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宠婢》缺玉残歌

49、夜归人

　　太子站在南书房外的星空下抬头看天，这是个好夜，月明星稀、凉风徐徐，夏日里难得有几个这样的晚上，佑儿总是睡得很熟，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有丝清风便能安眠。或许二十几年前，父皇亦曾这般立于天地之间，心里挂念熟睡的儿子，只是他有那么多个儿子，能常常去探望的却只有一个，其他的或尊敬或惧怕，没一个跟他亲近的，更有些连见上一面都很困难。

　　站于至尊之颠却连亲情、友情、爱情皆不可把控，父皇的心里想必很苦，最痛的却是这样的苦，他却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殿下，夜深了，安寝吧！明儿还有尺高的折子要批呢！”宗庆小心翼翼的劝，他知道太子心里不好受，他更知道太子需要好好休息，这样的时候比的不仅是实力，还有耐心和身体，谁先熬不住倒下了，谁也就输了。

　　陈子墨没动，他双目锁在月亮上轻声道：“宗庆，你相信人死后会变作星辰吗？”

　　宗庆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在离月亮稍远处有一颗被月光照得几不可见的星，只要认真分辨却是能瞧见的。

　　“奴才很信，便是奴才的母亲一定是化作了某颗黯淡却真实存在的星，如此奴才方能得殿下相助，奴才的弟弟才能幸得一命，安家立业。”宗庆收回视线低头恭请：“殿下歇吧！圣上瞧着您呢！”

　　陈子墨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了个“好”，转身之间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都说天家无情，父皇对他和老六却是打心眼儿里疼爱，尽管他们前头有二哥、四哥，身后又是那样的外祖。

　　父爱如山，唯有离开的时候才能体会那样的切肤之痛。

　　他望着南书房墙上苍劲飞扬的几个大字，当年的父皇也该是个明朗率性的男儿，可惜一步错步步被动，他的一生终究闹得尴尴尬尬，昏不昏权不权，处处被一个女人掣肘。

　　“传书给他，说父亲去了。”陈子墨嘴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宗庆一点头退了出去。

　　父子至亲，同在一个皇城，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陈子墨握紧拳头又松开，最终落座书案之后，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他得加快步伐才算对得起父皇的安排。

　　八月初三，南书房传令镇守南境的镇军大将军陆形雏回京述职，皇后以皇帝病重为由，急召六王爷并六王妃回朝，辅国大将军丁护送。

　　八月初四，南书房旨达禁军大统领萧羽，帝都戒严实行宵禁，城门限行加强守卫，皇后懿旨各地原陈旧属不得异动，违令者斩。

　　八月初六，南书房接边境传报，北漠、西霖军皆有动作，责令西南军归德将军蒋安静、西北军忠武将军晏思延统帅两军，严防敌军进攻。皇后命辅国大将军纪廉前往鹿山行宫打理，准备迎接皇上养病。

　　两旨一下，连京中稍有些见地之人都嗅出了别样的意味。归德将军从三品下、忠武将军正四品，而原本两军的领袖皆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边境异动不遣主将回营反起用副将，这两个后起之秀是谁的人可想而知。只是丁、纪两家根基深厚，怕是即便换了统帅，太子能不能使唤动两军人马还是个问题。

　　皇后这边更明显，让辅国将军去打点行宫，借口都不愿意找个靠谱点儿的，皇帝都病重了还能去鹿山？怕是娘娘看中了鹿山下那三万人的驻军吧！

　　京都一时间人心惶惶，但凡有些家私又不在朝的都打点了马车准备移动外处别院，就是朝中大臣也不乏想悄悄将家人往城外送的，可惜戒严不是闹着玩儿的，官员家属出城自然不比商人容易，好些给半道挡回来的不但慌了家人的心，也把朝臣的心给搅乱了，大家纷纷猜测，皇上，是不是不行了。

　　就连江止语这样的深宅妇人都发现了端倪，皇城离太子府才多远，爷进宫十数日了竟没有一丝消息递出来，以前西南监军路远且险都有半月一封的家信，眼下实在太过异常了。

　　宗庆、宗林自然贴身跟着，连寄梅四个都被叫去使唤了，可见爷一早做好了长驻书房的打算。以前她还有白芙蓉可以问问，如今跟太子妃不过维持表面平静，与纪秋梧更是从来没合过契，只能自己干着急。

　　月色清冷，她抱着孩子轻轻拍着，爷，该不会出事了吧！

　　不，应该不会，便是皇后有野心，爷也是早提防着的。

　　可是深宫内院毕竟是皇后的人居多，爷的手伸得了那么长吗？仅就四个宫女两个太监，真要怎么样起来，爷肯定是吃亏。

　　江止语在房里走来走去反复思量，寄柳进来看过两三次也只是抱走了孩子，至于江良媛却是怎么都劝不动。

　　窗外竹枝摇曳，隐约有谁在那里。

　　江止语偏头看了好久，风动时那黑影并不动，但那轮廓边沿分明还是有些微的晃动，该是个人了。

　　她心头大骇，不过片刻的思量，便是镇定自若的转身到外间把紫砂和寄字辈儿的几个悉数支去了佑儿的房间，随手拿起一碟糕点递给泥兴：“你把这个给娘娘送过去，就说墨语轩才得的新鲜玩意儿，请娘娘也尝尝，这东西难得，该是赏给下人们都开开眼，尤其那些精壮的汉子们吃，再合适不过了。”

　　泥兴盯着那盘府里再普通不过的栗子糕，再看看自家主子的样子，心里“咯噔”响了一下，抱着栗子糕丢进食盒里晃悠悠踩着小碎步逛了出去，等过了院门，却是飞也似的拔腿就跑，等到了蕉阳馆，手里的食盒早晃得盖子都掉了，里面的糕点哪儿还有一块成形儿的。

　　他顾不上会不会被责罚，闷着头往里闯，早有蕉阳馆看门的太监来拦，他不敢大声张扬，只得使了浑劲儿把人推开，幸而大姑姑正巧准备回房休息，他一把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大姑姑，救我家主子。”

　　大姑姑被突然扑上来的人吓了一跳，好歹是宫里见过世面的老人了，她定了定神，看清楚地上跪的人毅然让菊青赶紧去回禀太子妃，自己拉着问缘由。

　　泥兴脑子好使，三言两语把江止语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又把自己的理解讲了：“就是奴才理解错了，只要确保主子无误，奴才甘愿担这惊扰娘娘的罪名，打死都值当。”

　　大姑姑看重他忠心，见他跑得一脸的汗，不忍替他擦了擦：“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有这份儿心很对得起你主子的信任。”

　　太子妃很快放了他们进去，思及太子传回的话，她着实觉得心惊，难道皇后的人已经混进府里了，来不及多想，她立即让菊蓝几个去叫府兵。

　　江止语心里跳得利害，脑子飞速的转着，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那人隐在她的房外，应该不是冲着孩子来的，可是保不准还有其他人，佑儿那里几个妇人能做什么，寄榕会些拳脚能扛上一小会儿吧！真冲进来了只有自己往蕉阳馆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希望太子妃能及时带人来救佑儿。

　　他们既然选择这样进来，是想趁人不备下手，只要院里还保持着热闹，他们会等等再下手吧！

　　“小玉，你去瞧瞧膳房还开着火吗？晚膳用太早有些饿了，去要碗白果汤来。”江止语朝外间吩咐了一声，顺手拿起绣绷子回了方才的屋子，窗户还开着，外面看里面格外清晰，她刚刺了几针又停住了：“小灵，这个虎须子我总绣不好，还是你来吧！”

　　小灵放下手里的璎珞笑嘻嘻走过来：“主子这次的已经很漂亮了，皇孙很喜欢呢！”她边说边接过绣绷子，画作事件后，她们三个虽没被赶出去，但主子都让她们做外围的活儿，屋里的事根本不让沾手，好容易因为绣活有了被多看重两眼的机会，灵儿格外尽心些。

　　江止语竖着耳朵注意窗口的动静，灵儿绣过几针又把绷子交还她手上：“主子只是这个须尾难爱动手罢，虎须绣得比我漂亮……”

　　风声过，灵儿剩下的话咽在了嗓子眼儿里，江止语来不及惊呼身子已经站起来转了个圈儿躲到了柱边，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脖子边。

　　原来人家当真出手，她是没有机会去引开人的。

　　江止语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别怕，是我！”黑衣人压低嗓子低声道。

　　江止语蓦的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可是这个声音……

　　她颤抖着手要去揭他的黑纱，却被人轻易的抓住了手。

　　“鱼丫头，胆儿还这么大呢！”

　　那人含笑道，目光里充满了戏谑和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