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瓷》三千墨染

3、第三章

　　当墨瓷调整好心态，接受要养一个白痴一辈子的事实后没过多久，团子的熟人就来接他了。那天团子正在给院子里的两畦白菜和一棵人参浇水，小狐狸在东窜西窜铺着蝴蝶玩，墨瓷则磕着一盘五香瓜子望着远处的夕阳晚景感叹人生无常，远远地看到三五个人朝这自己的方面走来，来人步履稳健服饰考究，她开始还以为是来抓她的人，可是仔细一想最近好像没惹什么事啊，她闹不明白了。
　　待来人走近，齐刷刷“扑通”一声跪倒正在浇菜的小团子的身前，说道：“殿下！”
　　团子如临大敌扔下工具跑到墨瓷的背后扯着她的衣角躲起来，胆怯地说道：“小瓷，他们是要来抓我的吗？”
　　墨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个人，放下了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你们认识他？”
　　五个人面面相觑了阵，跪在前头那个人站了起来，说道：“不瞒姑娘说，我家殿下原是当今六王子，为人重情重义，半年前殿下的未婚妻病重要千年奇药方能根治，殿下得知后冒险上山采药，却不料掉落悬崖。我们都是殿下府上的侍卫，有腰牌为证。”说着来人纷纷递上腰牌。
　　墨瓷瞥了一眼那黄金打造的腰牌，而团子仍躲在她的背后不敢出来，像是被这阵势吓着了。
　　“既然你们知道半年前就掉落悬崖，为何今日才找来？”
　　领头人神色暗了暗随即说道：“千年奇药多是长在悬崖峭壁上，采药过程必是十分凶险，殿下身份尊贵本来不应该行这万险之事，自殿下失踪三天后我们料想殿下必是瞒着众人私自进山采药不慎掉落悬崖，我们只是猜测他掉落悬崖却又不知具体地点在何处，所以今日才寻了过来。”
　　这个解释倒还挺合情合理。
　　领头的人把话说完，又用眼色示意了一下他的手下，其中一个人当即递了一袋银子上来，说道：“这半年来多得姑娘的照顾，这点银子请姑娘笑纳。”
　　墨瓷用手掂量了下少说也有五百两，她当即眉开眼笑说道：“好说好说，如今人在这里，你们把他领走就是。”说着把她身后的小团子推了出来。团子却怎么也不肯捉着她的衣摆不放，嚷道：“团子不走，团子要跟小瓷在一起。团子不认识他们。”
　　墨瓷笑得一脸璀璨，说道：“傻瓜，你回去享你的清福，留在我这里作甚，再说有了你这样一个朋友那我以后就可以天天去找你吃喝玩乐了，不好么？”虽然墨瓷也很想跟着一起去享清福，但是她的真身尚还种在自家的菜园中，若是有个万一，这条命怕是不保了。
　　团子泪光盈盈说道：“可是团子不想离开小瓷。”
　　墨瓷笑了笑说道：“哎！你的未婚妻长得美吗？让你不顾性命至此还摔成了弱智。”墨瓷问完觉得自己也犯傻了，他摔失忆了又怎么会记得自己的未婚妻漂不漂亮。
　　团子睁大了眼睛看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五名侍卫见到这种状况又面面相觑了阵，都满脸黑线，大概不相信他们身娇肉贵的殿下变成了这样一幅弱智的形容。
　　最后团子几乎是被那五个人拽着离开的，他大嚷大叫一直扯着墨瓷不放，还把院子里的藩篱也扯破了，鞋子也蹬掉一只。墨瓷把银子放在一边，拿着那只鞋子坐下来，记得刚见到团子时，他摔得浑身是伤，脚上的鞋子早就不知去向了，她以为他活不下去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救活。她虽然活了近千年，但是除了挖药别的东西她几乎都不懂，比如说针线活，她给他买了一双新鞋子，他当初欣喜若狂的样子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可是从今以后他会用很多昂贵秀致的鞋子穿，再也不用穿这种廉价鞋了。
　　墨瓷坐在门口太阳渐渐往下沉去，她觉得自己见鬼地伤感起来。她想起了团子的笑，想起团子做的饭，想起团子浇菜的模样，想起了很多很多，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真是见鬼了！”她扔了鞋子提了银子转身进屋，又顿了顿脚步想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又扔下银子捡起鞋子在崎岖的山路飞奔起来，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山路弯曲，荆棘石子多不穿鞋不怕伤着脚么，我得把鞋给他送去。”
　　墨瓷一路狂奔，可是却不见任何人声踪迹，“照理说不会走得那么快才对。”她喃喃自语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经过一片小树林了时候忽然听到隐隐的人声，她又仔细听了听，寻着声音往里走着，当时正值六月，太阳快要沉入山后，落日余晖扫在林间，一片片细金碎银的光穿梭在树叶间，他就坐在那里，周围都是血和尸体，五俱鲜活的尸体，他就坐在五俱尸体的中间脸上手上都沾了血，他抬起头来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她心里一痛。
　　他颤抖着说道：“小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都想杀我，他们都拿了剑都想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所以我就杀了他们。”他顿了顿，望着血迹未干的双手眼里满是哀伤和难以置信，道：“我杀了他们。”
　　墨瓷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傻瓜，他们想杀你，他们该死。”她顿了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说道：“如果真是关心你的人怎么会连鞋都不让你穿就拖着你走呢？是我大意了。”
　　团子仰起头看她，说道：“小瓷，他们都说我是魔鬼，你怕我吗？”
　　“我不怕魔鬼，我倒是最怕那些自以为是的臭道士，还有……”还有人类，因为他们一个想收了她炼丹，一个想拔了她煮成药。
　　“小瓷不怕，以后团子会保护你，只要小瓷再也不要对下团子不管。”
　　墨瓷当时想，傻瓜，我一个妖虽然法术不怎么样，还用得着你来保护吗？
　　团子再次跟墨瓷在破茅屋里住了下来，哦，算漏了，还有小狐狸。自那以后墨瓷常常望着团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唉声叹气，她想她该不会像书上说的动了凡心吧，那可不得了，他可是个傻子，要动也要对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帅气多金的人动心啊，怎么偏偏是个傻子，她觉得自己也开始不正常了。
　　刚开始墨瓷本来想利用那平白得来的五百两银子给自己置办些新家具或改造一下茅屋什么的，比如盖个结实点的木板房或砖瓦房什么的，但是又考虑到她不知还要靠这袋银子捱过多少个千年，顿时各种念头都打消了，他们依旧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生活总是喜欢给人制造点波澜，要不然像墨瓷这种活了近一千年的妖岂不无赖透顶了，她又不是神仙无聊的时候可以下人间找找刺激，谈谈恋爱什么的。像她这样的人参精找个人谈恋爱还真的是件很难的事，首先世人大多对妖精都有恐惧感，一说到妖不是想到挖心肝就是想到吸阳气，用人类的思维来说妖精跟人类谈恋爱那就是害人匪浅就是魅惑人心图谋不轨，而神仙跟人谈恋爱那就是人间虐恋就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由此可见是非黑白有时候着实让人感概万千。
　　由于种种原因，墨瓷在感情上仍然是个白痴，所以她大概也闹不懂自己对团子是出于哪种情绪。直到有一天团子在崖底救起他传说中的未婚妻。他那是那样可怜兮兮地求她救她一命，她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看到她受伤忽然有种心痛的感觉，他说不想她死，他依稀记得那个女子像是他认识的一个熟人。原来傻子也懂得心痛么？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相同吧。她觉得她理所当然地应该答应他的要求，就像她慢慢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养他一辈子一样。为了救那名女子，她半年来积攒下的真气再次被耗得所剩无几，可是那名女子确实如传说中得了重病，就怕救起也活不长了，世上只有三种东西可以救她，千年人参、千年灵芝和千年雪莲。人类若得这三样东西，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妖魔神仙若是得这三样的东西，只要加以利用，就算灵力尽失仙基尽毁内丹尽碎都可以恢复如初并且灵力大增。因此这三样东西是天界人间和魔界都垂涎不已的灵药。
　　那名女子醒来的时候，小团子当端着汤药耐心细致地喂着她，墨瓷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心里不勉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谁拿了一把鸡毛毯子在挠着她，挠得她心痒痒的又不好发作。
　　那名女子见到团子情绪很激动，抱着他泪如雨下，说道：“尽燃，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团子默然，没有推开她，也没问辩驳。
　　隔了好一会儿，墨瓷笑道：“你原先的名字比团子有气质多了，你的相好原来也长得挺好看的嘛，怪不得你失忆了心里还记得她。”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五名身份不明的人说的话不全是假的。他应该是很喜欢她吧，只有很喜欢才会把她放下心里，就算世界颠倒重来都不会忘记。
　　那名女子这才发觉还有其他人，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墨瓷，好像在自责自己的失态。
　　尽燃然见状，说道：“这是小瓷，救了你的人。”
　　那名女子心下感激，跪下来给墨瓷磕头，说道：“静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尽燃扶着她道：“她不会计较这些，你身子弱就歇着吧。”那名女子笑了笑说：“哪里？姑娘心善，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你我再有生之年得以再次相见，如此大恩怎能不言谢呢？”
　　多善解人意的姑娘啊，墨瓷觉得都自渐形愧了，于是说道：“这些虚礼倒不必了，还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静柯笑道：“姑娘真是个爽直人。”她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真是甜美动人。
　　那只脱毛的小狐狸仍然自个儿乐颠乐颠地到处乱蹭，好不想并不为年少脱毛这件事感到半分的苦恼。
　　静柯望着墨瓷浅笑，尽燃则情绪复杂，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墨瓷觉得自己在这里做电灯泡着实没意思，于是说道：“我记得千草堂那里还有一些药要送过去，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