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瓷》三千墨染

4、第四章

　　墨瓷背着竹篓走出自家的院子，尽燃也跟了出来，墨瓷回过头来对他笑，语气却是轻蔑：“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呢？还是一开始就是装的，怎么就不装下去了呢？只要再过几日，再过几日你就大功告成了。还是一见到她所有的伪装都一击即破了？定力还真是差。”再过几日她就一千岁了，一千岁的人参人类食之能够气死回生，就算煮来顿汤喝也能大补。
　　面对墨瓷咄咄逼人的逼问，尽燃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站在那里看着墨瓷的背影拐过一道弯，然后被凸出的山体挡住，再也看不见了。他有一种错觉，他觉得墨瓷好像就这样离他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心里一阵发虚。
　　确实，刚开始他接近她是为了拿她下药，给他未婚妻治病，所以他装疯卖傻让她无法丢下他，只要等到她够一千岁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慢慢地他尽然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偶尔他也会忘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他知道她的悲伤，知道她的孤独，知道她的害怕，因为无论妖鬼神魔都想得到她，因为她是一棵灵药，所以她不得不独自一人在这漫漫了历史长河中独自飘荡。她不常悲伤，偶尔她悲伤的时候会数着星星喃喃自语。她希望过有钱人的日子，因为她觉得那样她可以呼风唤雨，吃喝玩乐，日子会过得比较热闹。越了解她就觉得越心疼她，想要在有生之年陪她度过一段不太孤单的时光。所以当静柯出现时，他再次想起自己接近她的初衷，他忽然由衷地害怕，他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所以原形毕露。
　　墨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其实千草堂的要的药前几天就送了过去，她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或者想否认这个事实，等到她再次走回家的时候团子还是那个团子，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接近她的人。走着走着，就这样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黑胡同，她脊背生寒忽然觉得除了她还有别的物体存在，果然一只阴冷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回头看见那身穿道袍的道士，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仙人，若是想捉了小妖来炼药，只怕火候还不够，就容小妖再多长几日如何。”
　　那名道士半晌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道：“倒是个识趣的，那这三天你就跟在贫道身边，待到火候够了贫道保证把你练成一棵绝世丹药。”
　　墨瓷讨价还价道：“那颜色上能不能做得好看点，不要总是朱色、黑色、金色什么的，都太俗了，我喜欢紫色能不能把我弄成一颗紫色的？”
　　老道觉得有趣，以前见到的妖精哪个不是转身就跑或反手就打的，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自是好办。”
　　墨瓷好像得到糖的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跟着道士走了，反正最近要她命的人越来越多了，逃不过一死，还不如跟在这个道士的身边，好歹这三天也有个安全保障，至于三天之后会怎么样，到时候再打算。
　　很快就到第三天，墨瓷这三天跟着道士在桐城混吃混喝，道士朋友多，贫贱富贵都有，这个朋友家了坐坐那个朋友家里聊聊，墨瓷自是用生命在吃喝玩乐，却没想到她的人生在第三天又发生了转折。
　　那天道士逛到一个医药世家的朋友里唠嗑，说来也巧这个医药世家是墨瓷也认识，就是名下掌管着五百多家千草堂的莫家，墨瓷曾经有幸见过莫家的当家少主莫纤尘几面，不过都是匆匆一瞥而过，但是莫纤尘那白衣翩翩一尘不染的身影曾经在墨瓷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儿却是个将死的病人，由此可见生命的脆弱有时候真让人捶胸顿足无可奈何。
　　那天墨瓷在饭厅里大吃大喝，也不知道那道士和莫纤尘在内室聊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道士就说已经把她转赠给了莫纤尘，墨瓷咬着鸡腿的动作顿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道士，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价了，多好的药啊，说赠就赠了，道士真大方，墨瓷在心里想。
　　待到道士走后，墨瓷见莫纤尘一直望着她浅笑，不由打了几个寒颤，多仙姿飘渺的人儿啊，笑起来却这样阴森森地可怖，墨瓷想。
　　“你向道士要了我来做什么？”墨瓷直奔主题。
　　莫纤尘依旧温和地说道：“自是救命用的。”语气像谈论天气一般轻松平常。
　　墨瓷闭了闭眼有点无力的说道：“我就知道。”
　　“我只要你的心。”莫纤尘再次开口，语气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稀松平常。
　　人没了心会死，但妖却不会，妖有比心更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内丹，但是墨瓷的内丹就是她的心，心在形在，心亡形亡，从此再无墨瓷也不会有小参。
　　墨瓷道：“如果我不给呢？”
　　“由不得你。”莫纤尘语气淡淡却胸有成竹。
　　墨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眼发黑，眼前重重叠叠的都是莫纤尘面带微笑的脸。
　　墨瓷暗咒了声：“该死的道士，竟然算计我。”
　　墨瓷醒来的时候已正是黎明，她躺在一张柔软的雕花大床上，心口剧痛，她往下一看果然血糊糊的一遍，她有些茫然的坐起来。莫纤尘坐在窗前晨，曦扫在他的身上，把他的白衣染成一片浅黄，他神情有些哀伤却又生气十足，想来是已经把她的心服下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死呢？见到她醒来，莫纤尘依旧淡淡开口道：“你的心我已经拿走了，我问道长拿来的丹药目前正放着你心口的地方可以再让你多活几个时辰，你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就去吧。”
　　她有什么要交代的呢？她一没朋友二没亲人，她只想回家，回她的小茅屋去。秋色已深，天空有一种澄净的美，风轻云淡阳光灿烂，是舒适的一天，但心口一阵阵的剧痛让她不由得眉头紧皱。枫叶醉红的脸一片片打旋而落，火红的颜色映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这该死的天气真是越发见鬼地冷了。”她喃喃自语重一脚轻一脚地往家中走着。
　　“奇怪，我明明天天浇水的，为什么枯萎了呢？”一个浅灰色的身影蹲在一棵将枯的人参旁认真观察着，好像誓要找出它即将枯死的原因。小狐狸在他旁边无忧无虑地窜来窜去，见到墨瓷回来，像只小狗一样跑了过去。
　　墨瓷看到这一幕，不免百感交集，说道：“快要死了自然就要枯萎了，你要拔就趁早吧，赶在没死透之前药效会好一点。”
　　尽燃听到这声音，心中不免欢喜，回头一看果然是墨瓷，但看到她血色全无一颗心又不由得沉了下去，他走过去扶着她，说道：“小瓷，我一直在等你。”
　　墨瓷冷笑：“等我回来挖了我的心给你未婚妻下药么，可惜被人先行一步挖走了。”
　　尽燃心下震怒：“是谁胆敢挖你的心。”
　　墨瓷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怎么？让你失望了？”
　　尽燃难过至极，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谁掏空了一块，依旧上前去扶着她，道：“小瓷，我已经叫她走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吃我给你做的饭，我们就像从前一样，我会一直陪你到老到死。”
　　墨瓷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挨在藤床上，说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做饭吧。”为她做最后一顿饭。
　　“好，我现在就是给你做。”尽燃争分夺秒地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好像不快一点就赶不及似的。当他端着饭菜进屋的时候看见点点荧光慢慢消散，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不要报仇”。
　　尽燃拿着筷子扒了一口饭，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说道：“今天的饭味道真难吃，我重新给你做。”说完他转身进入厨房郑重其事的做起饭来，好像那个人还会等着吃他做的饭，然后笑眯眯地跟他说：“真好吃！”或神色夸张地说：“难吃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燃每天除了挖药吃饭睡觉就是陪着院子里的那棵枯死的人参说说话话，聊聊天天，给它浇浇水，施施肥。刚开始皇宫里常常会来人，说要把他接回家，但是他都不予理会，说道：“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哪里有她哪里就是我的家。”来人只好默默地走了，慢慢地宫里再也没有人来了，有时候偶尔会有路过的猎人或樵夫进来讨水喝。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当年那个年少俊朗的少年已经俨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了，他觉得最近特别渴睡，常常不小心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他搬了张藤椅在它的旁边，好让自己睡着了依旧可以陪着它。
　　夏季的夜空繁星璀璨，他轻轻合上眼感觉有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女正拿着狗尾巴草轻轻地挠着他的鼻端，他觉得鼻子一阵发痒不由得醒了过来，却发现眼前什么也没有，不由得怅然若失，他往旁边的人参看了看却发现枯萎多年的人参长出了几片鲜嫩的叶子。他轻轻地笑了，说道：“你终于活了过来，我却快要死了。”他望着璀璨的星空叹了口气，说道：“也好，等下辈子我再来陪你。”
　　小人参舞动着叶子，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他终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人生难免有缺憾，我的缺憾就是在过去那漫长的一段岁月了我没能陪在你的身旁。
　　等下辈子，下辈子又下辈子，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旁陪你度过一段不太孤独的岁月。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一短篇，欢迎大家来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