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公瑾误终身》莫锦书

35、奈何相煎总太急

　　该到的人都一一到齐了。

　　顾影怜，顾香香，巧儿，李双沅，寒烟，依次落座。

　　贺兰雪回忆着南公瑾昨日交代给她的一切，心中踏实了不少。她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理寺的随从为她上了杯茶，贺兰雪拿起来，喝了一口。不是因为她有多爱喝，喝茶只是为了定一定心神，以备即将到来的一场心理的鏖战。

　　“莫要怕，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糟。”南公瑾温润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面前的五个女人，动作表情各异。顾影怜一副不屑的样子，玩弄着自己手中的绣帕，看都不看身边人一眼。贺兰雪看得出，她今日精心化了妆。这般坚强泼辣的女子，自是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有半点落魄样。

　　李双沅和顾香香窃窃私语着。顾香香和顾影怜都姓顾，性格却大异。贺兰雪料想，此时顾香香心里定充满了“把皇帝拉下马”的快意。李双沅的表情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她总是默默无闻，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表态就不表态，透明得如同一股胭脂色的空气。

　　巧儿呆呆坐在那里，双眼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思忖着什么。她的静默与身旁寒烟的不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贺兰雪看了一眼方才帮她教训鸨母的随从，那人便会意，朗声对众人道:“都安静，大人要问话了！”

　　顾影怜闻言，抬起了头。埋头小声耳语的李双沅和顾香香也停了下来。巧儿不再发呆，她的目光转向贺兰雪。只有头发凌乱目光无神的寒烟依旧低垂着脑袋。

　　贺兰雪早已扫去了前一次独自来时的慌张。于她而言，这是一场未知的探险，亦是在演一场话本早就写好的戏。南公瑾早就把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清楚地交待给了她，她只需依着他的意思演出来，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想到这里，她竟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拿纸笔来，每个人写一句话，七个字以上，随便写什么。”贺兰雪道。

　　五个女人面面相觑，并不能猜得透“许大人”的用意。

　　待纸和笔被拿到每一个人面前，贺兰雪徐徐站了起来，又道:“本官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不在你们之中。不过……”

　　她语气一沉，回想着南公瑾问她花时的神态与语气。他的态度是柔和的，却总能轻而易举，四两拨千斤，将人压制于无形。

　　贺兰雪想象着，自己此刻就是南公瑾……

　　“你们五个之中，必有幕后主使者的帮凶——顾影怜，顾香香，陈巧儿，李双沅，赵寒烟。”她念着她们的名字，从她们每个人的身旁踱步而过，声音和脚步一样有力:“无论帮凶是谁，本官都警告一句——你鞍前马后效忠的对象，大理寺都已经知道了，并且握有证据在手。那证据不是别的，正是你与主使者暗通款曲的信件。今天你们各位需留下笔迹，方便官服查办有据！”

　　顾影怜微微昂起头来斜睨着贺兰雪，眸子里面写满了被污蔑之后的愤懑和对这一众大理寺官僚的不信任。她分明什么都没做，怎么也像个罪犯似的接受着审问？杀人不过头点地，况乎她只是一个被人诬陷的无辜，竟也要忍受如此屈辱？南公瑾啊南公瑾——顾影怜又在心中重复起了这个名字。原先她还怨他出事以后竟对她不管不顾，可现在，她只盼着南公瑾别像自己一样，要一直平白忍受这不白之冤。

　　贺兰雪炙烤在顾影怜的灼热目光下，心中亦打着鼓。顾影怜在怨她，她知道。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场戏若不演完，顾影怜那天上掉下来的罪愆可就别想着有洗脱之日了。

　　想想自己今日进入百花楼后的言行，贺兰雪甚至觉得此时这个端起高高官架子的人压根不是自己。她虽自忖比一般女子更像个男人，可逢人却时常寡言，纵使开口说话也总是低声婉转，何曾有过今日这般一口一个“本官”的情状？

　　南公瑾教得！

　　在座五女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飘入贺兰雪耳中，无疑，她们每个人都是紧张的。甭管是否真的和命案有染，凭白惹得一身骚还被拎起来当做罪犯审问的滋味总归不好受。

　　“快些写！”立侍于身侧的大理寺随从声音洪亮如钟磬，无意间加重了凝重的气氛。

　　一旁的管事妈妈拿帕子擦了擦汗，苦口婆心小声道:“听官爷的，你们快写哇……”

　　顾影怜冷笑一声，拎起笔:“写就写，谁怕……”

　　话音才落不久，她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提起笔来，别扭倒连贺兰雪这种读书不多的人都看得出她的握笔姿势有多么奇怪。

　　可见青楼名伶也不全然是李师师、柳如是那般风雅，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更有顾影怜这种生得倾国倾城却跟书卷气相去十万八千里的美人儿。

　　贺兰雪不会去细看她写了什么，因为她和南公瑾都无比确定顾影怜是被冤枉的。只不过这姑娘现在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很是不清醒，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至于书信？

　　莫想着真有什么书信。大理寺压根儿一点证据都没得到，验字迹只不过是南公瑾用来懈怠帮凶警惕的法子罢了。

　　不一会儿，五个人便都完成了，纷纷将写下的字交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用左手写？”贺兰雪的双眼直勾勾看着顾香香。

　　“我……”

　　“大人，香香是左撇子。”巧儿解围道。她虽平日里跟顾影怜走得近，可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姐妹，为顾香香说句话倒没什么。

　　“大人，是这样……”顾香香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贺兰雪将信将疑，拿起顾香香的字来佯作端详状，心里却起着波澜。

　　会是顾香香吗？

　　诚然，凭她一贯的推测，顾香香是她们几人中嫌疑最大的。一来她与顾影怜不和，有作案的动机;二来那一日，贺兰雪前脚刚顶着“大理寺许大人”的名头过来，后脚就遇上顾香香拉着李双沅演了那么一出。这下子她既泼了顾影怜脏水，又挑明了自己不知道蓉儿和寒烟的下落，与此事没有干系，委实是一石两鸟之计。

　　“你用右手当真写不出？”

　　“千真万确啊大人！”顾香香辩解道，“不信……不信奴家就用右手给大人写一个，绝对是跟鬼画符一样啊！”

　　贺兰雪沉吟片刻，道:“不必。”确实不必，就算人家真的用右手写给你看，你又能怎么印证呢？连那封书信都是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

　　若是南公瑾在此，他会怎么处理？贺兰雪心中默默将南公瑾告诉他的话在心中重复着。她艳羡他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也仰望他那股能将一切尽数掌握于指掌之中的从容气魄。她此刻有种想要被他灵魂附体的冲动。

　　“大人，依属下愚见，可以逐个审问了。”

　　“是。”贺兰雪道，“管事妈妈，可有清净些的房间能辟出来？”

　　随从官员闻言，轻声咳了咳，提醒她不必以这种语气同百花楼的人讲话，失了大理寺的气势。真正的大理寺官员在办案之时，向来只有别人俯首的份儿，哪儿来的这般客套？一旦客套，就显得弱气了。

　　贺兰雪会意，轻攥了攥拳头。人的气质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她虽比大多数男子的武艺还高强，可终究还是比不上许从渊和南公瑾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不动手的时候总也显得弱势了些。

　　在妈妈的牵引下，她与左右来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内。

　　妈妈一关门便淌着泪对她道：“大人啊，奴家知您是青天再世，明镜高悬。那些个姑娘都从小命苦，不然若非到了山重水复的地步，谁能来寻这个出路？望您明察秋毫，有罪的别放过，无罪的可千万要帮她们洗清冤屈。奴家也算是替这些个苦命丫头们谢谢大人了！”说着，她双膝着地朝贺兰雪跪了下来，稽首拜了又拜。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谁知这一哭一跪之间有多少是冲着跟那些姑娘的情分，又有多少只是担心自己损失了个把敛财的工具？贺兰雪倒愿意相信这管事妈妈是念着跟姑娘们的点滴情谊的。

　　她不擅长说漂亮话，只是几步走了过去搀扶起妈妈，道：“放心吧，大理寺食君之禄，当为民分忧，我们自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四位随行官员的容色这才稍显宽慰，似乎这是贺兰雪今日说的第一句能入耳的场面话。

　　“传吧，先带顾香香进来。”贺兰雪道。

　　管事妈妈应了声是，便忙去叫人了。可再等她回来时，顾香香并没有伴在左右。

　　“怎么回事？”贺兰雪问。

　　妈妈为难地解释道：“香香她……晕倒了……一时不能来答大人的话了。不过她一旦醒来，奴家自会要她来向大人请罪的！”

　　哦？昏倒了？

　　贺兰雪心中的质疑声越来越大。顾香香这是在害怕么，难道鱼已经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