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靡岛

1、第一章

　　我以为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医学上对于梦境的解释来源于过度兴奋的脑细胞未能立刻停止活动而在睡眠中产生幻觉，弗洛伊德则认为梦境是代表了欲望的满足于延续，当人进入睡眠或者极为放松的状态时可以通过做梦来达到释放压抑的目的。

　　但是以我的性格既不可能压抑到需要这么冗长的梦境来释放自己也不可能逃避什么不想面对的现实，重要的是——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蛋，迅速蔓延开的痛觉更加印证了我心底的想法。

　　这并不是梦。
　　我的确回到了十八岁。

　　桌面摊开的试卷还残留着碳素笔的味道，看起来像是写完不久。不难想象那个“我”是在做题过程中突然睡过去然后就直接就被掉包。

　　至于我自己，醒来之前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中。

　　而我记得上一秒还在听着乔睿语气尖锐地斥责我每天都给他带来麻烦，下一秒就天旋地转地出现在了我自己的房间——并且上面日期明白显示八年前。

　　这听起来是一件很玄幻的事情，然而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在书桌旁坐下来，心不在焉得开始整理乱糟糟得桌面，阔别已久的高中生涯重新在我生命里第二次打开开关——而我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纵然重生之前已经拿到了硕士毕业证书。

　　就在我将一张语文试卷拿起来的时候放在桌面的手机适时响起，铃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带着浓重沙哑的欧洲人沉重哀伤声调——那是一首很多年前的英文歌，我记得当初很流行什么非主流之类的。

　　“今晚我们晚自习没有人查，我们可以去操场。——Q”

　　是乔睿，确切的说，是八年前的乔睿。

　　摸着几年前按键不怎么灵活的手机，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重生这件事上对现在的一切尚且不存在太大的实感，随手回了一个“没空”过去便将它搁在桌边设置成静音再也没理会。

　　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俯视着小区内的景色。

　　小区的绿化和几年后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小花园里的中央喷泉都没发生变化，郁郁葱葱的梧桐沿着小区的路口鳞次栉比得排列开。这片因为地处市中心所以尚可称得上繁华，我记得当初父母就是因为离着高中近的原因才选择这片小区——自然，这也同样让我的家庭经济承受了不少负担，但对父母来说却甘之如饴。

　　因为我是凭借着全校前五的成绩考进全市最好中学的免费生，这些多少抵消了给他们带来经济压力的心理负担。

　　尽管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令我十分沮丧，甚至一度沉浸在高考失利所带来的阴影中，很多年都在反复重复着高中的梦境，仿佛最后一年不发生意外的话我就能考上名牌大学似的。

　　望着窗外发呆了太久我才意识到还没有搞清楚周围的状况，至少我需要明白现在我应该做什么。这时候手机恰好屏闪了闪，我犹豫了一下朝着桌边走去打开果不其然再次看到了连续的几条信息。

　　“你有什么事？”
　　“等下了自习再出来见面好吗？”
　　“你怎么不回复？”
　　“又怎么了？”
　　“随便你。”

　　能感受到最后一条信息扑面而来的埋怨和刻意的冷淡成分，如果是八年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反击“随便就随便”然后一下午的心情都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中间无数次翻开手机时不时查看信息会不会被自己漏掉之类……现在想想真是，太好笑了。

　　我把所有的试卷分门别类整理好夹在在一个小夹子上，又去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才坐下来认真考虑该怎么回复才会减少麻烦。

　　只不过这次又因为别的事打断了。

　　“南歌，我告诉过多少次把房间收拾好，你自己看看你桌上乱糟糟的一片！”

　　我微微诧异得回头，妈妈手里拎着几件看起来刚洗好的衣服没好气得走进来扔到床上，这个时候的她和几年后外貌倒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不过我记得因为当初不好好学习让她没少生气，和我发生的冲突也不少。

　　“……妈妈。”我瞥了那堆衣服一眼，大部分都是牛仔裤白T恤，标准的学生装搭配。

　　显然她注意到我干干净净的桌面，挑了挑眉顺手把另一只手中切好放在盘子里的水果递上来，“哦，今天还算懂事儿，桌子倒是挺干净。”

　　接过那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的时候又看到了手机的闪烁灯亮起来，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旁边正在叠衣服的妈妈似乎也注意到了手机的情况，一边把衣服放到衣柜里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得移过来视线。

　　“谁的信息呀？这么半天也不看看。”

　　“估计是移动公司发过来的，”

　　我随口接了一句，直接把手机打开摁了关机，期间那条“放学后我在操场等你”被我很彻底的忽略了过去。

　　“到月末了，给我手机交点费吧。余额都不足十元了。”

　　叠好衣服收进衣柜里，妈妈对我的话没有起疑心，“让你爸给你交上，正好我手机也没费了，一块都交了。”

　　“行。”看着试卷上百分之八十的空白，我手里还拿着一本作文素材，想了想和她开口说道，“妈，明天早上我得早点起床吧？”

　　本来正要出门的妈妈听到这句话扭头，一脸的嫌弃和无奈，“我定了闹钟，到时候叫你起来上课。开学第一天哪能迟到呢！”

　　“哦，”我放下心来，确定了明天开学这件事，弯起嘴角对她笑笑，“那就麻烦你啦，我自己肯定起不来的。”

　　“我还不知道你？”

　　她又絮叨了两句，无非是整理好书本和明天开学要用的东西，今天提前把东西收拾好省的明天兵荒马乱得着急。我点点头附和了几句，在她出门后将明天肯定会用到的东西装进书包内，望着窗外堪堪落日的天幕才惊觉距离重生醒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有余。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仿佛彻底清醒过来，嘴里衔着一块苹果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头短而漆黑的碎发，皮肤尚算光滑却因为长年累月的挑食而导致营养不良所以泛黄，不像一般的女生那般红润。嘴唇干瘪得有些起皮，我摸了摸脸颊下意识想要做个面膜滋润一下，然而环顾一圈除了一瓶润肤霜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才想起来十八岁的时候脑子里只有恋爱和无止尽的试卷，根本没心思打理自己。

　　“吃饭了，南歌快点出来吃饭！”

　　应了一声，我又走到桌旁拿起手机点了开机键，看着荧屏重新亮起来之后才放下它走出屋子关上门。

　　不知道是不是赶巧，向来生意繁忙的爸爸今天也回来了。

　　“爸，我想和你说个事。”吃饭中途我思忖了一下，收到爸爸疑惑的视线后才继续开口，“我想换个手机和手机号。”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换手机了？”妈妈有些不满，“你手机又没坏，换什么？”

　　换手机的钱毕竟不是一顿早餐这么简单，何况她向来节省，也难怪会有这样的反应。

　　“有时候收不到电话，”我面不改色得扯了个谎言，“你不是说好几次在学校里给我打电话我没接？那是我根本就没收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刚刚看到手机里还有好几通未接来电，看时间都是在上午或者下午放学时段。果然妈妈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说呢，回回给你打电话都不接，每次都气得我够呛。”

　　“嗯，”我点点头微微一笑，“那是手机的问题。”

　　“行啊，正好这周末没什么事，咱俩去一趟你刘叔叔那里。”听完这些后爸爸倒是没什么意见直接就同意了，刘叔叔是他很多年的一个好友，算得上手机市场的内行人，不光是现在，就算是过了六年后每次要换手机他也依然带着我去他那里，所以我对他还算有印象。

　　于是我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倒是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了我一声，“对了南歌，一会儿周离过来找你，这孩子今年不也升上一中了吗，他说过来问你点事。晚上没事你别出门了啊。”

　　握着筷子的手指一顿，我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周离没有搬家，应该是和我住在一个小区才对。

　　脑子里很快浮现出拉着我亲切地喊着南姐姐的乖巧身影，我笑了笑拈起炒菜塞进嘴里，嘴巴鼓鼓囊囊的，“好啊，反正我今晚没什么事。”

　　“看把你乐得，”妈妈像是嗔怪性得笑着说，“从下午开始脸色就没晴过，听到周离的名字就开心了？真看出你们关系好了。”

　　脸色不好？

　　我一愣，摸了摸脸，勉强勾出一个笑容，“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在家呆的久了没人陪有些无聊嘛。”

　　“开两句玩笑也当真，”妈妈笑出了声，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不过说真的，明天我去给你买两瓶护肤品吧，你看你脸干的。”

　　“嗯，你看着买吧。”

　　“顺便再买两件衣服，我今天洗衣服看那些都皱的不行了，穿出去像什么样子。”

　　“嗯，好。”

　　想到重生前面前的人就对为我买衣服的事乐此不疲，我也懒得去想她会买什么衣服，反正她眼光向来比我好，省的我再去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