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公子晖

9、章五

　　05

　　九千胜这几个月却是要忙成了陀螺。

　　他本是与导师请了长假，但自从遇见了意琦行，九千胜也不打算回M国了，便提前申请了毕业论文。这几个月来，他一边做着绮罗生经纪人的工作一边抽时间查找论文资料，起早贪黑劳心劳力生生把自己累瘦了十几斤，倒是和为了上镜刻意保持身材的绮罗生看起来更像了。

　　但要说苦逼，九千胜觉得这些其实还不算苦逼……最苦逼的是自从咖啡厅那一面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意琦行了！

　　就算君时时入我梦来，那也只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而已啊……而且梦境有多美好，就更衬托出现实多无情……

　　九千胜叹气，若不是身边还有个难兄难弟绮罗生显得自己并不是惨得那么独一无二，这悲剧的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只是最近绮罗生很有些奇怪，日前公司给他安排了《江山传奇》的男二角色，明明本来就戏份重、时间紧了，绮罗生却像嫌自己还不够忙一样，反常地要求自己再去帮他联系各种通告……

　　可是在这之间他不是还恨不得每天多出几个小时可以去堵意琦行的么？

　　九千胜一边开车一边出神，在好几次差点闯红灯之后，他终于定下心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绮罗生想把自己忙死就任他去，免得他一有空就想着怎么接近意琦行，就算次次不成功，自己看着也闹心好吧！

　　今晚《江山传奇》内景结束拍摄，休息两日便要飞去B市的景区出外景，作为本片唯一投资方也是《江山传奇》的编剧朝天骄便大手一挥请了全剧组在战云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饭店“战云悬圃”吃饭。身为绮罗生的经纪人，九千胜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但不知为何，在饭局开始前一个小时才有人通知他此事，而当他已行至过半路程时，绮罗生却忽然用别人的手机发了个短信给他，说是自己的钱包和手机都落在了片场，央他帮忙去取。

　　片场和“战云悬圃”完全是在两个方向，九千胜若是此刻去了片场，必定赶不上饭局，但……九千胜叹了口气，谁让他是个有职业道德、责任心又强的经纪人呢？
　　手机在掌上打了个转儿，九千胜摇头笑了笑，便转头去了片场——纵然绮罗生的要求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子诡异，但反正他对饭局的兴趣也不大，就如了绮罗生的意又如何。

　　而在“战云悬圃”的贵宾包间里，缉天涯从绮罗生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放回包，然后笑道：“联系上你的经纪人了？他怎么说？”

　　“嗯，他说马上去帮我找。”
　　绮罗生神色有些不自然：“难得的聚餐，结果我粗心掉了钱包和手机，害得九千胜不能参加……想想有点对不起他。”

　　“这有什么。”
　　轻轻笑了下，缉天涯艳丽的脸上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帮自己艺人分忧解劳本来就是经纪人的工作，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再说了，一顿饭而已，难道他还跟你计较这个？”瞥见绮罗生依旧锁紧的眉头，缉天涯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般道：“对了，听说你之前的经纪人是盛华年？”

　　“是。”
　　绮罗生挑了下眉：“没想到天涯姐连这种小事也知道？”

　　“不是我八卦，只不过盛华年被‘S·R’辞退以后到处说老东家的坏话……你知道的，娱乐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什么风言风语总是传得特别快。”缉天涯摇摇头，又轻笑了声，“不过你甩了盛华年完全是英明之至的决定，就他那人，急功近利贪慕虚荣还喜欢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要是你还在他手底下做事……呵，可就不会是现下这光景了。”

　　绮罗生对此深表赞同，而缉天涯顿了顿又道：“你现在的经纪人是自己找的？说起来，来剧组这么久，我竟然都还没见过他……”

　　“有机会的。”
　　绮罗生皱了皱眉，却似对这个话题不想多谈般含糊应了一句，他四下看了看，迟疑了下又问道：“对了，天涯姐，今天的聚餐……意琦……意总裁真的会来？”

　　缉天涯在剧组的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听过意琦行和绮罗生之间的传闻，此刻听得绮罗生这么问，这位年纪轻轻就已成为公认实力派的美丽女星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暧昧促狭的笑容：“怎么？等急了？”

　　“不、不是！”
　　恰如其分露出了害羞的表情，绮罗生“羞答答”垂了头：“天涯姐别、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噗！”
　　缉天涯见绮罗生那样子差点笑喷，见好几个人的眼神望了过来，她忙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趁大家没注意，她伸出指头使劲戳了下绮罗生的额头：“装，让你装！姐姐我可不吃你这套，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撇了撇嘴，绮罗生敛了那副小媳妇样，然后耸耸肩：“好好好，我不装总行了吧？天涯姐～全剧组就属你的消息最灵通，行行好就告诉我今天晚上制片方来的到底是谁嘛～”

　　“放心，我得了确切消息，朝董今天是来不了了，至于来的是谁……”
　　斜瞥了眼绮罗生，见对方眼中难掩的喜色，缉天涯勾了下嘴角：“我只知道，来的是‘S·R’的高层……”

　　她话音刚落，包间的门便被人打开了，当先走进来的正是导演素还真，而随着他脚步而进的……绮罗生满心欢喜地伸长脖子看向那人，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凝固了脸上的表情——怎么会是她！来的怎么会是林月！

　　意琦行呢？今天代替朝天骄来的，难道不是意琦行？

　　僵着脸看向林月空空如也的身后，绮罗生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紧紧捏成了拳——或许，或许意琦行只是来晚了点？

　　“各位抱歉。”
　　可似是要打碎绮罗生最后的希望，林月一脸歉意地看向房间内的众人：“总裁他临时出了点事，今晚可能来不了了……还望大家不要见怪。”

　　房内众人自然纷纷表示不在意，除了几个想要巴结制片方的，大部分人反而松了口气……管钱的不来反而更轻松，反正人不来不重要，今天这顿有人付钱就行！

　　林月和意琦行一起来探班了多次，也是剧组的老熟人了，身为朝天骄特意安排在意琦行身边的特助，她交际手腕自是一流，只是坐下不一会儿，就把现场气氛炒得火热，但相比兴高采烈的众人，绮罗生却是兴趣缺缺愁眉苦脸，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样，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唉，意琦行啊……你可知绮罗生为你心心念念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甚至为了你昧着良心支开了九千胜……可你，又去了哪里了呢？

　　意琦行去了哪里？
　　意琦行正和九千胜大眼瞪小眼。

　　九千胜没想到只是帮绮罗生来找个手机钱包，竟会在片场遇见意琦行……伸手摸了摸还在渗血的脖颈，九千胜回想方才意琦行凌厉地一招，眼中不仅流露出一抹笑意——他的剑宿身手依然如此敏捷，纵然内力微弱，但在现今社会，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倒是自己虽是有了部分前世记忆，但关于武功的部分却是残破不全，连招式也是零零碎碎，而这样的自己，可还有与绝代剑宿并肩的资格？

　　见九千胜摸着脖子不说话，意琦行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他看了眼被自己当暗器扔出去的道具，沉默了下还是轻声道：“对不住，我……我只是以为来了贼人，所以一时手快误伤了你……”

　　“不是你的错。”
　　飞快打断了意琦行的话，九千胜痴痴看着对方，喃喃道：“不用说抱歉……对我，你永远不用说抱歉。”

　　眼角抽了抽，意琦行垂了睫，两人之间一时无话，过了片刻，二人却又同时道：“你……”

　　九千胜怔了怔，便又笑着示意意琦行先说，而意琦行纠结了下，还是问道：“绮罗生，你不是去战云悬圃了，怎么会在这里？”

　　……
　　…………
　　………………好！你！个！绮！罗！生！

　　终于明白绮罗生莫名其妙让他来找手机钱包是个啥意思，九千胜倒是气笑了——让你算计！让你坑我！绮罗生你大概万万没想到，你这一坑，倒是成全了我吧？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古人诚不我欺。

　　敛了眉目，九千胜笑得愈发柔和：“今天不小心把钱包手机落片场了，倒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还是说，意先生是特意不去赴宴？”

　　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意琦行虽是没说话，九千胜却是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微微有些黯然，想来意琦行是想避开绮罗生……可想避开绮罗生和想避开自己有什么区别，毕竟面前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绮罗生是两个人。

　　“剑宿……”
　　再度唤出这个称呼，见意琦行皱眉，九千胜叹了口气：“此时此刻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我们不妨直说。”

　　“你想说什么？”
　　意琦行眉头紧锁，他总觉得眼前的绮罗生有些不对劲，但要他说出有什么不一样，却又难以描述……

　　“剑宿，虽然你上次矢口否认，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应该有前世的记忆吧？”九千胜凝视着意琦行，声音虽低，却宛如一道道雷响重重劈在意琦行的心上，“如果没有记忆，你为何没来由的讨厌我？如果没有记忆，方才那招‘流萤指’却又是谁教你的？”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九千胜缓步靠近意琦行：“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前世‘绮罗生’的独门手法，全天下，他只教会过一人。”

　　忍不住退开一步避开九千胜，意琦行撇过头不去看那双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眸子：“有如何，没有又如何？绮罗生，你们现在只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既然不想再提，你为何要刻意避开我。”
　　九千胜步步紧逼，直到把意琦行迫到墙边：“我的记忆并不完整，你若不肯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讨厌我……既然剑宿你自己也说不想再提以前的事，那何不忘掉以前的不愉快，就当我们是初次相识，再重新开始。”

　　“你说得轻巧，如果仅仅只是不愉快……我何至于……”
　　咬了咬牙，意琦行刚想推开九千胜，却在看见对方脖颈上的伤口时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九千胜眼神一亮，干脆得寸进尺上前抱住了意琦行的腰，感觉怀里的身体一阵僵硬，九千胜却是语带欣喜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恨我对不对？剑宿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放手！绮罗生！”

　　“不放！”九千胜顿了顿，又放软了声音道，“没人的时候，剑宿你能不能……叫我九千胜？”

　　“九千……胜……”

　　放空了眼神，九千胜这个名字回荡在静谧的室内，却是让意琦行宛如看见了尸山血海，看见了硝烟弥漫，看见了成王败寇，看见了生死两别……

　　九千胜啊九千胜，你说的对，我确实无法恨你。
　　但我恨无法恨你的自己。

　　狠狠推开九千胜，意琦行头也不回地冲出片场，只留了九千胜怔怔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