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枫林别苑试论剑 ...
-
刘子培在京郊有两处“别院”,一出是竹林别苑,赠给了颇好“附庸风雅”的堂侄刘廷钊当做处所。另一处便是他们要前往的“枫林别苑”了。
那里的枫树有许多,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总之只要入了秋,那里便满是枫叶,红于二月花。
贺兰雪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心中无比紧张。她面前的可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窟窿眼儿的精明人——跟南公瑾一样精明,乃至于比他更甚。
“怕吗?”他的声音悠悠。
“不怕。”贺兰雪道。
谁知她的信誓旦旦未能换来他的信任,反倒惹得刘子培笑了起来。
他一笑,贺兰雪心中更是没底了。
“放下儿女情长,就不怕了。”
“儿女情长”这四个字破堪寻味。
“王爷,你…”贺兰雪紧张得眯起了眼睛,五官都快缩成一团了。
而刘子培那边,云淡风轻如旧,笑道:“是,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女人。我不仅看出了你是个女人,还知道你是个漂亮女人。易容这事情还是别再干了,往脸上糊那么多黄泥巴,多脏呐…”
贺兰雪心中感觉不妙极了。除了南公瑾,她还没被别人看出来过自己的女扮男装和易容。
刘子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神秘而可怕了。用“老狐狸”来形容他都不足够。确切地说,他应该是个猎人——一个极具眼力和手腕的猎人。只要是盯上了猎物,就一定桃不脱。
贺兰雪有些生气。尽管他们二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可现在她并没有感觉到对方“合作”的诚意。相反的,倒像是人在暗我在明。这种感觉被动极了。
“王爷,您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不妨全都告诉我。省得以后我们之间生了嫌疑!”
刘子培却还是笑。
这个中年男子的笑总是令她无所适从。他们这些朝堂上的男子都这样。
南公瑾的笑,刘廷钰的笑,刘子培的笑,她皆看不透。他们或喜或忧,或怨或怒,皆要隐藏在一副虚伪的假面恐下。
似乎一个常年混迹官场的男人脸上不挂着一副笑容,就失去了胜利者的吉祥物,成熟者的显著标志。
说来说去,唯一真实点的可能就要数刘廷钊了。不高兴便吊着一张脸,有了什么得意事便恨不得昭告天下。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呢?
“那…你又想让我知道多少?”
得,又把皮球踢回给贺兰雪了。
“您想知道的恐怕早就都知道了吧?”她的不满之意丝毫没有消减,“王爷想查到的,在下一个小老百姓无论如何都瞒不住。”
“哈哈…”刘子培又朗声笑了两下,“我只需要知道你对东宫意味这什么,便可以完成我们的计划,帮你救南公瑾。”
贺兰雪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的伤疤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揭开。
刘子培是刘廷钰的皇叔,他若是想了解自己在段本宫的事情,甚至可以不必去刻意调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知道。
她对于刘廷钰么?她大抵是刘廷钰的仇人吧?得不到便想毁了,这是帝王家一贯的行事风格。同理可知,他也如是想她。
“王爷一定知道自己找来了‘郑公子’的仇人?”
“仇人”这个词在刘子培看来,多少有点自我抬举的意味在其中。能做太子爷的仇人,不是利益冲突的达官显贵便是政见相左的皇亲国戚,那是一般人做得了的?
不过贺兰雪…她对于刘廷钰来说,的确是有些特殊的地方。
他有病,她是药。可能是解药,亦可能是毒药。刘子培想做的,便是将她打造成不折不扣的毒药,将刘廷钰从东宫主位上一点一点、一日一步地拉下马。
无疑,靖远王刘子培欲做霍光,匡扶社稷,辅佐明君。可刘廷钰虽说是他的侄儿,奈何却不适合这个位置。
决断有余却酷爱杀伐,刚毅有余却手段残忍,此乃王道,的话霸道。
当然,刘子培的深意与一腔热忱是不会同贺兰雪讲起的。她只需要知道和他合作之后南公瑾会得救便足够了。
“你知道我和你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而非他。”
“他知道我是女人,您还要把我推向官场?万一有一天,他揭露了我可怎么办?”
其实贺兰雪心中清楚,她手握刘廷钰身世的巨大秘密,因而刘廷钰压根儿不敢轻举妄动攻击她,不然便会两败俱伤。只不过刘子培不知道有这茬儿,那他又哪里来的信心将她往武举和官场的风口浪尖上推呢?她好似刘子培的思虑,便这么问。
“不会的。若你扮作男子为官的事情被戳破,便是欺君的死罪,可太子不会要你死。”刘子培慢条斯理道,“况且,只有让他以为抓住了你的小辫子,才会肆无忌惮地将自己胆大妄为的一面暴露出来,不是吗?”
是这样的。他果真老辣。
刘子培在枫林别苑中招了间房子给贺兰雪落脚修养。
五日,贺兰雪只有五日的时间做准备。五日之后,她便要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为武举的“遗珠”被举荐进入都察院了。
刘子培亲自传授她武艺。可以说他的训练方式是极端严苛而执拗的。他才不管她是男子女子,总而言之,他刘子培要的是严师出高徒。
依旧是一身男装的贺兰雪被叫到了枫林别苑的院落中。这里空旷无人,十分幽静。堪比刘廷钊的竹林别苑。
刘子培如劲松般矗立在她面前,掷地有声道:“我说过,你的武学底子不错,了你知不知道为何在与我的交手中频频处于下风?”
贺兰雪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岂料碰上的是王爷。”
“还有呢?”他循循善诱。
“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使的都是外家功夫,只是些拳脚蛮力,拼不过有内力在身之人。”
刘子培听到这里,方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能看得出来我用了内功,不错,不错。”
“说句实话,在见识过王爷的身手之前,贺兰雪甚至不确定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轻功、内功这一说。”
刘子培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莫邪长剑抽出了鞘,对着院中一株并不粗壮的槐树抬手斜劈了一下,树干上便多了一道伤痕。
片刻之后,他又以同样的方式重复了一边。然而第二次的划痕却比第一次深了许多。
“这便是使不使用内力的分别。”刘子培道,
贺兰雪忙凑近了去研究那两道剑痕,如醍醐灌顶一般道:“是了!姿势虽相同,可蓄力与运力方式却大相径庭,因而结果自然也不同…”
“我今天要教你的,便是如何研习内家功夫。”
“真的吗?”贺兰雪的双眸一亮,可旋即又灰暗了下去,“可是只有五日…真的能练出什么成果来吗?”
“聊胜于无。”刘子培拈须道。
“多谢。”贺兰雪一拱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事实上,她心底里一直涌动一种渴望——她承认自己对刘子培那样绝妙的身手无比向往。或许是因为贺兰雄本就是武将出身,才感染得她也颇好此道。
“先过几招。”刘子培将另一把长剑“吴钩”扔给了她。
贺兰雪只觉得这个靖远王年轻时候一定好勇斗狠,否则也不会像这样,才见了她三四面就同她比了两回武。
“这回我可不让你了。”
“还请王爷赐教。”贺兰雪道。她的心中突然涌动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与雀跃,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呼声。
刘子培的行动证实了他所言不虚,上一回在小香山外的比试过招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小试牛刀,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没使什么力。可这次就不同了。
“吴钩”比“莫邪”要长,加上二者在锋利度上没什么差别,都是不可多得的宝剑,故而说来说去贺兰雪还是在兵刃上占了点便宜的。
可是刘子培的攻势凶猛,没几下便震得她虎口剧痛,快要握不住剑。
原来贺兰雪同柳如眉那样的高手交手之时和现在的感觉并不相同。柳如眉虽也厉害,可总也给人一种邪气,无法避让的阴邪之气。可刘子培呢,他的剑法光明正大,似乎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可就是力量无穷,令人无论如何也招架不住。
“十四招…”贺兰雪难以置信地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
区区十四招,她便败下阵来。这真是她学成武艺之来最惊悚的一次惨败。
“对,这便是现实。十四招,你仅能接我十四招。”刘子培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有不服,也知道你的武功在那些凡夫俗子的面前可称翘楚,鲜有人能望其项背。可人要向上看,向上看才能进步。”
“我知…”
贺兰雪没料想到刘子培能一下子看出她的心有不甘,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剑法有三个阶段,蛮力、匠气与运用自如。你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哪个阶段吗?”他的声音悠长而沉稳。
“蛮力。”
刘子培笑道:“自我认知还算清晰。”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永远很犀利,很直接。
“我给你指条明路吧。”刘子培将长剑收进了鞘,对贺兰雪道:“背剑谱。今天这一整天,你都用来背剑谱。到了晚上我们再来过招。”
剑谱吗?贺兰雪发誓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碰过这种东西。她虽十八般武艺各个都有所涉猎,兵器中能上手使用的也不在少数。可归根究底她是“野路子”出身,一身的武功一半是靠她自学,一半是贺兰雄自己街坊邻里的那些老兵们教她的,不成系统。多亏她天赋过人。
刘子培命人取来一本剑谱给她。这剑谱不厚,上面所记载的也多是寻常招式,没有什么花样。不过她前前后后翻了一遍,发现刘子培方才所用的招式皆是出自于这本书。
刘子培腾了一间空闲的书房给她,里面有水果和吃食,并吩咐其他人不许入内打扰。这做法,简直像是在变相地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