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赵靖忠同人）》楚容衣

4、第四章

　　第四章郑氏

　　自万历崩逝后，她便独居于这幽静的深宫里，捧着那卷无法得偿的遗诏做着那段永远无法成真的梦。梦不是什么美梦，哪怕在梦里心愿得偿，待醒来时，她的夫，她的子都不在身边。万历尚在时，她宠冠后宫并不觉更深露重，及至现下，方知夜竟这般长。

　　镜台前烛火点点，映照出铜镜上的容颜，于昏黄的光里便显的有些并不真切，影影绰绰的令她本就秀美的脸庞更添了抹柔媚。在入宫的几十年里，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万历，一个便是自己的儿子朱常洵。说是用心良苦也好，说是费尽心机也罢，这几十年来所求所为的，总还是她自己。她曾以为只要万历的一句话，自己便可以走到目标的尽头，然而一再的事于愿违，令她对万历打从心里产生了失望乃至于绝望。

　　慈圣皇太后李氏刚薨逝不久，她不得不含泪送自己的儿子朱常洵离京就藩，哪怕她再使尽手段，朱常洛仍旧好好的站在那里，一步步走向帝国的最高处，站在了迫使她不得不仰望的位置上。万历崩逝前，给她留了道立后的遗诏，在她看来这事儿就该成了，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如愿，朱常洛将事推到了前廷，群臣驳回，她做不得皇后，也当不了太后，到此不过是先帝皇贵妃，现在的贵太妃而已。

　　衬着烛光，她看到镜中人的嘴角泛起丝冷然的笑意，纤白的手指将妆匣一格格打开，葱削似的指尖在各色头面上如蜻蜓点水似的掠过。见着几样喜欢的，便挑出来在鬓发间试试，左右侍候的宫婢欲上前都被她抬手止了，这样静而长的夜，若不找些事儿做，可怎么熬过去？黛石描眉香脂敷面胭脂点唇，绿云高绾鬓发上嵌宝点翠的发饰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点翠翟凤口中衔着的蓝宝珍珠流苏轻打在脸侧反生沁凉。

　　她端看了片刻，复而将发髻上的头面首饰一枚枚的取下，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空着的妆匣格子里，又令宫婢端来温水让自己梳洗。万历刚崩逝，做为先帝遗妃她这段日子里只能淡扫娥眉，那些新鲜娇艳的衣裳服色都是不能沾的，更遑论百宝发饰，就是要讲究这会儿也只能用素银。

　　温水备好，宫婢端起铜盆高举过头，一旁侍婢端着乌木托盘，盘中有几方素色丝帕。她方起身，双手掬水扑在脸上，铜盆中的水动荡未止，将她面容的投影生生扭曲的支离破碎。陡然间，她抬手将铜盆打翻，转身拂袖将尚摆放在镜台上的妆匣格子扫落在地，此番变故来的突然，左右侍婢内监又似司空见惯般眼中未见异色，只仍站于原处大气儿也不敢出。

　　如此闹了回，她身子一软颓然的跌坐在镜台前的矮凳上，俯身趴在镜台上，起先还似刻意压抑着，至后竟是放声哭了出来。长夜漫漫哀声切切，至后，她也不知是为何而悲泣，许是为逝去的人，也许是为远走的人，还许是为留下的人。

　　李选侍来的时候，她方才梳妆过，如规制里的样子端坐于正殿，云遮雾绕似的一双眸子里显出伤情的神色来。李选侍在嫔妃里虽是位低，但朱常洛对她颇有几分宠爱，又将皇长子朱由校交予她抚养，这里面多多少少或有些打算也未可知。

　　“妾给娘娘请安。”李氏当着她的面儿规矩倒全。

　　“坐。”指甲自袖口忍冬缠枝暗色绣纹上刮过，“奉茶。”

　　李氏生的娇艳，在朱常洛的后宫里也算是中上之姿，只到了她跟前，这份娇艳便生生被压了下去，纵是韶华已远贵妃郑氏仍胜过许多。“妾谢娘娘恩典。”李氏并不推辞，便在她下首右侧坐了，宫婢将沏好的茶奉上时，李氏也未接过，只以余光轻扫了那宫婢手中茶盏一眼，那宫婢只将茶奉在了李氏手边的高几上。

　　她冷眼看着李氏行事，心里已有不悦，待想发作却又虑着现下境况，广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未涂蔻丹的长甲在掌心印下浅浅红痕。 “皇长子近日可好？”压了心头微怒，郑氏这才开言。

　　“自是安好。”李氏端茶且饮，呷了口，眉蹙，顺手将茶搁在几上。

　　“陛下可好？”郑氏再问，李氏之举动一言一行都在她眼里，胸中怒火虽炽，然为大事故又不得不强忍下去。

　　“陛下自是如娘娘所愿的福寿安康。”李氏略带愁绪娥眉婉转，话里的意思她想郑氏自明。

　　郑氏轻舒口气，“近日听闻陛下龙体有恙，我实挂心，听到你这样说，也就安心了。”眉目渐展，“皇长子既然在你那儿，他母亲又走的早，你与他倒可多亲近些。”

　　“娘娘但请宽心，皇长子性情敦厚恭顺，自是个孝顺知理的。”李氏漫不经心的说着。

　　“多往陛下跟前看看，这会儿不尽心，还等别的时候不成？”

　　“娘娘的教诲妾都记下了，陛下那边妾自会放在心上，有不明白处还需向娘娘请教一二，望娘娘届时不要嫌妾愚笨才好。”李氏侧过身未离座欠身向郑氏行了半礼。

　　“说的是哪儿话，倒是与我见外生分了。”郑氏嘴角笑意和软。

　　“前几日还听得陛下说太医院的药见效甚慢，说这话时都还有几份烦闷，妾为这事儿也是有些心急。”李氏缓缓将话说出来，抬眼瞧着郑氏的眼眸，又道：“瞧瞧妾这急的，这样的事儿说出来不是给娘娘添忧么？”作势便要起身请罪。

　　“刚刚还在说你见外，这会儿倒更见外了。陛下有恙，莫说你我，就是天下万民也是急的。”抬手虚止了她，略沉吟目光微转，“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倒是好生为陛下选个良医良方儿的才是。”

　　“可不是。”李氏应了句，二人又说了回话，待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李氏便起身告辞，郑氏也不留她着宫婢将她送至门口。自己只转身回了内寝，咀嚼着李氏方才与自己说的话，绞着帕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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