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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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宜出行、动土、架梁、买卖。
正是过了早晨，外头的天色还不大亮的时候，虞家上下便开始忙动起来。
虞万支正是这日与人伢子约好了叫过来，将静好的价格约好后，就此立议，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静好也不多言，只照着平日在家中所做的一个模样，将自己本分的家务事一一做整齐了，给虞家夫妇磕了头，又安慰了几句虞修远，便捎带上唐氏给自己准备好的细软衣物等，在虞家夫妇的带引之下出了院门。
门口早已有一个四五十来岁的婆子和一个粗糙汉子等待着，见虞家人来了，便急急的迎上来。
婆子抱怨道：“什么时候了才出来，我们这边的生意可是等不得的！多一刻少一刻都是银子往来！”说着又探头，见到虞万支身后背着个小行囊袋子的静好，招手说道，“静好丫头罢？过来，给妈妈看看，上回来的时候你爹说你还没好，因此我也还没和你打过照面的。”
虞万支将静好往前轻轻一推，低头说：“过去，给李妈妈瞧瞧。”说着又谄媚向李妈妈笑道，“如今女儿远行，她母亲兄弟难免舍不得，因此才耽误了些时候，还请妈妈见谅见谅。”
李妈妈一边执着静好的手，细细上下打量，一边又转头“嗨呀”地叹一声，“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若是真不舍得，到底也不肯把这丫头送到我们这来了。”
虞万支本还想再说几句客套的，却听见李妈妈这一一席话后，也觉再说什么都是矫情了，便只讪讪地闭了口，悄悄叹了口气。
相比虞万支的缄默，唐氏却是早已泣不成声的，一路过来只顾拿着绢子抹眼泪花儿，这时见女儿被人伢子牵了过去，心中越发地情动，突然地便要冲上去抢女儿，唬得那李妈妈并那汉子一惊，连忙退了几步。
静好站在那李妈妈身后瞧着自己母亲，心中隐隐地不舒服，正还想再说几句体己话的时候，却见虞万支突然暴怒起来，闪身到唐氏面前便是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子，只听他怒骂道：“不知脸色的！什么时候还动这些行为！别耽误着人家的营生！”
一个耳光出来，众人皆是惊了一跳，静好亦是怔住了，六年来，素日是唐氏强压虞万支一头的，而虞万支打骂唐氏，到底是头一遭。
本还以为接下来唐氏必是又要发狠闹的，谁知道这时唐氏突然没了言语，连哭也忘了，只将身子一扭，头也不回走了。
众人一时沉默。
老半天的，虞万支干笑了一声：“理她的，妇道人家不懂道理，让妈妈见笑了。”
李妈妈愣了愣，也摆着手说：“无妨的，到底父母之心，我做这行这么些年了，什么样的买卖场面是没见过的？岂有为这个取笑的道理？”
身边的汉子等待了许久，也有些烦了，因上前提醒道：“老姐姐，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拾掇好便去罢，只怕近日那边府里也正是等得紧急的。”
李妈妈一时拍着脑笑道：“倒是了，误了那些富贵府里的差事可了不得！”于是便向虞万支拿出一张契文，说道，“这里便是这丫头的卖身契了，别的你莫用得上操心，只将手指头往那最下面印一个手印子，我便把银子给你，如此两清便宜。”
虞万支伸手接过契文，往下一行行看过，愣了愣，说：“这是、卖的死契！？”
李妈妈笑说：“自然，这年头，那些人家的府里丫头们，哪有用几年就放出来的道理？”顿了顿，眯着眼笑问，“这死契的银子够你们几人使唤好几年的了，我听说你家中正缺着银子，这趟买卖不划算？横竖女儿生下来自己也享不了几年福，这会子倒不如贴出去挣些银子划算？”
虞万支犹如被人临头泼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拿着契文的手抖了一抖，最终还是抬起头来，笑得勉强十分：“却是实在话···”他侧头望向静好，眼眶边有些泛红，“丫头，去了那边，从此以后可比不得在爹娘身边了，凡事要自己警醒，老老实实做人，可不要学了那些下九流的劳什子，别给咱们家人丢脸子。”
静好半个身子都隐在李妈妈身后，听闻虞万支的话，便露出一张脸来，笑看着虞万支点点头，乖巧道：“女儿知道了。”顿了顿，又故作轻巧地说，“那爹爹也要答应静好，早点来接静好回家！”
李妈妈闻言，目光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虞万支，虞万支则是怔了，随即嘴角扯出半点微笑，轻声应答道：“唉，爹知道了。”于是，便一咬牙，弄破自己的大拇指，对着那张契文的下方狠狠一摁，李妈妈眼疾手快地将契文扯过自己手里，瞟了一眼，便笑眯眯地从荷包里掏出了几锭银子，沉甸甸地放进了虞万支满是汗水的手板心里。
“这里先是我这里给的定金，到了那边府里，若是这丫头造化好，被哪个主子瞧上了带去当丫头，剩下的可够你受用了！”李妈妈一脸笑，“时候不早了，我这里就先走了，你们父女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虞万支张了张嘴，又闭上，拱手道：“没有了，还是不耽误妈妈的正事了。”
李妈妈道：“如此，我可就去了。”说着，牵起静好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静好被李妈妈牵引着往前，头却依旧往回望着，但见虞万支立在原地目送，一身破布衫上满是灰尘，脸上神色疲惫，瞬后，他转身，走进那家院子的门里，将两扇大门关上，再不见了踪影。
静好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走了，应当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虞家夫妇身上的包袱少了一个，她自己也能够顺顺当当地开始为自己谋划自己的生活。
现代的日子对她实在苛责，正是人生起步的时候，便一锤将她打入谷底；如今机缘巧合到了这里，自己也该给自己一个交代才是。
静好回头，一双静如秋水的眼中毫无泪光。
那李妈妈见静好不哭不闹的甚是安静，况且虽然生得单瘦，模样到底可喜，心里不由得也疼上了几分，低头含笑说道：“如今虽离了父母，心里却是要想开些才好，到了那边一样有许多同你一般大的孩子的，你只将自己的本分做好了，指不定比在家里活得还像个人样一些。”
静好听闻，抬头看了一眼李妈妈，却不说话。
李妈妈只当她离了父母心头不舍便也不再说些什么，摸了摸她的头，让那汉子将她抱上马车去，自己便坐在了马车外头。
那汉子拉起马缰绳，向李妈妈说道：“这丫头倒是乖巧可疼的模样。”
李妈妈叹了口气：“何不是呢？只是命差了一遭，碰上这起子老子娘。”
汉子抽了马一鞭子，将马车行驶起来，回头打趣道：“头一次见老姐姐做个买卖这般可怜人家女儿的，若是天下的女孩儿都碰上那些富贵荣华的家里人，咱们做这买卖的，也只怕是要喝西北风喽！”
李妈妈啐一口：“放你娘的屁！这桩生意还没个准头呢！你就在这说这些话，没的触了霉头，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汉子爽快笑一声：“不是我王婆卖瓜，就拿老姐姐和京城怀信侯府那老管家的交情，这桩生意也就必是成得了十分的!”
“话虽如此，你也不要大意了，那怀信侯府的人事买卖可是块大肥肉，多少人眼睁睁看着呢！别说咱们这一家有交情不怕的话，那老管家原是府里主母大太太的人，可是如今你也知道，那怀信侯府里嫡庶三房老爷太太，除了嫡长房大太太，可是还有一个厉害的嫡次房的，如今我听得人说，那怀信侯府里的两个太太暗下里彼此比厉害，连这些人手事上也是要争上一争的，咱们的人进不进得去、银子流不流得到咱们手板心里，那还是另外一回话呢！”李妈妈忿忿道，“之前跟在咱们屁股后头的那队人伢子，就是王姓的那个，你可是记得吧？”
汉子想了一想，回道：“就是那个没门牙的老不死？”
李妈妈拍手肯定：“可不就是他！去岁还是咱们队身后的一条狗，今年不知发了哪个贵人的运气，竟和侯府里的二太太结交上了，满京城地吹嘘今年要送多少他手底下的丫头进去呢！”
“不过个赖皮罢了，到底咱们家也是京城里的老行家了，老姐姐何必跟那些不识好歹的生气？”汉子笑劝解着。
两个人不知又絮絮叨叨了多久，马车一路沿着通州的城门出去，静好坐在马车里，望见对面被风撩起来的帘子外的景色，怔了怔。
对面传来一句清脆的孩子声音：“我说你都进来了这么一会子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静好的神思这才被牵扯回来，望着对面并排抱膝，坐在马车板上的四个女孩子，咳嗽了一声。
“我姓虞，叫静好。”顿了顿，又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静好。”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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