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瑾》海角一粒沙

8、迎新

　　由于老太太一早的打压，二位姨娘也不敢再在这除旧迎新的日子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以老太太的狠栗手段，绝对会一个不留。

　　午睡过后，醒来沈兰瑾便发现松庵堂进进出出的人更多了，而且呈现越来越多的架势。直到奶娘抱着她走动着，拍哄着，她才发现在正厅里已经摆上了供奉祖先神灵的供桌，上面有不少吃食，原来来来往往就是忙碌这个。

　　沈兰瑾好奇过后，便又被奶娘哄着睡了，虽然她是成年人的意识，但这身体到底是婴儿的生理反应，总是嗜睡的。

　　这一觉醒来，沈兰瑾完全是被闹醒的，松庵堂再也不是昔日冷清的祖孙住所，人来人往，整个沈府的主子下人都聚到了松庵堂，供奉祖神，除旧迎新，共同守岁。

　　大哥沈松不免又来戳弄，沈兰瑾现在倒是不觉得多烦这个哥哥了，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可能是血缘里的亲近所致吧，加之这个大哥也是母亲不在了，留下这个亲妹妹才会来逗玩，沈兰瑾理解哥哥的心情之后，便不再反感。

　　年夜饭从掌灯便开始吃，在松庵堂的西厅里，摆了一大张桌子，老太太居主位，沈远山与长子沈松居两旁，再次之依次是二少爷沈松，二小姐元瑾，三小姐华瑾，四小姐雪瑾，最末的是三个姨娘。

　　虽然姨娘为沈家生儿育女，但仍旧是妾，地位甚至不如庶出的哥儿姐儿，只能排在最末，这也是阮姨娘与静姨娘争斗的一大原因。庶女一般会婚配给庶子或者与人做妾，嫡女却一般婚配给嫡子且为妻。若是谁抬了正妻，那所出便为嫡女，自然也能为女儿谋得一门好亲事，女人不为自己斗，也得为了儿女豁出去。

　　不过老太太早晨发怒之后，静阮两位姨娘收敛不少，尽量低调。湘姨娘本又不闻窗外事，这一餐便吃着非常平静。

　　沈家家教极言，餐桌上讲究食不言之规，于是，一家人围坐一桌吃年夜饭，丝毫没有阖家团圆欢乐的情景，沈兰瑾被姨娘抱着坐在西厅的楠木椅上，她吃奶不吃饭，自然也不用上桌，只是坐在远处看着这一桌子人，总觉得规矩多了，少了那么些人情味。

　　饭桌上的饭菜倒是极为丰盛，香气扑鼻，沈兰瑾在襁褓里不禁嗅嗅鼻子，哎，什么时候能赶紧结束吃奶的日子呀，奶水寡然无味，哪及饭香扑鼻呀。

　　吃完这一桌子酒香饭菜，便有下人才撤了下去，沈兰瑾骨碌着眼睛看了看，啧啧啧，实在是暴殄天物啊，都装什么淑男淑女的，每个菜都没动几筷子，浪费那么多，真是罪孽深重！奈何她还只是个奶娃娃，只能这么想想，也做不得什么。

　　这桌子一撤，嬷嬷扶着老太太去了偏殿的榻上坐着休息，沈远山和三个姨娘自然随行服侍，几个哥儿姐儿倒是没有跟过来，去院子里放小鞭去了。沈兰瑾又被奶娘抱着去了偏殿，反正这个祖母就是很疼她，不管到哪儿，都愿意让奶娘抱她在身边，沈兰瑾表示很感动，没娘的孩子能有个疼人儿的祖母，也该知足了。

　　元瑾是个胆小的，看着两个哥哥在放小鞭，满眼都是兴奋，却不敢靠前。沈柏看着妹妹元瑾渴望的小眼神儿，过来叫，“二妹，一块儿来玩吧，给你个没有响的。”

　　元瑾赶紧摆手摇头往后退，沈柏看妹妹眼神中流露出害怕来，便也没再强求妹妹，便和沈松华瑾接着去玩了。

　　华瑾虽然是个女流之辈，骨子里却是随了阮姨娘，是个胆大的，这会子与两个哥哥一起玩着，竟一点都不害怕，还一脸兴奋。平日里大家闺秀都讲究礼仪规范，到了过年，倒是都不拘泥着那些礼节了，长辈也乐得看着孩子们玩玩闹闹，凭添喜庆。

　　元瑾是想玩不敢玩，雪瑾却是根本无心去玩，她一心都在母亲湘姨娘身上，但是姐妹们都在外面，就几个长辈在偏殿里，她也不好独自过去，便心不在焉地跟着哥哥姐姐们，时不时往偏殿里看看，看母亲身体没得大事，这才能稍稍放下一点心来。

　　老太太和沈远山在偏殿里听着几个孩子在外边玩闹的声音，便觉得心里舒坦，过年就该这样才好。

　　孩子们是放小鞭玩着，过了二更，皇宫里便放起了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会一直放到凌晨，每年除夕都是如此，年年不落。

　　几个哥儿姐儿放完小鞭，便来到松庵堂的大院里看烟花，沈松和沈柏到底是年长，看得年头多了，倒也还算淡定了，三瑾还是看得倒还喜滋滋的，尤其是元瑾，放小鞭她不敢，但是看烟花她最兴奋。

　　黄灿灿的烟花散落下来，如繁星飘散，简直美极，元瑾兴奋地跳脚拍手，“太漂亮了，太漂亮了！若是能像这烟花一般华丽丽一次，这一生也值了。”

　　华瑾虽也看得高兴，却不像元瑾这般兴奋，华瑾瞥了一眼元瑾，撇撇嘴道，“烟花再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不值大赞。”

　　元瑾本就不善言谈，被华瑾这样一说，顿时脸通红，一时辩驳不上来。

　　沈松得父母遗传，又后天努力，文采极佳，听华瑾这么说，也不禁对三妹的言辞认同，“花且易凋零，烟花更是稍纵即逝。女子如花如烟，大多都是红颜悲剧，不如常青来得稳妥。”

　　沈柏熟读诗书，自古祸水多红颜，美女多薄命，这种例子见得可多，此时也非常赞同大哥和三妹，点头应是。

　　雪瑾又是个不爱说话心不在焉的，自然也不发表言论，于是，元瑾便顿觉孤立无援，甚至哥哥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羞愤至极，小脸通红，华瑾看她这个样子，打心里鄙视她的懦弱。沈柏又是个大条的，竟没发现亲妹妹已然不高兴了。

　　倒是沈松，还算是个体贴细致的大哥，看元瑾的脸色不对，转而道，“哎，除夕的好日子，烟花再美不过了，易逝如烟又如何，美则美矣。”听沈松这般说，元瑾的脸色倒是好转了不少，只是不太说话了，又像往常一般沉默寡言，只是静静地看着美丽的烟花散开飘落，充满了向往。

　　这烟花一直放到吃完饺子才罢。

　　待把饺子也撤下去，丫鬟们便在塌下摆了几个蒲坦，老太太和沈远山坐在上头，由沈松带着几个弟妹纷纷跪下，给老太太和沈远山三叩头。

　　三叩头过后，老太太和沈远山都面露喜色，谁不喜欢看着家里儿孙满堂呢。老太太和沈远山分别给了磕头钱，几个哥儿姐儿开心地收下，除夕夜孩子们最喜欢便是这个了。

　　几个哥儿姐儿叩完头，老太太突然看到了奶娘抱着的兰瑾，便对沈远山道，“哎呦，咱们还忘了这小东西呢，也得给她个叩头钱，也喜庆喜庆啊。”

　　沈远山也是突然想起来，除了下面跪着的一众儿女，他还有这么个小幺女呀，当即便命奶娘抱着叩了头，又给了一大份磕头钱，比那几个儿女的都多。

　　华瑾见状，撇嘴笑道，“呦，父亲这就偏心了呢，有了小妹妹，就不疼我们几个大的了，真想变回个小孩儿让父亲多疼疼呢。”华瑾说话说得打趣，老太太和沈远山听了也觉得好笑。

　　沈远山满脸父爱，慈祥地说道，“好你个华丫头啊，真是个伶牙俐齿的，还敢来打趣你爹爹了，你小时候我怎得没疼你呀，哪年叩头少给你压岁钱了？”

　　阮姨娘见状也笑着打趣女儿，“就是，老爷就是惯得她，就该把这钱也收回去，她就不敢嘴贫了。”

　　几个哥儿姐儿也跟着笑，华瑾嘿嘿道，“得得得，我可不敢说了，不然可压不了岁了呢，我们以后自当疼兰妹妹的，兰妹妹小，父亲多疼惜她也是的。”

　　华瑾就是有这个本事，能调节气氛，让一家子人开心，嘴又甜又会讨巧，不怪沈远山喜欢她，此时的沈远山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样，在众人的玩笑中，沈兰瑾被姨娘抱着，得到了出生以来的第一份压岁钱，虽然第二日一早就被老太太拿走了，但是老太太说了，要给她单独存起来，待她大婚做嫁妆。沈兰瑾不禁感慨祖母想得也太远，她还没满月，祖母已想到了嫁妆之事，果然是高瞻远瞩吗？

　　沈兰瑾拿了压岁钱就困得再也睁不动眼，任凭一家人怎么热闹聊天儿，她也无心再听了，不用奶娘哄，便已自觉睡去。

　　这晚，静姨娘也做起了好好人儿，尽捡好听的说，还意外地与阮姨娘配合默契，看着真是姐妹心有灵犀一般，其实心里的计谋早已做好，现在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让阮姨娘放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