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沅有芷兮澧有兰 ...
-
“你先出去吧……”贺兰雪抬了抬手，对那妈妈道。
妈妈丝毫不敢忤逆，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大人，为今之计还是先传赵寒烟为是。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我知。”她咬唇思忖着。南公瑾的嫌疑还没有被尽数洗脱，不方便自己办事，这才委托了她这个假“许大人”来。既然是受人之托，就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贺兰雪又看了方才说话的人一眼。大理寺培养出来的可都是人精，单这一眼，那人便反应过来她是忘记他的名字了，于是上前拱手道:“在下山东青州王元斐。”
贺兰雪点了点头，道:“那就快将寒烟传进来吧。”
“是。”王元斐应道。
按照南公瑾交代的方法，事情应当很快就能暴露出端倪了。
贺兰雪掏出一张字条，字条上旁的没有，只写了“明日”“亥时”等表示时间和地点的词。这并非是所谓的大理寺缴获的内奸与凶手暗通款曲的信，而是南公瑾随意找人写的一张。
寒烟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依旧是目光躲闪。
贺兰雪的双眼没离开过她的脸，可她却丝毫不曾抬头。
王元斐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一同打量着眼前人，道：“大人，开始吧。”
“走近点，过来。”贺兰雪道。
寒烟怯生生的，失了那一日声泪俱下控诉顾影怜时的气势。贺兰雪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另一个南公瑾，也能压制人于无形。不过……若真是这样，倒也好。
“这些是你们的字迹，你倒是来看看，谁的跟那张字条上的最像？”贺兰雪将手中纸张递给她。
寒烟的手像鸡爪一般伸了出来，拔了拔那些字条。
秦楼楚馆的女子许多时候并不如文人墨客想象般那么风雅，至少百花楼是这样。譬如顾影怜，生得一副倾国倾城之貌，论起文化来几乎是目不识丁。贺兰雪仔细看了看，才认出了她写出的歪歪扭扭的“小心火烛”几个大字，还有几块墨疙瘩，完全看不清写的是什么。至于寒烟……主子尚且不怎么识字，况乎下人？那白纸上的几坨黑云，活脱脱的鬼画符。
陈巧儿和李双沅倒是学过些诗书，字迹虽不优美，但好歹横是横竖是竖，看得清。最有墨水的要数顾香香，人家还写了句诗：“沅有芷兮澧有兰。”这事若让顾影怜知道，定要轻蔑地说她酸。
“这张……”寒烟拎起一张纸，对贺兰雪道。
贺兰雪和王元斐一看，正是顾香香写的那张。
“哪里像？”贺兰雪问。
“这里……这个‘元’字。”寒烟指了指“沅有芷兮澧有兰”中的第一个字，和那张伪造的字条上的“元华门”的“元”字。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把陈巧儿叫来。”贺兰雪悠长地望了她一眼。
“好，大人。”
“写字的时候顾香香离她坐得有多远？”贺兰雪在寒烟离开后，问身边的王元斐。
王元斐拱手道：“回大人，离得不近，中间还隔着陈巧儿和李双沅呢。”
王元斐这举手投足间的恭敬总让贺兰雪真的产生了一种自己就是他大理寺上司的错觉。可是要论办案，人家才是内行里手。他这般，反倒令她不好意思。
“知道了。”
既然离得这么远，她就不太可能是瞧见了顾香香所写内容而故意加罪于她了。可这两种笔迹是真的像么？
巧儿叩了叩门便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毕竟是年纪尚幼的小女孩儿，贺兰雪觉得和她交谈起来要轻松许多。
把方才的对话如法炮制了一遍，巧儿皱起眉头一页一页地对比着。
“好像……都不大一样……”巧儿道，“许大人。您确定百花楼里真的有帮凶吗？”
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清倌儿，念着姐妹情深，不愿相信其中真的会有什么凶残的“帮凶”。而贺兰雪一心怀疑顾香香，对巧儿也不抱什么戒心。
“大人，请巧儿姑娘再仔细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新斩获呢。”王元斐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他在大理寺为官，对每一样看似无害的东西抱有戒心是件再普通不过的本能。这人亦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很知分寸。其实方才，就算他直接命令巧儿重新查看也全无不可，只是顾念着贺兰雪的面子，就先“请示”了一遍。贺兰雪都晓得，心中不禁钦佩。
“你再看看。”她道。
巧儿又认认真真核对了一遍，依旧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回大人，真没有特别相像的……大人，不瞒您说，奴家又何尝不想让这件案子速速了结，还影怜姐姐一个清白？可您这样查下去，当真能出结果吗？旁的不说，像寒烟那种不识字儿的，若明明瞧不出来还乱说，那不是反倒怪事了吗？”
巧儿护着顾影怜心切，情急之下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她不识字？寒烟当真不识字？”贺兰雪大谬，寒烟方才分明认出了“元”和“沅”……
“当真啊！”巧儿道，“大人当百花楼是个什么地方？我们这等烟花之地，鸨母向来是能花九文钱，绝不用十文。买伺候人的丫头，自然是不识字的便宜些了。寒烟便是如此。先前影怜姐姐病了都不敢让她去抄方子，这丫头什么字儿都不认得……”
“可是她认得一个字，李双沅的‘沅’……”贺兰雪的身子微微前倾，用手指将那个字写在桌上，让巧儿看。
“嗵”一声，外面传来一阵异响，好似有人。
贺兰雪飞身出去，那人却早已不见。
说了几句话打发了巧儿，贺兰雪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外面的会不会是顾香香？毕竟那是她的字。”贺兰雪问王元斐道。在她心里，王元斐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无可能。”王元斐道，“可大人莫要忘了，您方才还提到了一个人名儿……”
“李双沅？”她一直忽略了这个安静的女子。印象中，李双沅总是跟在顾香香的后面，低着头，莲步轻移，缄默不语。好像不存在一般。会不会是她刚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被惊到了呢？也许。
“大人，还要按照原计划接着试下去么？”王元斐问。
“不了，拿几杯酒来吧。”贺兰雪道。
王元斐是个聪明人，很快便领悟了她的意思。亲自端来了几杯酒之后，审问便继续了。
下一个是李双沅。
贺兰雪命左右退下，她端起酒杯来，啄了一口，笑道:“李姑娘，我们来共饮一杯再谈那些劳什子正事如何？”
李双沅闻言，双颊泛红。来找她示好的男人不多，更别提是这种手里握有些权力的官员了。贺兰雪这般举动，令她有些不酌自醉，心中也少不了些羞赧和飘飘然。
难为贺兰雪一个姑娘家，为了帮南公瑾，也是什么都做的出。她将脸靠近李双沅，拎起酒杯，暧昧不清道:“来吧……先喝一杯……”
贺兰雪易容后的皮相虽不俊俏，可此情此景之下，她这位“许大人”也像是一颗朝李双沅倾倒的参天大树。虽不秀美，可枝繁叶茂，亦是一方雄浑的庇荫，惹得她的心酥酥痒痒的。
“大人……”
贺兰雪头皮发麻，身上也起了鸡皮疙瘩:“快些……酒喝一杯。”
谁料李双沅却突然打了个激灵，盯着快到唇边的酒杯，迟迟不饮。
“怕什么？”贺兰雪道，“噢……我知道了，你怕这酒里有药，让你碰了便开始神志不清乱说话？莫要这么猜测。”说罢，她便拿过李双沅的酒杯，仰起头来啄了一口。
这一招是她同南公瑾学来的——有时候，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想就是要当面来戳穿，哪怕她的想法再不光彩。只有这样，才能一步步击穿一个人的防线——纵使你是笑着说完了所有话，纵使你态度一直很温和。
李双沅见“许大人”如此，也只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用帕子蘸干了嘴角，对贺兰雪微微一笑。
“这酒如何？”
“大人赐的酒必定是好酒。”
“借花献佛，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贺兰雪道，“这酒是从百花楼酒窖里面取来的，就是靠里面墙角那一坛最大缸的酒……”
李双沅听着，脸上的表情由微笑变为错愕，最后干脆扶着桌子弯腰干呕起来。
“你怎么反应这么大，李双沅姑娘？一坛酒而已，难道里面还能掺着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贺兰雪乘胜追击，“譬如……一个死人的尸水？”
李双沅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又吐了。
黄色的液体有一股异味，她简直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原来是你配合荆月儿，帮她除掉了碍事的目击者蓉儿，还买通寒烟嫁祸顾影怜，是不是？”
“别说了！”李双沅擦了把嘴，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厉，一改往日的温顺。她破门而出，可贺兰雪的动作比她更快。贺兰雪扣住李双沅的右肩，抢在她身前，猛击她檀中，李双沅便倒地不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沅有芷兮澧有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