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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PA ...

  •   01

      PART·A

      意琦行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脚下尸山堆叠、血流成河。那死不瞑目的累累白骨,却全是他的亲信、战友、同袍。
      梦里,有无数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问着——绝代天骄,你已经败了,一败涂地,满盘皆输,你为何还不去死?为何不死?

      为何还不去死?
      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啊!!

      不甘心无法报仇,更不甘心不是堂堂正正死在沙场之上,而是死在阴谋诡计之中,死在无耻毒杀之下。

      他按住胸口,那里痛得连呼吸也是种奢望,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春秋,而毒素早已遍布全身,回天乏术无药可医。
      等待他的,只有步步逼近的死亡。
      意琦行抬头,殿外的杀伐之声愈渐接近,而夕阳渐隐,他想,或许最后一道霞光消失之刻,就是他殒命之时。

      “陛下,请归天吧。”

      大殿内不知何时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个个低眉顺眼,双手交叠,看不清的面容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之后,只余了鬼火般的森森目光在黑暗幽幽发光。于是意琦行转回目光垂眼看去——呵,这不是前几天用同样的姿态跪在他面前求他即位的一堆“忠臣”么?

      “让孤看看,杨太师、光禄寺卿李大人、欧阳学士、鸿胪寺少卿许大人、张御史……人还挺齐。”
      他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就是这么群人,鼓动王姐发动战争,也是这群人,在王姐王弟身死后声泪俱下逼迫自己即位,还是这群人,在发现事态不妙国之将亡的时候,第一时间买通了自己身边的内侍,给他们的王下了无药可解的剧毒,谋逆弑君。

      真是,好一群为国为民的“忠臣”。

      “尔等,数日前也是跪在这里,逼迫孤收拾你们造下的烂摊子,如今,你们也是跪在这里,却是逼迫孤去死?孤是否该称赞你们胆大包天,人心吞象!孤座下这位置,倒是劳烦你们惦记许久,劳心劳神了。”
      冷漠的眼神扫过底下众人,明明是虚弱得濒临死亡的男人,可那宛若实质的冰冷目光,却压得底下蠢蠢欲动的一群人噤若寒蝉,冷汗直流,无一人有勇气再度开口。

      意琦行低声笑了起来,笑得眼耳口鼻里都流出黑色血丝,笑得他的手再也握不紧春秋,但他就是不想倒下,也不甘愿倒下。

      他轻蔑的,低声宣判——

      “可是记住,孤不死,尔等终究为臣!”

      “意琦行?”
      大殿的门忽然被猛力推开,无数敌国的将士如潮水般涌入,他们簇拥着中间银甲白袍的少年战神,而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抬头,最后那抹霞光清晰的映照出熟悉的眉眼,也清清楚楚映照出对方那一瞬间的惊诧恐惧以及……深深的绝望。

      一如,意琦行自己一样。

      然后意琦行蓦地惊醒,惊得一头冷汗,浑身战栗。

      他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深深喘气,茫然无焦的眼神慢慢晃过雪白的天花板、素色的窗帘、浅褐色的柜子……然后是,房间中央那张深蓝色的大床……

      瞳孔猛地一缩,意琦行死死盯着床上那被剥得宛如初生羊羔般的青年,顿时止不住浑身寒毛直立——那张脸!那张化成灰他都记得的脸!绮罗生……不、九千胜!他怎么会在这里!

      身体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了过去,等意琦行回过神,他已经是骑在对方身上紧紧掐着青年的脖子,那睡梦中的青年被他掐得脸色青紫,渐渐呼吸不过来,青年下意识去抠他手腕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眼见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很快就要没了气息。

      然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在青年的脸上,一滴接着一滴,无声地唤回了施暴者的神智,意琦行手下意识一松,跳起来连退数步,直到背脊抵住了窗户,耳边听到青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意琦行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镇定下来,不要慌。
      意琦行按住头低声呢喃,嘴唇却有些止不住的哆嗦。
      不是他,他不可能在这里,那只是梦……只是……一个回不了的过去。

      是的,他不再是战云皇朝女皇朝天骄的王弟绝代天骄,他现在是战云集团董事长朝天骄的弟弟意琦行。

      生死轮转,世事无常,上天真是给他开了个好大的玩笑。三个月前他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看到站在病床前的朝天骄和御宇,差点以为是到了地府一家团聚。而他抱着两人又哭又笑,倒是吓得朝天骄二人以为他摔伤了脑袋,弄得好一阵鸡飞狗跳……而直到现在,意琦行仍然还是不习惯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及陌生的身份。

      他们说他车祸撞伤了脑袋,头部有淤血未散,所以有些失忆是正常,可意琦行自己知道不是的,他不过是来自异时空的一抹幽魂,本是早该死去,却不知为何占了别人的身体和人生。

      可即便如此,能再度成为朝天骄的弟弟,御宇的兄长,他还是恳求上天能让这美梦一般的时光延续下去,上辈子他对不起他们的,以及这辈子他注定亏欠他们的,意琦行愿意用自己的所有来偿。

      可是为什么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告别过去,却又让他看到这张脸……看到这个人……

      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床上的人,意琦行又立马有些狼狈的转过脸——上辈子和这张脸的主人相交,对方无论何时都是衣冠楚楚温文潇洒,就算自己临死之前,那一身染血戎装也遮不住九千胜天生的王孙贵气、儒雅风度,可现在这样、这样……这样简直不要太有失体统!

      用手遮住有些燥热的脸,意琦行浑沌的脑子艰难地转了许久,才隐隐约约回想起自己似乎见过床上那个人……他身体没有大碍之后,朝天骄就将集团下属的娱乐公司“S·R”交给意琦行打理。战云集团主营的方向是能源,旗下虽也有地产百货等企业,但都不是重头,这娱乐公司更是仅仅拿来给家族旁系子弟练手用,抱着就算搞砸也无足轻重的态度,朝天骄让意琦行来打理这公司,纯粹就是怕他在家太无聊又闷出病来。而意琦行虽碍于观念不明白为何还要专门成立公司来管理一堆“戏子”,但既然是朝天骄的要求,他便会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去做好。

      昨日是他第一天去公司上班,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算听不懂下属报告的内容,只要板着一张脸在对方停顿的时候点点头就好……这种功力在他担任皇朝大将军参加无聊的议事时已锻炼得炉火纯青,毫无破绽。可谁知在他好不容易端着脸色视察完毕整家公司,刚打算回家恶补下娱乐圈基本常识的时候,却无意间在公司大门处见到现在躺在他床上这位“小羊羔”匆匆离开的背影。

      意琦行前生和九千胜相交莫逆,两人同吃同住同睡也不是一次两次,彼此对对方的熟悉程度就宛如熟悉自己,就算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背影,意琦行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人——他一下子顿下脚步,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他是谁?”
      在意琦行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问出了口,“S·R”的行政总监凤麟君本因为意琦行捉摸不定的态度惴惴不安了一天,此刻难得见意琦行主动问话,有兴趣的竟还是个长得千里挑一的美人,脑子里顿时十分配合想歪了。

      “应该是公司的新人,要不我立刻把人叫回来?”
      态度近乎谄媚,凤麟君没有忘记朝天骄前几天把他单独叫去吩咐的时候,话意中隐隐透露出的只要意琦行愿意,随他怎么玩的意思,现在若是能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讨好顶头上司,这笔买卖他肯定是只赚不赔。可谁料到他等了许久,意琦行只是凝视着那新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直到凤麟君都快失去耐心了,他才摇了摇头:“不用。”

      这个世界里既然有朝天骄和御宇,那有和九千胜面容相似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又如何,别说他现在和此人毫不相识,就算以前两人有什么意琦行不知道的瓜葛,他也绝不想再有所牵扯……说他怕也好,说他逃避也好,前世的结果已如此惨烈,如若结识九千胜的代价是死亡,那意琦行已经付出过一次,早该钱货两清,他没兴趣再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说,如果没有意外,意琦行很希望他们二人在这一世就这样当个陌生人,最好永不……再……见……

      ……

      好吧,就算老天爷你觉得让人重生已经是透支了两世运气所以不答应我这个请求,也没必要把再见定在床上吧!

      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还没待意琦行想好怎么办,被他生生掐醒的青年却是十分吃力地坐了起来,一边低声咳嗽一边满怀惊怒地看向了意琦行:“你是谁!咳咳,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的衣服呢!盛华年呢!咳咳咳,他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全身无力!还有你,咳、你对我,咳咳,做了什么!”

      “冷静点。”
      意琦行眼角轻轻抖了下,面对这张脸,请原谅他实在无法摆出友好的态度:“首先,我不知盛华年是何人,也不知道他给你喝了什么,更不知道你的衣服……还有你为何会在这里。”

      “不知道?”
      青年渐渐缓过劲来,他赤身裸体现于人前,却毫无羞赧,那俊美得近乎妍丽的眉眼里只有满满的怀疑:“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
      意琦行看着熟悉的脸上熟悉的表情,语气不由自主又冷了三分:“如果没看错,这里是我家。似乎是我应该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还如此……”皱了下眉,意琦行撇开头:“伤风败俗有失体统。”

      “你家?”
      青年愣了下,他狐疑地看着意琦行,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原来如此,你应该就是意琦行吧。”他眨了眨眼,随手扯过床单遮了下身体,神情愈发冷淡讥嚣:“何必在这里假正经,明明因为我不答应陪你就用下作手段来强迫,又有什么资格说人伤风败俗?对,你是有钱,而且还是我的大老板,但不要把我当做那些你随便勾勾手指甩张支票就哭着喊着抱你大腿的家伙,我说不乐意,就是不乐意,谁也别想勉强我。再说这个艺人我也不是非当不可,你们战云集团更不是一手遮天,就算不干了,也没人会饿死。”

      青年噼里啪啦一阵讥讽,说的内容意琦行虽是大部分听不懂,但少数几个听懂的字也让他大皱眉头了:“陪什么陪,你我素不相识,我怎会让你陪伴?我之钱财和艺人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赤身裸体躺在陌生人床上明明就是伤风败俗。”

      青年气极反笑:“你当我愿意躺这里似的!我躺猪窝狗窝也不躺你的床!要不是盛华年给我下了药……”

      “下药?”
      意琦行怔了下,他快步走到青年身边伸出三指搭脉,随即眉头微松:“无妨,只是轻微的毒素,再过片……几分钟就无事了。”

      青年讶然地盯着意琦行:“你这是在把脉?你真会把脉?不是在耍我吧……”

      “绝代剑宿”意琦行纵横江湖十数年,把脉这等区区小事……嘴巴张了张,意琦行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未曾忘记自己如今身处的时代,此等话语若是说出口,他估计又得回医院了……不过这回不是诊治外伤的,而是诊治脑子的了。

      “也罢,我暂且相信你非是自愿来此,等你能自由活动,就离开吧。”拉开衣柜为青年拿了几件衣物放在床上,意琦行坐回沙发:“我昨夜多饮了两杯,回家就在沙发上歇息,实也未知你如何来到此处,但我想,能有我住所钥匙,不外乎也就几人。此事我会查明,若你真被人陷害,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交代?”
      青年抬了抬手臂,发现无力的状况果然好了很多,他捡起床上的衣物看了看,然后挑高了眉毛:“交代什么的押后再说……你是不是好歹先给我条内裤。”

      意琦行呆了下,反应过来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不是他故意没有拿,而是他真的到现在还没习惯穿内裤……所以为青年拿衣物的时候,也根本没记起来要拿。见青年戏谑的眼神在他□□处瞄来瞄去,意琦行简直出离羞愤了:“我、我家没有新的!”

      “哦。”
      出乎意琦行意料,方才态度冷硬并且咄咄逼人的青年却并没有在内裤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有些缓慢但毫不迟疑地穿好了衣服,然后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半山区?住得还真够远的……”

      他转回头,见意琦行一脸不解,忍不住便咂了下舌:“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算了,手机借我用下,我自己叫个车。”

      意琦行听出了对方离开的意思:“我可以叫司机送你……”“算了吧,让你的司机送,我可不是真的被你包养。”青年伸出手,“要么借手机,要么借座机,随你。”

      意琦行虽然很想反驳关于“包养”的话题,但对着那张脸,他最后只是沉默了下,然后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递了过去。他见青年侧着身体靠在窗边上打电话,清晨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对方身上,映得青年颈项间的青紫格外显眼——意琦行顿时对自己不甚清醒时的迁怒行为有些愧疚。

      “你……”
      他迟疑了下,还是没问对方的名字:“今天早上我有点不清醒,你脖子上的伤……很抱歉,我会补偿的。”

      青年刚打完电话,听到意琦行这么说,他便勾了勾嘴角,然后低头在电话上按了几下再丢了回来:“好啊,我的电话存你手机里了,什么时候想给医药费了,记得通知我。不过现在嘛……”青年拍了拍空荡荡的衣服口袋,“能先借我点车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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