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歌记》琥玉

4、小乞丐

　　绿云用剪刀剪开自己肚皮的时候很镇定，至少她在用自己听过的一切粗话招呼金蛟子祖宗十八代的时候是她这么觉得的。

　　那天杀的丸药真像老道说的就乖乖躺在自己空空的肚子里，她一边使劲招呼金蛟子的祖宗，一边咬牙将包裹丸药的那小圈肉也一起剜下来，害怕肉也沾了毒性。

　　看着自己身上割下的肉包裹的丸药，绿云觉得自己眼睛该湿润了，这他妈都叫什么事？

　　把肉小心处理了，看着依旧完好的丸药绿云没扔，小心的找了张纸包起揣进怀里，她觉得以后说不定就用得着。

　　虽然身上不疼，但绿云心里疼死了，女孩子都爱美，有自己肚皮上这条一再打开的口子，这辈子是别再想漂亮起来。她小心的把肚皮上的口子对到一起，皮肉接触之后慢慢的沾在一起似乎有愈合的迹象，但是速度很慢，她觉得只要她一走动，肚子上的口子就又会绽开。

　　绿云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她现在饿得头晕眼花，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掀开门帘进灶房，吴宝月正襟危坐在桌旁，桌上是一只绑了脚捆了嘴和翅膀的母鸡。

　　“绿云，你能吃东西了对不？”吴宝月看着已经脱了人形的绿云：“吃吧！吃了我去跟爸妈说一声，咱们明天就上路。”

　　“小姐……”绿云眼睛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吃！我看着你吃！”吴宝月盯着绿云：“我是小姐，你得听我的！”

　　绿云觉得眼眶酸酸的，伸手一摸，干的，啥都没。

　　绿云知道自己抱着挣扎的母鸡用长满嘴尖牙咬上鸡脖子的时候小姐就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但是她没有勇气抬头看小姐，只是默默低头仔细吮吸每一滴温热的血，饥饿很快就战胜了理智，她抱着鸡大口大口的撕咬，小姐就默不作声帮她扒鸡皮，不让她把鸡毛和鸡肚肠吃下肚。

　　等绿云把母鸡吃完抬头看小姐的时候，小姐用力憋出个笑问她：“吃饱没？”

　　绿云嘿嘿笑着说：“小姐你笑得可真丑。”

　　“你更丑！”吴宝月没好气地说。

　　绿云不知道自己满脸胡着血，绿莹莹的目光在油灯下有多渗人。

　　吴宝月安静地出了灶房，过一会儿又抱来一只母鸡，用布条缠上嘴和腿递给绿云。

　　绿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人不人鬼不鬼丑到极点恶心到极点，但是她不敢停，她实在饿怕了，她能感觉到新鲜的血肉进肚子之后肚皮上的伤就加快愈合，偷偷撩起褂子看了一眼，肚皮上本来蜈蚣似的疤痕已经很淡，不太明显，几乎都要消失了。

　　第二只鸡吃完她身上终于充满了力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你脸色都好看多了，虽然还是白。”吴宝月看绿云原来枯槁变形的脸在吃了血食之后慢慢丰盈起来些，松了口气。

　　吴宝月收拾掉绿云吃剩的鸡毛、骨头和内脏：“我们半夜没回来，爹娘一定急坏了，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你先去洗把脸。”

　　她敲门叫母亲的时候正房根本没人，只有偏房的吴钰开了门：“宝月绿云你们可算回来了！”吴钰激动地叫：“爹娘带人去镇上寻你们去了，还没回来呢！你们上哪去了？”他只看见宝月，奇怪的问：“宝月，绿云呢？绿云没和你回来？”

　　“绿云在她房里呢，洗把脸就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绿云就从灶房出来了，也不说话，就做错事似腼腆地站在一边。黑夜里吴钰也没发现绿云一直是闭着眼睛的。

　　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吴秀才夫妇垂头丧气地回家，发现女儿和丫鬟完好在家时都高兴哭了，吴荣氏抱着宝月一阵心肝宝贝的哭：“你可别再让我和你爹担心受怕了，昨晚我和他一宿没敢合眼四处找，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

　　绿云只敢在低头的时候小声说话，她现在满嘴尖牙，贸然开口怕是要吓死人。

　　本来想要第二天立刻走，但是因为怕吴秀才夫妇受不了，绿云还是决定三天以后再和小姐离开。她知道小姐舍不得家人，她也舍不得，因为她早就把他们当做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了。

　　最先知道绿云和宝月要走的是哥哥吴钰，他听到妹妹和绿云坚决要走又没法挽留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两个小丫头绑起来交给爹娘，只不过等绿云偷偷给他看过自己满嘴的尖牙之后很快淌眼泪哭成了泪人。

　　吴钰年龄最大，也明白绿云变成这样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在靠山屯住下去了，让绿云一个人走他不放心，虽然让妹妹和绿云一起走他更舍不得，但也好歹安全一点。

　　妹妹说要和绿云去通州找仙人修仙，他在书里读过通州，他们篌周离通州有千万里远，两个小姑娘能安全到达么？吴钰也想一起去，起码有他保护着，妹妹会安全些，只不过绿云和宝月都坚决拒绝了。

　　“哥，你用功读书，我们不在的时候爹和娘就要你照顾了，可惜哥娶媳妇我和绿云去不成了。”

　　吴钰只能无言叹气。

　　吴秀才夫妇也已经感觉到了两个女娃这几天的异常，所以当宝月提出带着绿云一起出行的时候他们只是默默为两个孩子准备好路上的盘缠，细细叮嘱路上要小心的事情，然后帮两个孩子准备行囊。

　　家里的母鸡少了，但谁也没提。两个女娃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在细心地大人们眼中其实漏洞百出，他们只是不忍心揭开让人辛酸的事实而已。

　　千叮咛万嘱咐，两个小小年纪的女娃还是背着行囊上了路。

　　出村口的时候绿云和宝月往回看，看着自己熟悉的每一座房子和每一棵树，绿云突然间很想把包袱扔在地上潇洒的跟宝月说：“小姐，我们不走了，我们回家！”

　　但是绿云忍住了，即使她知道只要自己扔下行囊，小姐立刻会和自己一起潇洒的扔下行囊，然后两个人快快乐乐的奔跑回家去……

　　“小姐，走吧。”

　　“嗯，走吧。”

　　两个小丫头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一站是杨柳镇，她们俩和爹娘商量过，从杨柳镇坐马车，一个半月后就能到国都雄鹿城，到时候再想办法去通州就方便许多。

　　她俩这次出门带了家里大半的银钱，但想要一路坐马车去通州依然是不可能的，剩下的银钱在路上再慢慢想办法。

　　到了杨柳镇，绿云带着小姐先去客栈问去雄鹿城的马车，吴宝月和绿云并没出过多少门，所以也紧张得很。不过绿云现在力气大，连带着胆子也跟着大不少，有需要问路之类的事情一切有她代劳，免得小姐一个弱女子吃亏。

　　去雄鹿城的马车在下午才有，绿云准备带着小姐去街边小摊吃饭，绿云见到小摊不远处有个六七岁脏兮兮的小乞丐，那小乞丐看到有人吃饭就直勾勾的看，满脸的羡慕，有的人受不了他眼神就丢给他半个馒头什么的，小乞丐就捡起来狼吞虎咽地吃，看那吃相绿云真怕他给噎着。

　　绿云带着小姐在摊上要了两碗面，越看不远处蹲着埋头吃馒头的小乞丐越眼熟：“小姐，你看那个小叫花子。”

　　吴宝月回头一看倒愣住了：“这不是金蛟子的那小徒弟么，他师父没来找他？”

　　绿云没好气地说：“估计那老贼是死翘翘了，没白咒他！”

　　看吴宝月不落忍的样子，绿云知道自家小姐的同情心又该泛滥了。

　　不过也是，要是小姐跟自己一样薄凉的话绿云自己早就死了，哪还能现在坐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吃面？

　　“要不……”吴宝月看着绿云，有些吞吞吐吐。

　　绿云吸溜着面含糊不清地说：“你是小姐，要去你就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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