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爱》碧水水

3、第 3 章

　　阳石郡主又怀孕了，自从六年前生了一个女儿后，太医说她因为宫寒之症恐难再次生养。

　　这次意外怀孕使得杨府上下都一片喜气洋洋，特别是杨少傅。

　　他一直想要个儿子。

　　读书人对于香火延续看的十分重要，要不是怕得罪李妤的娘家贞庆王府，恐怕早就在六年前太医说郡主不能再生养的时候他就取了好几房小妾了。

　　现在李妤又怀上了，杨少傅一扫往日沉闷，给我讲课的时候更是精神烁烁，神采飞扬，难得课业之余，他还给我讲了一些山野传说，鬼怪异志。

　　比如这一日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一种叫“馀腹”的鱼，相传吴王阖闾乘船过江，一块肉没有吃完，就把剩余的抛到江里，那块肉马上就变化成了馀腹鱼，在江南一带这种鱼又叫“吴王脍馀”，形状像筷子，长度约几寸，鱼身体还保存着肉块的样子。

　　说完了故事，他还要和我讨论一下想法，于是他说道：“殿下富有四海，吃过山珍海味，恐怕也不知道馀腹鱼的味道吧？”

　　听故事我一向是认真的，我一认真就有很多想法。

　　于是我歪着脑袋思索了半响，说道：“非也，照少傅这么说来，这馀腹鱼的滋味想来也没什么独特。既然传说它是一块肉变成的鱼，说不定它的滋味吃起来既像肉又似鱼。”

　　杨少傅经常被我的奇思妙想给唬住，已经见怪不怪，于是也随着我的想法做认真思考状：“那么既想肉又似鱼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得意一笑，说道：“这个简单，肉吃香气，鱼吃鲜味，两者合二为一剁成肉馅，不就成了”

　　杨少傅被我的回答给惊艳到了，一双温润迷人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丝亮光，忍不住称赞道：“好想法，微臣怎么就想不到呢。”

　　然后眼神扫到我身上，打量了几眼，神色欣慰的说道：“殿下果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机灵，回答往往别出心裁，独具匠心。这近几年，微臣还以为殿下变得驽钝了呢，现在看来不过是心思没花在课业上罢了”

　　对上他若有所思，别有深意的笑容。
　　又想到之前经常上课盯着他，胡思乱想。
　　不由得脸色一红，神情又心虚又尴尬，于是我连忙转移话题：“呵呵，少傅，讲了这么久，口渴否，腹饥否？”

　　不待杨少傅回答。

　　立马唤来伺候的宫婢们：“玲珑你快给少傅上茶，碧玉你去吩咐厨房做道小点心，要剔鱼肉和五花肉剁成肉沫，紫苏粉做皮，弄两小盒水晶蒸饺来。”

　　然后对着杨少傅甜甜一笑带点讨好的口气说道：“学生这儿也没什么奇珍美味孝敬少傅，既然少傅刚才说到了馀腹鱼，干脆就尝尝学生做的鱼肉饺子吧，想来也差不离了味道。”

　　杨少傅听到我要把鱼肉和猪肉剁成肉馅做饺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带点欣慰的说道：“也好，郡主最近怀了身子，总是孕吐的厉害，吃什么都没胃口，正好借着“馀腹鱼”肉带回去试试。”
　　顿了半刻，又愁眉不展，垂下眼，惆怅的语气好似自语道：“臣只盼望着这些天郡主多少吃点东西。不然太医说了郡主胎像不稳，再吃睡不好，容易形成弱胎病胎，这胎不保的话，杨家香火继承艰难，宗庙祭祀无人啊。”

　　他那忧心忡忡的神情，让我腾起一股不快。
　　同时心里不屑的想道：李妤这一胎也不一定是个儿子，生下来是个女儿不也无法继承香火，替你杨家去主持宗庙祭祀吧？

　　心里想着，嘴巴上也忍不住说出来，刺探一下杨太傅：“恭喜少傅了，堂姐这一胎不容易，一定要好好保养呀。听说这一胎是个儿子？”

　　杨少傅一向是很少和我谈私人的事情，因为我们年岁相差过大，和我讨论家事要么意见相左，要么无法沟通，要么男女有别有些事情又不好说。

　　总之我只熟悉我老师身份的杨少傅，对李妤丈夫身份的杨少傅却是很陌生，当最近看到他对妻子这么牵肠挂肚，忧思忡忡。一副深情专一，体贴温柔的好丈夫形象。虽然知道他这样多半是因为李妤肚子里的孩子。但谁又知道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对妻子的爱怜和心疼呢。
　　我不喜欢他对李妤太过用情。

　　说到儿子的问题，杨少傅又高兴起来，一把戒尺在手中无意思的摸了又摸，略微激动的说道：“这回准没错的，俗话说生女嗜辣，生儿吃酸，郡主最近总说要吃酸梅，而太医也估摸了是个儿子。如果真是这样，杨家有后，微臣也总算有脸面对祖宗了。”

　　我疑惑的说道：“其实就算堂姐生的都是女儿，没有儿子也可以去堂兄弟家里抱养一个，同样可以养儿防老，香火延续啊。”

　　杨少傅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道：“抱养的总归不是自己的血脉，倒似乎替别人家养孩子，如何亲近得起来，不值，不值。”

　　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思想开明的杨少傅可以接受各种旁门左道，怪异偏颇的观点，在血脉传承上可保守迂腐的很。

　　我很想鄙视他，但又知道男人普遍都是这个想法，无法谴责。

　　于是眼珠一转，忍不住说道：“说的也是。但是，少傅，你知道吗，其实女儿比儿子更能保证香火的延续，血脉的正统。”

　　杨太傅知道我又有一些偏离常规，惊世骇俗的想法了，于是正了正神色，眼里毫不掩饰兴趣的说道：“这话何解，且说来听听。”

　　我抿了口茶水，站起来走动，准备长篇大论。

　　“听说女人身为妻子一旦有不贞洁的行为，轻则夫家就可以扣留嫁妆，把身无分文的妻子扫地出门。重则上报官府，处于绞刑而死，以儆效尤，民间也普遍要把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猪笼溺死。世上有这么多酷刑针对妇人，无不是为了恐吓妇人，要守贞操妇德。却没有一条律法规定丈夫在内三妻六妾，在外寻花问柳，要处于刑罚，这是为什么呢？”

　　杨太傅眯起眼笑了笑，面对我的问题，驾轻就熟的说道：“自古就是男为尊女为卑，女人顺从男人是天经地义，为男人守贞洁保证血脉正统也是天经地义。就好像太阳东升西落，却不西升东落，天地间自有它的运转轨道和规则，百姓可以疑惑可以辩驳这些道理，却不应该去违背，遵守世间的规则才能万物灿盛，天地和谐”

　　说完，杨少傅眼神炯炯的盯着我，好像希望看到我一脸被说服的表情，又期待我能说出一些奇怪的观点来辩驳他。

　　他说有时候我奇怪的言论经常有让他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感觉，总感觉耳目一新。

　　可是他才是老师我才是学生呀。

　　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背过身靠着窗户，说道：“天地间的大道理，学生是讲不过少傅你，不过，学生说生女子好于男也是有原因的。正确的来讲，女尊男卑才是利于正统血脉的传承”

　　杨少傅似笑非笑，却十分认真的说道：“女尊男卑？有意思，且说来听听”

　　我露出一丝不好好意的笑容，转过头来，问道：“学生曾看史书，有说秦王嬴政不是皇族的血脉，而是相父吕不韦和其生母赵姬私通的孽子。虽然说赵姬身为皇家妇却和其他男人有染，固然该受到谴责。可是世人不知，秦昭王不知，吕氏的血脉终究窃取了皇位，雀占鸠巢，且断了赢氏的香火。”

　　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我又说道：“男人不能保证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自己的血脉，所以对妇人各种禁锢各种刑罚，以及建立了针对妇人的道德规范，来保证男性的地位和血脉正统。但是如果换做女儿来传承家业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女为尊的话，无论和哪个男子结合，生下的孩子总是自己的，家业也不会被外人窃取，世间也无须建立那些惨呼人道违背天地的刑罚，无论几世，血脉总能延续传承下去，而且纯正，这样岂不是很好吗？”

　　说完，我看着杨少傅等待他的点评。

　　他好似沉浸在思考中，眉目微皱，好像我的说法令他一时难以招架。

　　他声音犹豫的说道：“殿下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微臣一时难以消化。”

　　顿了半刻，又说道：“殿下说的很有道理，微臣虽然感觉不对，却一时找不到理由来辩驳，请容许微臣回去细细琢磨”

　　我见他被我的说法给困扰住，于是笑的十分得意：“少傅不要为我一时的胡说八道而费神了，学生也就随便说说而已，来来，请喝茶。”

　　我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不经意间触到他温热的指尖，抖了一下，差点溅出茶水来。

　　他发现了我的异常，赶紧接过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脸色微微尴尬，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微悄悄红了脸，低着头，恭敬的退了几步，说道：“今天的课就到这吧，少傅也该回家休息了，好好照看堂姐，她身子要紧”

　　他仍旧坐在案桌前，低着头喝茶，几不可闻的答应了一声，见我转身要走，又轻轻说道：“殿下，女尊男卑是不对的。虽然知道殿下的想法是错误的，当目前微臣无法辩驳殿下的观点，也无妨说服殿下改正错误，所以请容微臣请假几天回去翻阅些资料。”

　　我回过头，笑着说道：“那少傅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考虑一下，我等着少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