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欲静而人不止》菩萨也蛮

7、【柒】林斋

　　天色已然大亮，齐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府中，放出阿聊，任它随意乱窜去了。自己一回到房中，直直地倒在床榻上，补起眠来。
　　和尚跟在齐谐身后，一路上皱着眉，纵是齐谐揪住他的衣领，他也不说。齐谐也不勉强他，反正既然和这件事有了瓜葛，便不怕他不说。
　　走到院中，和尚在石凳上坐下，看着阿聊在他眼前蹦来蹦去，心一乐。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阿聊的脖颈，抱在自己怀中。
　　阿聊心里欢喜的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贴着他的衣服沉沉睡去。
　　“阿聊啊，你说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禅语自言自语着，明知道眼前的猫儿不会说话，竟然还问它。
　　“看到妖怪不害怕，身手还这么好，年纪小小还知道人妖融合的术法，实在是不简单啊。”和尚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还摸摸阿聊身上的皮毛。
　　“若不是看不出她身上有妖气，我真的要把她同妖相提并论了。”说了这么多，却没见怀中猫儿反应，和尚疑惑地垂下头，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认命。
　　好嘛，这死阿聊敢情把自己当成它的窝了，倒头就睡啊。跟你家那个古怪主人一副德行，一路上不仅抓着他问问题，还催促他赶路。一脸倦意，像是上辈子没睡饱似的。
　　和尚虽心有埋怨，还是轻手轻脚地将阿聊放入院子角落里的猫窝中，静静地看着它熟睡的模样。
　　他将窝里的小毯子盖在阿聊身上，摸摸它的头之后，便起身离去了。只是离开时那副神情却严肃地吓人。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阿聊的眼睛也瞬间睁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待和尚的身影消失在宅院中，齐谐才从屋内出来。
　　“阿谐，你听到了吗？”阿聊又幻为人形，站在她身旁，问道。
　　“这和尚才是深不可测呢。只是。。。”齐谐看看阿聊，有些疑惑。
　　阿聊一闪身，来到小遥面前，点着微开的花骨朵玩闹着。听到阿谐话中有话，便问：“只是怎么了。”
　　“他怎么没看出你也是妖呢？”齐谐坐在方才和尚坐过的石凳上，若有所思道。
　　“阿谐，你忘啦。你有一次除妖不是得来一颗佛珠嘛，来历虽不明，却能掩藏住我身上的妖气啊。”阿聊凑近小遥，鼻尖拱拱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清香扑鼻而来，引得她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小遥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
　　“倒是我忘了。”齐谐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安心了不少。
　　原来已过去了那么久的岁月了。她还以为只是抬眼之间的事呢。
　　匆匆岁月，也不过是似水年华。她却只能生生不灭地活着，没有尽头。
　　“阿谐，现在该怎么办。”阿聊又蹿到她身边，眨巴眨巴眼。
　　“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得到验证。我们再去一趟苏府吧。”齐谐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宅子。
　　阿聊也不示弱，忙幻回原型，跟上她的脚步。
　　齐谐走在街上，发觉一堆人都往苏府跑去，她心生不妙，但转而一想，这妖的妖灵需要修复，现在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恐怕是有其他事发生。
　　稳了稳心神，拦下一位前去看热闹的大婶，问道：“这苏府是出什么事了吗？”
　　“咦，你不知道啊。”那大婶赶着要去抢个好位置，无奈被她拦下。
　　齐谐摇摇头，等待下文。
　　“那穷书生都找上门提亲了，可是那苏小姐竟然翻脸不认人，你道这算不算奇事一件。”言毕，急忙甩开她的手，赶上看戏的人群了。
　　红尘俗世最能引人评头论足的无非不就是那些听来唯美，却十分现实的故事吗？齐谐低头笑笑，也凑了上去。
　　齐谐冲破重重围困，总算是占据了一席之地。阿聊也早躲回布包里，等她站在前头，才探出脑袋来看好戏。
　　现在正是高潮戏份。那穷书生的聘礼被苏府的下人齐齐扔了出来，人也被赶至府外，还满口的污秽言辞引得围观人群打抱不平。
　　齐谐静观事态发展。苏府老爷这时才走出来，身旁的苏小姐苦苦哀求，却也打动不了她父亲的铁石心肠。她正要仔细观察那苏小姐，只是突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直射在她身上。齐谐顺着这道目光找到了主人家，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小道士。她自认没有与道士结下怨仇，便也坦坦荡荡对上他的眼睛。
　　不想那小道士竟避开她的眼神，面色微红。齐谐嘟着嘴，不明所以，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对父女身上。
　　“父亲大人，求你饶过董先生吧。”苏星荷扯着父亲的衣袖，梨花带雨地哭着。
　　“放肆，在外人面前成何体统！”苏父狠狠地甩开了女儿紧紧纠缠着的手，走至早被推倒在地的董云汉身前，居高临下地说着：“董公子，苏某的女儿已许了人家，还请你不要再来纠缠她了。”说完，还大大地作了个揖，董云汉一见，急忙起身，回礼着。
　　苏父拦下他的回礼，道：“若是董公子答应不再来纠缠我家小女，这礼不回也罢。”虽是请求，但在他语气中却听不到半点的恳求意味。
　　“父亲！”苏星荷挣脱开婢子们的阻拦，跑至董云汉身边，一同跪下，她抬起头，泪眼婆娑道：“父亲，女儿好不容易大病初愈，您便急急地要送女儿出嫁。女儿从小体弱多病，本以为逃不过此劫，如今能这般幸运已是不易。可您却连女儿的心意都要剥夺，董公子是女儿今生所爱，非他不嫁。”言毕，她便两手扶地，狠狠地磕起头来，似乎是苏老爷不答应便不罢休。
　　“星荷，你这。。。这又是何苦呢！”苏老爷向来疼爱女儿，自是见不得她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来人呐，还不把小姐带回去，好生看管！”苏老爷急忙叫人将小姐带回去。
　　“星荷。。。”董云汉只得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带离自己的身边。
　　“董公子，你也知道我女儿的病，你有能力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吗？”
　　董云汉岂会不知星荷的病，他一时沉默下来。
　　“我告诉你吧，你没有。而那宋公子却有。还望你看在星荷的份上，放弃吧。”苏老爷大袖一挥，带着家丁们便回府去了。
　　看戏的众人也渐渐散去，只余得董云汉和那些蒙上灰尘的聘礼。
　　“阿谐，你觉得这董公子会怎么办啊。”阿聊又突然觉得做人好可怕，生老病死什么的，实在是太苦了。她暂时还是做妖算了。想到这儿，她缩缩脑袋，又滚回布包里去了。
　　齐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董云汉呆呆地跪在地上，出神地望着苏府，望着苏小姐被强硬带离的身影。
　　齐谐暂时还不想趟这趟浑水，转身就要走。却不料肩上多了一只手，狠狠地扳着她的肩膀。她身一闪，就要脱离这只手对自己的控制。但一转身，一把陈旧的桃木剑就横在自己眼前，不容她忽视。
　　齐谐只好收回脚，扬头看着那位硬要拦下自己的人来。
　　还没看到人脸，匆匆赶来的和尚见她被拦，还以为受了人欺负，忙摘下手上串珠，朝持桃木剑的人扔去。
　　横在齐谐眼前的桃木剑因着它的主人遭到袭击，便消失在她面前，也让她有了脱身机会。身后人依旧不死心，伸出手依然要抓她。但和尚岂会让他得逞，嘴里念叨着控制这手串的咒法，那手串便随和尚的手指而动，朝那双魔手飞了过去。
　　齐谐忙跑到和尚的身边，总算知道了袭击她的究竟是何人。
　　那小道士拿着桃木剑还在与那串佛珠缠斗中。齐谐一见他的脸，心中满是疑惑。
　　这不就是方才与她相视之人吗？怎么如今要向她下黑手了。
　　“齐谐，你又是在哪儿惹上这个小道士的啊。”和尚还在集中注意力，与那道士斗得不亦乐乎。
　　“我也不知。”她才觉得最冤了好吗。迄今为止，她与道士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结下梁子的了。
　　“你说她叫什么？”这时候，那位道士惊讶出声，撤回了桃木剑，眼见着和尚的佛珠就要击中他了，和尚急急收回佛珠，才免去危险。
　　“你还说他不是你招来的。”和尚撇撇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着实难看。
　　“这位道长，我想我们并不相识吧。”齐谐上前一步，抬手道。
　　“十年前，云来镇的沈府你可还记得。”严峻的脸庞上肃穆的表情仍旧未变，淡淡地将话脱出。
　　十年前？云来镇，沈府？齐谐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指着他道：“你。。。你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她略显惊讶的神色，让和尚都对那道士产生了好奇。
　　“林斋。”被称为小男孩的男子，撇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她。
　　“对喔，你师傅叫你阿斋的呢。”齐谐完全没在同一个频道上，自顾自地回忆起当年的事来了。
　　“十年前？齐谐，你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儿好吧。”和尚看看她，奇怪道。
　　齐谐脸一僵，呵呵干笑了几声，不自在道：“十年前我已经十五六岁了。”好吧，说出来也没人信，因为现在的她根本没变。
　　其实方才林斋与她对视之时，已经有些端倪了。只是他也不相信这世间竟有十年不变容貌之人，才不敢贸然询问，待人散尽后，只是想寻她聊聊，没想到自己竟被当作了登徒子，才有了方才那一幕。更不敢想她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齐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