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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囚徒 ...


  •   涅西米亚被投入了地牢,一个被称作“死亡预演大厅”的地方,许多死囚在被行刑前就死在了这里,才让这所地牢有了如此的恶名。牢房内冰冷、潮湿,地面上还残留着上一位客人的指甲和血迹。进入这里要通过三道紧紧上锁的铁门,除了将死刑犯带往刑场外,狱卒们极少来这里。年轻的主教背对着铁栅栏,面容平静,他被送到这里已经三天了,身上的衣衫有些污渍,却还算得上整齐得体。汉瑟王子在所谓的“登基”之后,即刻宣布了特赦,犯人们在前几天就都被放归自由,新的囚犯只有涅西米亚一人。
      除了老鼠发出的窸窸窣窣和夜间露水滴落的声音,涅西米亚大概不会期望再听到些别的什么了。突然铁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有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道锁被打开,当这个人走到面前时——这声音当然不会更熟悉了,这让人生厌的、熟悉的声音。
      “你们定我什么罪,夏德拉赫?”涅西米亚没有转过身,隔着铁栅栏轻描淡写的问他的兄弟。
      “晚上好,涅西米亚。”夏德拉赫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我听国王陛下说你在这里,特意请求他允许我来看看你。”他的手穿过栅栏,将纸包递了过去。“我从家里赶过来,这是教区牧场的黄油……”
      “真正的国王陛下躺在棺材里,真劳你费心去墓地倾听他说话。”涅西米亚转过头,没有伸手去接礼物。“我拒绝为那个毛孩子加冕,他杀了他的父亲,按照惯例最轻的刑罚也是被流放。现在他盗取了王位继承权,是偷窃者,王国的罪人,上帝会让他得到与这些罪名匹配的下场。”
      “你病了,我亲爱的弟弟,病的厉害,你只要不再说这些傻话,我就有办法让人放你出去……只求你别再说这些。”
      “收起你的那副面孔吧!”
      “他们会要了你的命……北方的夏藤,阿勒泰的罗特兰泽,都迫不及待的要效忠小国王,你觉得刽子手和铁匠会破例对你仁慈吗?这样发展下去,摩根格劳恩家也会抛弃邓克尔多夫,想想父亲,想想我们的兄弟……”
      “所以为王子加冕的是你……?”
      “是的,那天在场的人不多……王冠是先王留下的,捧在手里十分沉重,新国王要求佩戴他祖父的宝剑登基,我用油膏从他的额头上浇下来……他似乎很怕光,白天无法在外面待很久……”
      “接下来要看看他怎么收拾我了……”涅西米亚闭上眼睛,露出一丝苦笑,接过了夏德拉赫的黄油,打开纸包深深的嗅了一口。
      “涅西米亚,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
      “这世界已经没有值得我去求索的东西。我咒诅你,夏德拉赫,我八面玲珑的兄弟,奉恶魔为王的人。我咒诅那王位上的小强盗,还有他身边趋炎附势的人们。如果我难逃一死,你们的生命也基本终结——你们没有灵魂,□□在人间的腐烂只是时间问题。”

      那封由约书亚·卡普兰寄出的求救信也被图纶·罗特兰泽的仆人截了下来,信使被吊死在了沿路的树林里——这次图纶的拜访并不成功,他是被人抬回来的,伤口还在流血,一道回来的还有路西恩和柯林斯兄弟俩——柯林斯是自由的,而路西恩却被软禁在城堡顶楼的一间小屋内,好在罗特兰泽家不缺木柴,还能给他把壁炉点燃。表面上看路西恩只是作为亲戚来短暂做客,事实上每当他踱到楼梯旁时,就会看到守卫的剑即将出鞘。下午时分他能听到柯林斯与他人的谈话声——这对路西恩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柯林斯自由了,意味着他将不再有任何筹码去要挟父亲。
      图纶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醒来时也多半在嚷嚷着疼痛,医生索性给他喂了助眠药水让他睡过去。埃莉诺阿每天都要不知趣的去图纶的卧室前转悠两圈,跟女伴描述哥哥的伤口时简直用尽了夸张的词汇:“那刀口有这么深,还在流血……你说他们是为了女人在决斗吗?希望不是,这太可笑了!”
      路西恩冷冷的从楼上往下看着这一切。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几天,直到有律师在仆人的陪同下上了楼,当然,一向虚张声势的罗特兰泽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装模作样的机会,哪怕是在外人看来仅仅是表兄弟之间的一场械斗,也要体现“法律的神圣性”。
      “按照法律,摩根格劳恩先生应当赔偿8000金币,其中的二分之一归王国法庭所有。另承担罗特兰泽领地内这一年做弥撒的费用……”
      路西恩笑了,“您还真是不了解您的委托人,律师先生。‘弥撒’二字被他们听到了,你马上就会被大卸八块的。赔偿金稍后我会开支票,您让您的委托人去取他的那一份,剩下的我将在下次去王城时直接交给王国法庭——所以这样我就自由了吗?”
      “是的,摩根格劳恩先生,您自由了。”
      路西恩轻快的走下楼梯,穿过走廊,到了起居室。摩根格劳恩夫妇、柯林斯、埃莉诺阿围在壁炉旁,柯林斯在读一本很厚的书,埃莉诺阿在敲打着羽管键琴。
      “柯林斯,我们回家吧。”
      柯林斯一惊,砖头一样的书从手上滑落,正好砸中了他的脚。
      图纶·罗特兰泽躺在铺着天鹅绒被子的柔软床榻中,他听见了路西恩的说话声。“很好。”他干涸的嘴唇轻轻的发出了这几个音节,喉咙同样是嘶哑的。“将他困在这里这些天已经够了,要是那家伙再登不了基,我可就白挨这一剑了。”

      “你在干什么?”约书亚问。
      “在数路西恩走了多少天……”蕾贝卡低头看着木椅上的一道道刻痕,“国葬那几天我不在这里,就少了那么几条。”
      “我真担心他没有收到信。”约书亚一脸焦虑,“等待的时间都足够两次书信往来了,我再三叮嘱了信使一定要送到,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他会收到的,说不定他已经动身去王城了,只是没有时间回信而已。路西恩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相信的人,我向你保证。”
      “伯爵真的可以救涅西米亚的命吗?”
      “汉瑟那孩子把路西恩当做神一样,路西恩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修道院明显没有足够的木柴去点燃每一个房间的壁炉,最后一点火也熄灭了。“贫乏的,他赐能力,软弱的,他必加力量……”约书亚读着圣经,和蕾贝卡一起将手放在装着木炭的手炉上——那是蕾贝卡的母亲给她的。风停了,外面的树枝不再发出骇人的响声,房间里的寒气仿佛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蕾贝卡突然感觉一阵暖意,渐渐合上了眼睛。
      约书亚将自己的斗篷盖在了她身上。少女睡的很沉,她比夏天时还要瘦弱苍白,比起那时的精神抖擞,现在仿佛脆弱得几乎要被身上的御寒物压垮似的。她手心被暖炉微微烤出了汗,闪闪发亮,一枚小小的绿宝石戒指松松垮垮的戴在她的手指上,一看就是成年人赠给她的。来到南方已经第二年,她还固执的穿着北方式样的冬衣——长到拖地的款式,厚质地的动物毛皮围住脖子和脸颊,让人感觉她几乎要窒息了。层层叠叠的笨重衣物裹着这样一个细小的身体,就好像是深藏的宝藏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醒来,用她青色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约书亚没有继续读下去,只是这样看着她,忘却了寒冷。他身边的这位姑娘,是夏藤家的掌上明珠,未来的女公爵,压住北方与南方战火的那块和平的奠基石,摩根格劳恩家的养女,以及路西恩·摩根格劳恩在邓克尔多夫时唯一挂念的人。
      约书亚不应当对任何人有什么感情——对蕾贝卡也是。他平日里就和教堂中那些雕像一样,表情怜悯,触碰起来却十分冰冷,看着凡人在炊烟升起时开始一天,在日落时为他们送葬。可是此时他心中竟然有了“爱”的感觉,不是出于男女私情,更像是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他终于明白了父亲面对那些痛哭流涕求告解的贵族们,说出“我的孩子”时的心情:也许作为圣职者的生活是清贫的、需要人救济的。然而在某种层面上,卡普兰一家却负有更沉重的义务。他不能再离开蕾贝卡,离开白岩城的修道院了,他希望陪着这个姑娘,直到目睹她被安全的送回故乡。
      “愿天主垂怜我们。”约书亚吻了吻蕾贝卡的额头。

      马车一路驰骋,白天的温度有些高,雪在融化。不过离春天还有好些日子,谁也不能保证在那之前是否还有大雪。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车厢内,兄弟两人静坐了很久,路西恩突然开口了。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想说什么?”
      “回家一起去猎兔子吧。点燃一堆火,弄一个暖烘烘的灰堆,兔子就会过来,像从前那样……”
      “抱歉,我不认为我们俩的感情能像之前那样了。”柯林斯打断了他,悲伤在他蓝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路西恩,瞧瞧你做了些什么。我承认这些年母亲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路西恩,你真不该那样对我,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
      “如果保护你的安全被你当做是要害你,那我也无话可说。”
      “汉斯告诉我了……”
      “图纶挖了他一只眼睛,就因为他满口谎话,我想你也看到了。你是愿意相信你的兄弟,还是去相信那样一个连真名都隐去的无赖?”
      “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威胁我?”
      路西恩低头微笑着,有些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和一部分眼睛,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就在他开口时,柯林斯才明白他之前的沉默是在想怎么给自己的亲兄弟一记狠狠的痛击。他说:“柯林斯,至少嫡出的身份还会让父亲爱着你。而我呢,只是一个私生子。”
      “求你不要……”柯林斯反而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会乖乖听话。”
      “……”
      “所以我们回到家之后就去猎兔子。”路西恩故意大声的说道,让车夫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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