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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在新的学校里认识了许多新鲜的人,我有时会忘了易启,只是偶尔在爸妈的提醒下给他打电话,他回回都接的出乎意料的快,让我觉得他就一直埋伏在电话旁。
      我说:“课好多作业好难老师好凶残。”
      他说:“我也够呛,没事儿你那么牛逼别人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忍忍就过了,加油。”
      我说:“太久没出去扑腾体格都退化了,体育期末跳远一测,还不到两米。”
      他说:“不至于吧再这么自甘堕落我都能打过你了。”
      我说:“试试?”
      他说:“来呗,反正我好多零件都不是肉的,不知道疼。”
      我说:“篮球队傻大个给我递情书,字跟狗爬的似得。”
      他说:“削他。”
      我说:“他还挺逗的。”
      他说:“所以呢?试试?”
      我想了想:“试试。”
      他楞了一会儿,就被他妈叫去吃饭匆匆挂了电话。
      估计发小哥们要谈恋爱了这事儿就够让他消化一阵。
      时间总是流逝的飞快,恋爱中的时间过的更快,快到还没回过味来,就分手了。
      我从来没想过如何去拴住什么人,也没想到那个我因为觉得有趣而在一起的人也有着许多接盘侠。
      我想起来,距离上次联系易启,已经过去很久了。
      然而还没等我打电话给他,却先得到了他要动手术的消息。
      “手臂移植?”
      一口紫菜鸡蛋汤几乎给我呛到去见马克思,我催着老爸给我又讲清了前因后果。
      随着生长发育残肢里被截断的骨头也会长长,需要定期做截骨手术,易启做手术的医院在国内水平顶尖,一直想尝试在国外有过先例的手臂移植手术,年轻体质好,残疾程度又重家境又有保障的易启得就到机会光荣成为了一只首都中心医院用来光耀门楣的小白鼠,昨天医院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供体,十个医生围着易启在手术室里呆了二十个小时,把一双捐赠者的手臂接在了易启的手肘上。
      仅仅三天之后,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首都中心医院成功完成亚洲首例双侧前臂异体移植手术”的标题下面,易启躺在病床上,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穿着白大褂看面相就牛逼的医生,他的病号服袖子高高的卷起,石膏从大臂中间一直将他的肢体延长成许久未见的修长比例。
      没等我纠结完他是否会因我的重色轻友而生气,易启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我接起来,听着电话里节奏熟悉的呼吸。
      “哈喽啊头条小明星。”
      那头响起几声缓慢的嗤笑。
      “片儿,我又有手了。”
      电话里易启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几乎能透过电波看到他嘴角的弧度。
      没了感情纠葛,期末我考的不错,老爸很高兴,掏出钱包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去看易启。
      暑假,我带着半只老爸剔好冻好的棉城羊飞到北京。
      人群中,我看到笑的灿烂的易启,跳起来一手撒开行李车的把手超他使劲挥,他穿着有些不合时令的长袖长裤,在人群中有些突兀,他抻着脖子,喊了一声“毛翩!”然后又在左右投来的诧异眼光中绷着嘴角努力装死。易叔叔迎过来一边埋怨我带这么多东西一边笑着摸我的头顶。易启看着我只是笑,半天才说一句:“长高了。”
      易叔叔拖着我的行李走在前面,我和易启并肩说着话,他揣着裤兜,袖口搭着磨白的口袋边缘,我看不到他的手臂,三年过去,他已经能走的很好,步伐只剩下轻微的颠簸,我想,如果他不说,别人应该是看不出他的小腿是一双假肢了。
      易叔叔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回头关上了易启身边的车门。易启的胳膊一直死气沉沉的垂在身侧,他看见我好奇的盯着它们,就使劲耸了肩膀,像是想把手从裤兜里拽出来,那只胳膊似乎很沉重,他的肩头抬到耳侧,又努力的向后张着,我却也只看到滑出裤兜的一截手掌,再抬头看他,他的用眼神鼓励我,我伸手碰碰那块相比之下黝黑许多的皮肤,是凉的。
      “现在还动弹不了,怪沉的。”
      易启看着那只手皱皱眉头,嘴角却还是笑的。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陈阿姨从厨房出来笑眯眯的揉了我的脸蛋,她的手上有我最爱吃的茄盒的味道。羊肉和胡萝卜进了高压锅,还没等吃饭,易启就被灌了一大把药。我看着他噎个半死的样子,举了自己的杯子到他嘴边又让他喝了几口。
      “这都什么,怎么你还吃的姹紫嫣红荤素搭配的?”
      我低头去研究摆在餐桌角上那排包装花里胡哨名字奇怪又拗口的药,方才陈阿姨就是对着一张笔记嘴里念念有词的打开它们的盖子依次挑了或多或少的几颗放在一只勺子里,然后一股脑的给易启灌下去,她那表情紧张认真的让我想起斯内普的魔药课。
      易启被药的余味苦的呲牙咧嘴,他告诉我那些药都是抗排异的,它们可以骗过自己体内的免疫系统,让那双原本属于别人的手臂在他身上扎根。
      进门的时候陈阿姨帮易启脱掉了外套,他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从袖口看下去,手肘处还留着一圈明显的针脚和疤痕,移植的小臂比他自己的肤色深了许多,疤痕横在黑白分明的皮肤中间,让人想起楚河汉界;据说是因为要接起骨头的原因,疤痕下方有两个被骨骼撑起的凸起,看起来就像两个连在一起的肘关节,那双手的年龄似乎比他大一些,骨节有些粗大,我努力的回忆易启的手,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他有手时的样子。
      晚饭,陈阿姨拿出自己酿的梅子甜酒,也倒了一杯给我尝,易启多了许多食忌,一脸幽怨的看着我们,他坐在椅子上,手臂无力的耷拉着,时不时弓了腰用一根粗大的奶茶吸管喝着盛在碗里的肉汤。
      易叔叔捞了羊肉夹给易启,说:“早日康复。”
      陈阿姨挖了一勺豌豆虾仁喂给易启,说:“健康平安。”
      我把一只茄夹塞在易启的嘴里,说:“否极泰来。”
      恋爱的时候傻乎乎的为了大个留长了头发,穿着陈阿姨准备的粉红色花边小睡裙居然都不再有违和感,她开心的要拿丝带给我扎辫子,被一旁看不下去的易叔叔拖回了卧室。
      听说陈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生了易启还失望了一阵,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好姐妹的肚皮里,没想到我妈生了女儿,却还是生生的和自家儿子玩成两只泥猴。
      我把易启脱下来的假腿推到一边,坐在他软软的床上,给他讲学校的事儿,讲大院里的老人,讲他的哥们去勾搭了初中的妹子。易启靠着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我,他垂下眼帘瞄我落在背上的发丝,问起了我恋爱的事儿。
      我楞了一下,说:分了两个月了。
      他挑起眉毛盯着我:“怎么,他欺负你了?”
      我说,没有,只是新鲜劲儿过了而已。
      我笑道,神叨叨的同桌教我看过手相,说我这恋爱得集齐十二星座才能修成正果。
      易启也笑了,他说:“那你给我看看,我手相换了,命是不是也换了。”
      我拖过易启软绵绵的垂在床上的手,翻开掌心描摹那些交错的纹路。
      “有感觉么?”
      我戳戳易启的掌心,再抬眼看他。
      “现在还没有,也不怎么能动,医生说只要耐心锻炼,最后就能和我自己原来的一样了。”
      那只手是冰凉的,让我想起前一阵看多了的法医片儿,它的拇指和中指微不可见的颤了几下,然后突然向我点在它手心的指尖诡异的弯曲,动作和电视剧里植物人复苏或死人诈尸的前奏如出一辙。
      在夏天里显得渗人的温度透进皮肤,我心里莫名的发毛,忍不住把手指抽出来攥在手心,然后再迅速抚平胳膊上激起的鸡皮。
      浴室的水声停了,陈阿姨叫我去洗澡,我如逢大赦一般逃走,不敢看易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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