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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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这具身体还年轻，一夜通宵没睡鱼羁游仍然感觉很精神，打算照昨天的行程继续去影视城跑龙套。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亮了，但好像没有完全亮，在公园那会儿还能摸到一点公转恒星的亮度，这时走在城市的街道里却只望见天色发白，远眺到处雾茫茫，好似整个世界蒙上一条橙灰色的硬质纱巾，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对周围漠不关心，亦被晨雾模糊了面目。
这不是雾，而是霾，看来未来世界大城市里的空气质量也令人遗憾，只不过污染源是什么？
鱼羁游穿越过来三天，除了在厨房后台没见过火，而那个灶台的火没有烟，看起来相当清洁环保。
路上的悬浮车都不排放尾气，运转接近无声，有点像电车，不过据这几天的观察，鱼羁游有相当把握这个世界主要使用的能源不是电，而是某种新能源，种种迹象表明未来人类已经摒弃会产生大量污染的焚烧利用方式。
转过一个街区，他看见熟悉的小餐馆——常哥请吃饭的手打元气膏店。
好像不饿。鱼羁游闭目感受片刻，犹豫地路过，然后又路过一家手打元气膏，走两步又路过一家手打元气膏……直到街角超大的空中花园露台映入眼帘，鱼羁游眼前一亮。
这个位置多适合摆狙啊，视野开阔，站上面人隐在繁花中，对整条街道一览无遗。
鱼羁游很想立即上去体验一下把控整条街的感觉，反而先不急，走两步换个角度，欣赏露台哪里藏枪最具隐蔽性。
随着视角变动，眼前闪过一道亮光，鱼羁游这才注意到这家花园餐厅并不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而是落地窗台上镶嵌整片弧形无缝玻璃，因为超白超薄，存在感微弱，几乎像一堵空气墙，偶尔因为折射率与空气不同又彰显一下存在感。
鱼羁游兴致索然。既然有一块屏障，子弹击碎玻璃势必引起目标警觉，那这个点位没什么意义。
正要移开视线，露台上正在发生的事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柏灵坐在自己最喜欢的甲〇三位上，对着联络器投出的光幕上面目空白的人物模型发愣，整个人昏昏欲睡。
她是人物模型师，工作内容简单来说就是编写人物设定，给编剧打打下手，地位处于娱乐圈最底层，剧组没必要且不会叫他们人模师跟组，因此柏灵是个自由职业者。
柏灵很喜欢自己的工作，首要因为安全。
虽然她有出众的修炼天赋，而且在学院中绝对是最努力的那批学生，所以当初她毕业决定不考学宫，直接去当编剧，老师们都以为她疯了，但不是谁都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愿意到大千世界历练，在一次次天魔劫下拼死拼活以求长生嘛。
柏灵的同学倒很能理解她，因为他们这一代长明纪人都算过一笔账。
上一纪诸天曾和天魔展开全面战争，诸天获最终胜利，却是惨胜，圣人便有半数陨落！更有无数道祖、帝君崩殂，道统无人继承。
因此老师们那一辈随随便便修炼就能成道，一路奇遇不断，即使资质不够，也有大小传承相助，其中最幸运者甚至接过圣人衣钵。
可到长明纪不同，天魔战争留下的空缺陆陆续续被人占满，像柏灵的数学老师，学院毕业，只是筑基期圆满修为便留校任教，至今不过心动期而已。现在呢？她毕业班的思形老师那年刚入职，不仅年纪轻轻就是心动期，还是堂堂下三学宫的毕业生。
这两个心动期的含义可不一样。
拿柏灵自己来说，她有筑基期圆满修为，哪怕什么都不做，不出意外的话能在一百二十岁前达到抱丹，三百岁升入心动——这是有统计大数据支撑的平均突破年龄——心动期寿元极限是六百岁，或许她会在五百五十岁左右自然寿终。
她的思形老师教他们时只有五十岁，却有在被天魔污染的小世界里搏杀三十年的历练经验，经历无数次生死危机所换来的不过是提前两百多年晋入心动。
毕竟心易动，道难合嘛。虽说大道三千，可世上修仙的人那么多，个人能想到的路子全被前人研究了一遍，剩下的要么是集无数先人的智慧也未能解决的世纪难题。
等人千辛万苦挖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实际上多数学宫生只是把别人的道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一遍，只要写的玄珠录能通过钧天学术不端审查系统就行——好不容易被批准渡合道劫，至于更进一步的道君修为，那是想也不敢想，在长明纪恐怕真正的天之骄子才有一线希望做到。
说了这么多，合道期寿元极限才比心动期多两百年。
既然早知修仙无望，早点放弃而享受人生不香吗？柏灵今年三十岁，卷生卷死只多两百年寿数，躺平却是快快乐乐五百年，她早前在学院里那么努力修仙，是生怕自己晚一年毕业就晚一年躺下啊。
当然这样躺平很容易被指责浪费灵气资源，不为抵抗天魔做贡献。
所以柏灵不还是待在娱乐圈吗，演员在一线抗击天魔，她可以做好后勤工作，创造出适于修仙者作战的主场环境。
不过最后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学宫里都那样卷，直面天魔的娱乐圈里只会更卷，她没混上编剧，只能接编剧的外包，专精人模。
“专精人物模型”不是她自吹自擂，柏灵在这一行确实有点名气，已经到了她挑工作而不是工作挑她的阶段。
她和经常合作的几个编剧磨合良好，既不会没工作没收入在无疆界活不下去，也不会忙到天昏地暗。
但最近摸鱼摸得有点厉害，好几个月没工作了，柏灵猛然一算发现下个月房租的灵元差点不够，忙发动态说想接活。
立刻有常编剧拿出一个主角师尊的模型需求找上门，柏灵毫不犹豫接下。
工作接到手才感到为难。这个师尊模型其实是第二次建模，剧方花了大价钱找一位据说是人模大师级的仙君建模，出来的效果却差强人意，好是好，仙风道骨，但太老套，不够让人耳目一新。
剧是《斗破乾坤》的现代改编版，之所以是现代版……当然是因为现在距魂火界那位帝君成道的年代已经过去好几纪了啊！
魂火界只是一个小世界，近万年只出了天炎帝君这一位大人物，再早灵气文明还没传播过去呢。
魂火界已经现代化了，天魔也会与时俱进，可偏偏魂火界没有时代更接近的大势，所以这次魂火界遭遇天魔大规模传播，只能以炎帝的生平故事作为切入口造势，剧组硬着头皮把万年前的故事改编为现代版。
炎帝当年崛起得益于贵人相助。丹尘界的药老魂灵沉睡戒中，指环在域外飘荡数千年后流落魂火界，被炎帝家族祖辈捡到，作为秘宝代代相传，知道药老终于被炎帝唤醒，开始指点炎帝炼丹，炎帝从此走上称帝的传奇之路。
这回改编，少年炎帝被大刀阔斧改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当代学院生，药老的人设没有太多变动。
按理说药老的模型很好建立，参照真正的药老就行，模糊不明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问炎帝。
但最终出来的效果整个剧组就是不太满意，药老模型那种古代人的性格或许很真实贴切，是古代版少年炎帝的良师益友，但总觉得和现代版少年炎帝之间缺少一点火花。
剧组的讨论结果是：少年炎帝都变长明纪的人了，药老也不能以看万年前魂火界的目光来看现在的魂火界呀，他应该对长明纪做出一些独特的反应。
最后常编剧拍板，他们需要一位真正的长明纪人来建模，于是他找上自己信得过的小友柏灵，他觉得和柏灵前几次合作十分愉快，柏小友总能提供一些他意想不到的角度。
柏灵草草看一眼故事梗概就觉得头大，大师级人模师的作品都差了口气，她更没什么思路，要先上网找找灵感。
这一上就是一周多，每天看看直播，刷刷论坛，打打游戏，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柏灵昨夜有些警醒，片刻后自我安慰，她真的太久没工作了，不适应现在的工作节奏，她得先缓缓，然后又去刷视频。
就是这么巧，常编剧也沉不住气了。
常编剧是两个世纪前的老人，身上带着老派人的习气，给钱大方，三成定金付得爽快，约定无论柏灵这里是否有结果定金都不退。
人虽好，就是作息过于阳间，今天一大早打灵讯问柏灵的工作进度，那会儿她刚睡下不到两小时。
柏灵的观念是，像人物模型这种需要灵感的工作就应该在夜里完成呀。
虽然她昨天也并没有在工作就是。
常编剧没有责怪柏灵毫无进展，因为他很清楚这项工作的难度，并不指望一个三十岁的小朋友交出比大师更让人满意的答卷。
他只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希望柏灵给出一点灵感参考，可惜时间不等人，考虑到天魔的传播速度，最迟再过一周剧组要开工，到那时柏灵没有别的意见他们只能让演员代入大师的药老模型。
柏灵被这一催感到心虚，瞬间没了睡意，干脆起床工作，大清早来到自己最爱的茶肆，点一杯奶霜芋泥啵啵奶茶，然后没了然后，只有坐着发愣。
回想昨晚让她沉迷网络的罪魁祸首，她昨晚真的打算早点睡，第二天摸黑起来工作，但是十点半的时候她最喜欢的鲛人主播开播了，那不得冲呀！
离珠珠是一条奇葩鲛人，颇具他们长明后的小废物特质，唱歌难听，哭起来不会掉小珍珠。
曾有水友质疑他血统不纯，强装鲛人族搏人眼球，离珠珠怒拍血统检测书，高傲地证明纯血鲛人也会基因变异。
柏灵超喜欢看他直播，尤其是听他唱歌，特开心，特解压，就是对脑子不好，毕竟是鲛人一族嘛，多少有那个离魂的天赋在身上，好在离珠珠直播也不多，他曾直言自己懒得直播，没钱了才上来混一混观众打赏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昨晚的直播让柏灵心甘情愿浪费人生宝贵的两小时，格外搞笑，误入的路人比他们水友还会吐槽，精准打击在离珠珠每一个痛点上。
路人小哥先是以为鲛人溺水，劝他别做游泳“高危”行为；鲛人不甘示弱，高歌一曲恩将仇报；小哥强忍难色，安慰唱歌不好听的鲛人，并劝他去鲛人族开办的音乐学宫进修……
哈哈哈哈，柏灵现在想到那些画面禁不起傻笑起来，咬瘪了吸管，下意识吸了半天吸不到奶茶，还甩锅给杯底的芋泥太密实，直到不经意松开牙，懊恼地一拍脑袋。
直播的快乐很短暂，鲛人被戳跳脚后很快任性下播，柏灵意犹未尽，继续在视频网站瞎逛，并凭实力刷到路人小哥的另一个视频。
路人小哥是素人，看起来不打算成名，两个视频中脸上都打了码，可柏灵是人物模型师啊，看体型和习惯的小动作一眼认出小哥，还从打码的脸上看出他很帅——这一点不止她看出来了，所有观众都看得见，毕竟网站打码会随机生成一张同等颜值的脸，完全不损伤其美貌。
小哥人美心善，在另一个视频中为迟迟化不了形的熊族小妹妹出头，妙语连珠，怼得出言不逊的人心服口服。
柏灵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人族，实则她祖上三代有过羽族血脉，那位祖辈也只身负八分之一妖族血统，传到柏灵这一代妖血极其稀薄，常规血液检测已测不出具有统计学意义的遗传因子含量，但这不妨碍她对小哥好感暴增。
他愿意帮妖族说话，三观好正！
再仔细一想，这不正是她心里师尊该有的样子吗？
药老为人淡泊善良，所以在被仇人打击到重伤濒死的境地下，见到具有非凡天赋的少年炎帝非但不怨忿，反而生出惜才之心，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这之中固然有他吸了少年炎帝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灵力才能醒来的愧疚之情的成分在起作用，但会为了这样的事心生歉意，不更说明药老的赤子之心吗？
拿到反派剧本的这时该考虑杀人灭口或者夺舍了。
一个戒指中沉睡千年的残破魂灵愿意真诚地帮助他人，被帮助的少年身负万年难得一遇的成道天赋，修炼到巅峰后投桃报李，帮残破魂灵报仇。
真是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一定会被吐槽没有灵台保护的残破神魂居然没扭曲入魔，出戒就害人；现在的主角动不动就x年一遇的天赋，烂大街了都。
只有现实才可能发生这种事。
再说小哥和离珠珠的对话，更为活灵活现，小哥看起来很年轻，但一定很少接触网络，不懂离珠珠的梗，努力安慰的样子既好笑又让人感动（可能离珠珠既不觉得好笑也不感动），还包含一丝长辈的宽容。
对！药老就该是这个反应啊！不理解中二少年，震惊中表示尊重，眼神中时不时透露出“好吧既然你喜欢这么做”的无奈！
柏灵越想越兴奋，面前只有她一人能看见的空白人物模型渐渐有了脸。
身旁的花枝动了动，柏灵不假思索挪动杯子，让冰淇淋奶霜免遭被白玫瑰嘬一口的惨案。
这家茶肆在街角开了两百多年，花的价格太贵，店主买了一次舍不得换，想尽办法延长它们的花期，花是活了，从桌上蔓延到地上，从插花长成拥挤的花篱，把茶肆的简约现代风变成华丽的复古风格。
非但如此，它们还渐渐生出灵智，不知怎么回事养成偷喝茶客饮料的恶习。
可是鲜花价格真的太高昂，店主做不到忍痛更换，只好让这群无赖生活在她的大露台上，熟客都知道如何避开这些小偷。
柏灵刚躲开奶茶大盗，不防头被撞了一下，应该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她脑门上踩了一爪子。
“啊！！”柏灵不禁发出一声痛叫，不光因为踩在头上的那脚有十多斤的份量，更因为她现在头脑一片空白，面前人物模型光秃秃没了脸。
她的想法被偷了。
柏灵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知道那对自己一定很重要，她此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还没从为自己的新想法而激动的心情中回过神，那想法忽然没了，可她从来没为自己的主意感到这么兴奋过呢！
“给我回来！”柏灵站起身，伸手欲追，又捂回脸上，感到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鱼羁游在楼下看见一个姑娘惬意地陷在摇椅里喝奶茶，忽而一道黑影从她身前掠过，他定睛看方看清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在姑娘额头打了一下，姑娘痛呼之中挣扎起身，口中喊着什么，神色惊慌。
他本有读唇语的能力，愣了一会儿发觉自己这个能力失灵。
那个姑娘不是遭遇暴力袭击就是被偷了东西，从她急切想挽回什么的动作中可以排除前者。
鱼羁游微眯眼，顺着唯一上楼的方向堵人。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逆着人流“噔噔噔”跑下楼。
是个……小孩？大约五六岁光景，目测不到他腰高。
鱼羁游不急不忙，等小孩跑到身边，伸手一抓，轻易拎住小孩后领把人提溜起来。
小孩恍然不觉发生何事，手脚并用在空中蹬，还以为自己在逃跑。
鱼羁游曲折手肘，把小朋友转过来面朝自己，看见一张白净肉圆的小脸——小朋友不黑，只是毛发旺盛，又穿一身黑色毛茸茸的衣服，两只小羊耳朵在几乎覆盖到脚跟的卷曲黑发中不安扭动，真是很可爱的人类幼崽小羊装扮。
“你的父母呢？”鱼羁游问。
小羊小朋友不说话，黑葡萄似的眼睛气呼呼地瞪鱼羁游。
鱼羁游顿了顿，再放软音调，“你拿了楼上姐姐什么东西？”
小羊小朋友有了反应，似乎有些困惑，歪头看鱼羁游，“你。”
鱼羁游没办法和幼崽沟通，换了个姿势把小朋友抱在怀里，朝楼上走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柏灵刚在座位上歇息了一会儿，感觉好过不少，打算去找点点。
她知道谁偷了她的想法——偷她想法的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名叫点点。
吝啬的茶肆老板连掉落的花叶都舍不得扔掉，一开始打算收集起来给顾客泡花茶，被发现后悻悻放弃，转而喂给流浪狗。
点点是只幸运的流浪狗，它出生时茶肆的花生了灵智，它断奶后第一口吃到的食物是富有灵性的花瓣，便也被点出灵智。
它小时候只是普通的短毛小黑狗，不过也很可爱，茶肆熟客很喜欢和它玩，逐渐发展到不是为了喝茶而是专程来逗点点，老板见有利可图，趁机收养它，让它正式成为茶肆一员。
点点越长大毛发越卷，或许是有獬豸的血脉，能读人心，甚至偷走想法，但它心智还不成熟，以为这是跟顾客玩的其他游戏一样，为了好玩偷走想法，过一会儿再送还给人。
顾客看它小不跟它计较，甚至有些客人因为失恋或者考试没通过，痛苦得巴不得被人偷走记忆呢。
久而久之，和点点互动成了这个茶肆一大特色项目，主打让人暂时忘却曾经的烦恼，且不会有喝酒后第二天头痛的后遗症。
柏灵没想到点点一大早想跟她玩游戏，好气又好笑，不料已经有人把可爱的小偷送了回来。
“是你！”柏灵看见鱼羁游的瞬间认出了他，惊喜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