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有美杜莎纹的女人》盛夏嫣然

5、童年的黑白记忆（下）

　　引言：“<重力>就是<重力>,它并不是诚心想把人往下拉。
　　只因为向下拉拽是<重力>的自然天性！”

　　这段时期，天生敏感的小雨然已经开始从空气中能感受到不安，也能从爸爸妈妈在每天日以继夜加班开会后回到家，脸上挂着凝重的神情中感到将会发生些严重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刻，雨然反而特别乖和安静。也不多问，也不挑菜了，而且特别识相地帮雷婷摆碗筷，也不要大人催着吃饭。好在林显堂每天还能准时到家属幼儿园接雨然，每当看到林显堂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时刻，雨然还是会兴奋的冲上去抱住爸爸，而且紧紧的，心中涌上无比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在小雨然的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种子，心中默默的念叨：我一定要找个和爸爸一样能永远紧紧抱着我的男人！这时林显堂本来非常忧愤的心情，忽然因为女儿贴上来的无比柔滑而温暖的小脸而融化了，心底的柔情一下子把颤抖的说话声音都掩饰成轻声笑语：“对不起，爸爸今天来晚了一点，有点事儿耽搁了。雨然没有哭吧？”“没有，没有，咯咯”雨然心想：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二天早上，雨然照常和爸爸出门，雷婷拿着一个像三角锥形的硬纸板追着出来：“哎。。。显堂，你怎么忘记把这个戴上了，不是昨天说今天要带上陪斗的吗？”雷婷突然发现雨然盯着她看，马上放低声音：“省得王萍又找你麻烦，看你生闷气，我心疼。。。”林显堂拿上那个锥形的硬纸板就匆匆送雨然去幼儿园了。骑车时，敏感的小雨然多看了一眼摆在自行车篮子里的三角锥形硬纸板，居然看到了爸爸的名字和几个她不懂的生字，好像有一个“走”还好像有一个“狗”。不知道为什么，雨然突然很厌恶这个东西，因为她从爸爸脸上看到了委屈和愤懑。瞬间小雨然突然有一种预感－爸爸妈妈一定不是每天像以前那样开会。。。

　　这一天小雨然就在踹踹不安中度过了，虽然已经晚上7点了，北京的盛夏光线还是那么充足，可是班级里就剩下雨然，还有王萍和安远的儿子安明了。安明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生性像他爸，胆小怕事，也爱哭。这会儿他又哭的抽搐起来：“妈妈怎么还没来接我啊，妈妈不要我了，嗯嗯。。。”雨然虽然也爱哭，但在班级里表现的很坚强，从不哭，还帮助老师哄哭得同学。她看到安明越哭越伤心，就走上前安慰：“安明，你不要急，我爸爸也没来，肯定他们一起开会加班了！”就在这时，老师快步走了过来：“安明，别哭了，你爸爸来了，已经在停自行车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安远快步走上来，没看雨然一眼抱起安明就要离开。小雨然像往常一样笑着拉住安叔叔的衣角：“安叔叔，爸爸什么时候来啊，是不是快了？”安远好像故意避开什么似的，快步离开，并撂下一句：“我也不知道。。。”就在小雨然还没明白什么，继续紧追不舍的问：“安叔叔，安叔叔，爸爸不是和你在一起嘛，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了教室，一个熟悉的声音：“雨然，来！秦叔叔这就带你去找爸爸！”话音刚落，秦甲一把抱起小雨然，大步迈出教室，并且赶超先走一步的安远，镇定的说道：“让一下道！”就健步如飞的抱着小雨然向工作研究大楼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小雨然听着秦甲重重的喘息声，她因为紧张脸涨得通红，不敢出一点声音。可是小雨然的内心几乎是空的，空的发慌，这是雨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脏被重力拉扯到感觉不到了，留下的是延伸到手指神经都会痛的感觉：“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啊？秦叔叔，我好怕！”

　　终于来到了雨然熟悉的，爸爸妈妈工作大楼前做场外试验的大操场上。雨然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这就是林显堂后来一直耿耿于怀，并想从雨然记忆中消除的那一部分。往常用来作实验和周日看电影的部队大操场上灯火通明，一个硕大的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台子刺眼的直入雨然的眼帘，雨然看见一排头上戴着三角锥形的叔叔阿姨们低头站在台上，她急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雨然看到了站在第一排最前面的是爸爸的领导李院长，她惊呆了，这个胡子拉碴却依然淡泊沉静的站在几乎是台子中间位置的人，是曾经逗她开心的李叔叔吗？刺眼而黄亮的灯光勾勒出李国强沉重而疲惫的身影。雨然在秦甲的怀中用眼光慌张的继续扫寻，突然小雨然无法控制的喊出声来，眼泪夺眶而出：“爸爸，那是爸爸！”那个站在李叔叔身后靠旁边的男人是林显堂，是小雨然最爱最爱的爸爸。爸爸身边站着的是爸爸最爱最爱的妈妈雷婷！雨然在那个盛夏的傍晚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碎的感觉，痛到没有知觉。雨然的喊叫声立即淹没在以王萍为首，带领的一群□□用大喇叭喊口号的批判声中。秦甲下意识的抱着雨然挤出台下人群站立到最前排，他也没意识到这会对小雨然产生多大的冲击，他只是出于他对林显堂和雷婷，这对他多年挚爱的好友的担心，想在他们受难的时刻表明他站在他们身边的立场。雷婷默默的站在刺眼的灯光下听着王萍通过大喇叭传送出来变得异常奇怪的声音，她想不通一直说得少干得多的李院长怎么就阴谋策划里通外国了？她想不通好脾气的显堂就是因为替李院长说话，并继续尽责的接管项目的执行工作就成为□□的走狗和身边的大红人了？雷婷自己和王萍提出陪林显堂站街陪斗，因为她不能站在台下听一群盛气凛然的，曾经是她和林显堂带的学生，胡言乱语却“凛然正气”的教训着显堂。显堂是个将愤怒不平吞在心里的男人，他胃不好，如果气的大出血，那后果会很严重！雷婷一定要陪在她丈夫身边，当王萍问她：“凭什么斗你呢？你和他暂时断绝关系吧！ 别死脑子！”雷婷淡淡的拒绝道：“你不是说显堂借给安远钱家用是收买人心吗？那是我让显堂借出的钱，我指使得。。。”雷婷正想着。。。，突然仿佛听到小雨然的声音，她慌忙抬起头看向台下：天哪！秦甲啊秦甲，让你去接雨然就是让你看着她！就在这一刻林显堂一下抓住雷婷的手：“雷婷，雨然在下面！” 这时夫妇俩迅速用眼神迎接了秦甲安全的抱着小雨然的肢体示意，并且秦甲回了一个’你们放心，雨然很好’的眼神。当夫妇俩露出笑容后，秦甲任由雨然的小胳膊下意识得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他担心得看着雨然涨得通红得小脸，被泪水浸湿得像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了一股坚强，这眼神像极了雷婷！那一夜，林显堂和雷婷明白了一点，王萍这样的人并不是坏人，只是她就是“重力”，它并不是诚心想把人往下拉。只因为向下拉拽是<重力>的自然天性！”那场革命，那个疯狂的年代，那群疯狂的人只是展现了他们自然的天性，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