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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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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信王
在经历了红丸与移宫事件后,朱由校终于站在了这个日渐腐朽的王朝的最高处,这个沉默的十六岁少年于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朱由检为信王,将之迁出宫中移居与皇宫一街之隔的信王府。王安将旨意宣罢后,躬身与朱由检说着另一道圣谕,“陛下想见见信王。”他态度谦恭,丝毫不因自己是朱由校成功即位的功臣之一而生出僭越之心或者是傲慢不可一世的态度,说话时暗自递了个眼色给赵靖忠,朱由校要见朱由检,连着朱由检底下的人都另有交代,只不过这话不会自己去说而已。
赵靖忠打眼瞧得王安的暗示,嘴角牵起丝浅淡的笑,轻点了头以做自己知道了。自他到了朱由检身边,王安亦不好与他走动过多,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朱常洛自己对子女都不上心,王安只是个内监哪里能越俎代庖,传扬开来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宫里的流言不能全信亦不能全然不信,只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下来往往已不是最初的那句话了。
“王公公,可否待我先更衣后再往?”朱由检不怎么出门,多穿的是宫中常服,近日又在服丧,这身衣裳见驾又恐不妥。面对王安,十岁的他已是礼数周全,言语间并不自持身份亦无轻慢。
“奴婢便在此候着。”王安含笑道。
“有劳。”
待朱由检更衣出来不过只用了盏茶功夫,王安引着他往乾清宫而去,而赵靖忠与王承恩也随侍在侧。昨儿刚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宫道两侧垂首站立着扫雪的宫人,见着信王行仪自是依制见礼,待行仪过了这才三三两两的扫起雪来。据闻朱由校的年号已定,只待来年元月便是天启元年,则这个月仍然是泰昌年间。泰昌年间,前后不过一个月多点儿。
入了乾清宫赵靖忠与王承恩都不便留在殿内,自有宫人引他们在殿外候着,王安自赵靖忠身侧经过时,驻步道:“素闻赵公公颇擅丹青,不知是否可借此机讨论一二?”
王承恩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就知道王安是有事要找赵靖忠说,便向后退了步只做不知。赵靖忠欠身行了半礼,回道:“蒙王公公看的起。”王安转身向着暖阁走去,赵靖忠紧随其后。
朱由校与朱由检素来亲密兄弟情深,但此时已不能只论兄弟之情,甫见了面先行的是君臣之礼。这间宫室朱由检不是头回进来,然而这里对于他而言依旧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矛盾重重的所在,他身着亲王服饰立于朱由校的眼前,他的身量还只到自己这位兄长的胸口尚不及肩。宫人将热茶奉至,还配有几碟茶果,在他来之前殿中特设了桌案,便是为着此番相谈。
“坐。”朱由校抬手摒退宫人后方才与朱由检说话,几步走到他身前,隔着三寸之距细细打量,“这样看起来倒是比前几日好多了。”他是个温和的人,无论面对怎样的境况都始终保持着这份温和语态。
“谢陛下。”纵是殿中已无他人,朱由检仍是全了礼方才落座,桌案边摆了两把酸枝木交椅,茶亦是两盏,几样茶点亦是用了心,都是朱由检以前喜欢的。
“过几日你便要出宫往王府里去了,我差人去看过,那边修葺整理的不错,正院的庭院里依你的喜好栽种的皆是青竹,原先的匾额给你摘了,等你过去了挑自己喜欢的题上。”朱由校挑了他右侧的座儿坐下来,兄弟俩隔的甚近。
“臣谢陛下恩典。”朱由检闻言就要起身谢恩,却被先一步按住了肩。
“不要动不动就起来,自家人说话何苦来哉?”朱由校将一碟茶点推到他面前,“芙蓉鸡丝卷,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只不过那时候李氏那边孩子多,顾不上。”
朱由检信手拈起块来,入口咸甜适宜,他小口咀嚼着,口腔里却泛起了苦涩。他知道自己一去,这宫里就真的只剩下朱由校一个人了,然而郑氏与李氏尚在,其心不死这后面的事说不得还会有变故突生。红丸一案现在前廷正闹的欢腾,崔文升与李可灼皆下了狱,方从哲站在风口浪尖几乎要被弹章淹没。他身为藩王便不可议政,待再过几年可能还要往封地上去,藩王成年后是不能留京的。
“你才十岁,现在我也不放心将你遣到封地上去,等过几年再说吧,京里的信王府可能还要再待个七、八年,等你有我这么高了,或许再高半个头,就可以放你去外面了。”朱由校当着他的面没有称朕,说话里都是你我,又是围桌而坐,倒不像是天家兄弟,似与寻常人家也并无二致了。
七、八年……过了这几年后,朱由校就是有心想留他在京里,只怕都不能了,这七、八年的日子已然是格外开恩,正经的多是十五、六的年岁就被放到了封地上就藩。当然也有例外,便如郑氏育下的福王,若不是那会儿还有慈圣太后李氏在,只怕还未必能送的走。朱由校并不会做神宗的事儿,不过是多留了他两、三年,这也不算出格。
朱由校与他说着话,他静静的听着时而回几句,殿所里只听得他们兄弟俩的声音来来回回。他们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处说话,国有规制又各有各的身不由己,就是逢年节宴饮时见了,也未必能有同桌的机会。平素里见面也多是在问安的时候,或可半道遇上同往,或在殿中殿外遇见。
“去了后,无事不要入宫,有事我会传召于你。”朱由校叮嘱了他许多,面色如常不见变化。朱由检惊愕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兄长的面容,似要找着些什么,却又一无所获。“藩王入宫总是不好的。”朱由校又补充道,也是实情。
“臣遵旨。”他自座上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行礼如仪。
“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不要去管。”
多年之后,他常会想起这样的一个午后,他与自己的兄长对桌相谈,听过的这些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