拣起来。越非凌从他身後过来,却见他定定地凝视手里半生不熟的鱼,末了,突然一口啃了上去。
不用去尝也知道这黑呼呼的鱼肉定是又腥又苦,加上又是从泥地捡起来,沾满了泥沙,丢给猫狗也不屑一顾。
越非凌吓了一跳,只当他是饿了,连忙过去想要阻止:“若是饿了,先吃些糕饼吧!”看他袍袖一动,已挽出一篮子热气腾腾的糕饼。
比起那两尾生腥夹沙又冷又硬的鱼,这热呼呼、香喷喷的糕饼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然而千里眼却未加理会,三口两口,连骨头都不剩地全咽下肚去。
尘世烟火烧灸的焦苦,凡间河中游鱼的腥臭,却因为曾经由开阳的手,变得温暖。如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昨夜,他大概就会与开阳一起坐在篝火旁,看著他从河里再抓来鲜鱼烧烤,看著他因为烤焦而咋呼的神情……
虽然没有彼此身躯密合的炽热,但至少,能够相伴,不似如今形单影只。往後……只怕连见著的机会也没有了。
越非凌看他神色恍然,虽不知原因为何,但多少也猜到,他又是想起那位年轻的星君了。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篮,不禁苦笑,珍馐百味,有的时候也比不上思慕之人亲手而作的粗茶淡饭。垂目时,小心地敛去眼中的怅意。然後将食篮收去,过去拍了拍千里眼的肩膀,提醒道:“我们还是快些去寻玄珠吧!”
一语惊醒,千里眼连忙聚敛心神,展开神目,搜找这方圆五百里的绛珠河流域。可惜当如几千年前那般,全无玄珠影踪。
千里眼收目闭眼,皱起眉头。
“寻不到麽?”越非凌轻声问道,见他摇头,便又道,“几千年前找不到,如今要寻也是难。轩辕黄帝是在哪里丢掉宝珠的,你可还记得?”
千里眼想了想,道:“只记得在轩辕登昆仑丘後,与素女同游时遗下玄珠。”
“黄帝为何要带著玄珠外游?带回去还有什麽作用吗?”
千里眼再想了片刻,才道:“轩辕本意要赠此珠与神後嫘祖,所以找的时候也是著急。”
“原来如此!”越非凌抬头看向天空方向,“素女乃是天汉中白水神女,这玄珠,恐怕千年前便不在凡间河中,悬到天上去了。”
千里眼不解:“这与素女有何关系?”
越非凌却是失笑:“神将曾在轩辕黄帝身边,怎会不知?嫘祖贵为轩辕皇後,自有人人称羡的地位,而素女,乃因与玄女一道授黄帝房中之术,方成侧妃。看得黄帝要赐宝珠与嫘祖,焉有不妒之理?”他本就是从人修成的仙,世情种种早是看得通透,关节处一想便通,怎是千里眼这种蜗居天峰万年的桃树仙可比。
说白了道理也是简单,不过是女子善妒之故。
当初去找珠的使者,知与奥诟,均是懂察言观色之人,虽也看出个中隐匿,但又不愿得罪素女,便借故寻不著宝珠。至於离娄跟象罔,却是不懂世故之人,老实去看去找,可惜玄珠早就不在河中,又哪里找得到?
最後还是糊里糊涂的象罔,给随便找了颗珠子回来对付了。
如今这玄珠,大概仍藏在天河繁星当中。
二人便在河边待至天黑,乃见星河烁烁,亿万光辉中,要细辩其中玄珠所在,简直跟大海捞针一般不可能。
便连越非凌这般聪慧敏捷的人也一时技穷,当真要找,便是招来三千天兵,全数扑进这天河繁星中每颗翻著来看,也至少得花个百年,更何况如今只有他二人,且看千里眼的意思,是要赶在开阳回来之前把珠子找出来。
千里眼一直仰著头,不言不语。
夜风吹得他一袭衣袍飞扬,颀长的身躯屹止如松,一缕缕未及盘起的鬓发凌乱散在肩上,有些落魄,却因那双眼中的刚毅而教人注目难离。越非凌便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著这个男人。
没有任何姿色可言,若只是匆匆一督,绝对会忽略掉这张毫无特色的脸。比起天上众多法力高深,亦是风采飞扬的仙家神人,只有一技异能的他,显得如此渺小。然而却不知,这皮囊下,藏著一颗顽韧的魂魄。也是只有靠近了,才会被他逐渐地吸引了去,再也无法拔足。
可惜,他的眼睛,始终看著最遥远的地方,追随著那位高高在上的星辰。
如今他站在那里,仿佛要飞升而去,追赶星芒再也不回那般,越非凌突然不能自已,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千里眼的手臂。
千里眼回过头来,有些错愕:“越道长?”
越非凌自知失态,慌乱间只得以苦笑掩饰,松开了手,轻道:“神将若不嫌弃,直唤非凌名字便可。你我虽然相交不深,相识也是有缘,其实不必如此生疏。”
千里眼虽是不解,但眼下急著去找玄珠,也便应了下来。
越非凌又问:“不知神将有何打算?”
看著万丈星河,千里眼似乎有了打算,他垂下头,看向越非凌,道:“我来找,若是找到了,便要烦劳非凌道长跑一趟,将那玄珠从天上摘下来。”
越非凌马上会过意来:“莫非你打算耗尽眼力去找玄珠?”连亲自上天一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怕千里眼这般施展眼力也颇有风险。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千里眼只是摇头,他没有调动天兵的能耐,更没有翻天倒河的本事,有的只是一双眼睛,一双可观千里,可透天地的眼睛。只是这目力张展之後,何处才是极限,他从不曾试过,自然是不得而知。
今日,他便要一试,用这双神目,去探天河深浅!
只见他跃升而起,腾在半空之中,风声猎猎,刮面而过。待那神目一张,只见千里眼浑身漫出一层淡淡银光,双目中,更隐隐闪烁金耀。
他静静挺立在半空中,一眼过去,双目纳下万颗星辰,斗转在眸。
只是这般寻找,实在耗费心力。
就是这样过了两个时辰,他身上的银芒开始若隐若现,黯淡下来。下面越非凌看得心里也是著急,可惜此刻纵有再高深的法力,他也是无力相帮。
千里眼觉得眼前有些昏花,颗颗星辰不断闪动,仿佛在左右挪移,双目开始疲惫,但他却知道,如今是休息不得,若稍是耽搁,错过时机待那天亮日出,星芒隐去,便会前功尽弃。
他催动身上微薄的法力,集中在双目上,便见附身的银光又现璀璨,却比之前更亮。越非凌知他动了魂神真力,已下了破釜沈舟的打算,不禁踏前一步,心念有动,是担心他无力负荷,更是怕他伤了元神。
千里眼眼中金光越灿,纳入目内的星点亦越多,这万丈天河,顷刻间,竟教他尽入眼底,而他那身银芒,亦渐化为金。
越非凌见状,心知他已突破己身极限,入了另一境界,正要为他高兴,猛然看到一滴鲜红的泪点从他眼角滑落。
不!那绝非眼泪!
却见千里眼双目迸裂,鲜红的血液如泪般淌落两腮。脆弱的双目根本无法承受过於集中的力量,千里眼纵是突破了极限,但身体仍未习惯,焉有不伤之理?
只是那高瘦的男人仍是不管不顾,任由血线淌过腮,嘀哒嘀哒地洒落地上,甚至顾不上稍微伸手去擦。
眼睛越来越疼,那种像千根针扎的异痛,让他想起了那次食下墨矐草毒时的剧烈痛楚,这越来越厉害的疼痛,似乎在预兆著什麽。千里眼相当清楚,他其实已无法负荷再多,该是立即收了法眼,方能保住平安。然而,如今在他心中,更重要的,是寻到玄珠,求得开阳原谅,只要能回到之前平静相处的日子,他便是再瞎掉,也是值得了。
故此他始终不愿放弃,从眼眶涌出的血越流越多,濡湿了衣领,鲜红颜色入衣後转得深沈暗黑,触目惊心,两边眼角处的皮肤甚至开始像老朽的树皮般逐渐枯萎龟裂,往脸颊处蔓延。
越非凌终於看不下去了。只见他手袍一展,如同幕布一般席卷上天,挡在千里眼面前,试要挡他视线。随即腾空而动,跃至千里眼身跟,低声劝道:“别找了。”
然而此刻千里眼双目已浸满血水,瞳仁却惨白缺焦,似盲了一般。他终於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指向最南的方向:“在那里……有劳道长……”话不及说完,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後倒去。
越非凌将他牢牢接在怀中,扶好了,方朝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里有一颗硕亮的星辰,在星辰背後,隐隐有点阴影,只是天星太过光亮,那影子不过是恍惚之间,极难察觉。
素女乃天汉神女,要在星河中收纳一颗珠子何其简单,即便当日轩辕黄帝明辨此节,恐怕亦未必能够从茫茫天河中寻回玄珠。更何况是千里眼……
越非凌低下头,细细凝看著侧头歪靠在肩膀上的男人,惨白的脸上全是干涸的血线,眼角下的一片脸竟像年迈的老人般枯皱,落到如此狼狈的田地,却只是为了武曲的一句原谅。这个男人,当真是傻得可以了。
然而这样的心,才更为珍贵。
越非凌带著千里眼回到地上,将他轻放在一块石下躺好,随手脱下外袍覆在他身上。遂转身,招来云,飞上天际,未几,便带了一枚漆黑如墨的乌色玄珠降落地上。
这枚玄珠有拳头大小,珠身墨黑,却透亮晶莹,内里隐约有亮影闪烁,似乎蕴含极大力量,在越非凌手中隐隐渗出仙气。此珠本就是轩辕黄帝所有,更浸在星河多年,吸取星华之聚,非比寻常。
越非凌虽亦见惯宝物,但如今这颗上古玄珠却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珍宝。若借此珠修炼,修为绝对是日以作年,事半功倍。
然而越非凌只是扯了一卷帛布,将这玄珠裹好了,带到千里眼身边放好。转身走去河边,取出一方静帕洗湿了,复又回去,扶好千里眼,替他细细擦去脸上血痕。待帕子擦得全是污血,便又再往河边清洗,如是者循环了好几趟,终於让千里眼的脸干净了。
他收了手帕,看了看天色,天仍未亮,至少还有大半时辰。
越非凌坐到千里眼身侧,那双锐利的眸子已经闭上了,便也无法知晓他做了什麽。他可以在自己面前安心的闭上眼睛,是对自己的信任吗?
儒雅脸上露出温柔笑纹,越非凌伸手挽起男人鬓边的一缕碎发,慢慢揉著。
“你尚且不知,我对你的心思吧?……若是知晓,大概就算眼珠子碎掉,你也不会闭上眼睛了。”他轻笑著,抬头看向已经不再漆黑一团的天际,“你既有交付,非凌自然不能辜负了……瞧,我们便等到日出之时,若之前武曲星君出现,我便把你还给他。但,若是日出了仍不见他,那麽……”
凤目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欲念,“你便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