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初恋的葬礼上》钟未

13、一点都没变

　　第二天一大早，我直奔建材市场。一家板材店是认识的学弟开的，看见我来了赶紧迎上来：“学姐，来看材料？接了啥项目？”
　　我也不兜圈子，直说：“阿发，我这次来不是来买材料，你们家有什么没用的下脚料板材的，给我拿点儿成吗？”
　　阿发也是个痛快人，说：“学姐你们照顾我生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跟我客气啥？你进店里看看，看见啥料子满意跟弟弟说，只要是一百张以下，我免费给您出！”
　　“用不着一百张，你给拿我50张三合板，再给我一扇140*160的窗子，就行了。”
　　阿发立马打电话，半小时不到东西全送过来了，我借了他的小卡车，把货拉到葫芦所在的小区，远远地就看见葫芦站在胡同里面，见开车的是我，便走了过来。
　　我下了车，对着一脸茫然的葫芦指挥道：“这胡同太窄，我开不进去了，咱俩把后面的东西抬进去吧！”
　　葫芦绕到车后面看见一车的板材，疑惑地看着我：“这是干什么？”
　　我嘿嘿一笑：“给你修屋顶！”
　　我没给葫芦废话的机会，抬起板材往里送，葫芦见我晃晃悠悠吃力的样子，赶紧过来帮我抬。
　　借着阿发借我的梯子尺子锯子锤子，我上上下下忙活了半天，用三合板把破屋顶给加固上补上，破了个大洞的地方，我给装上扇天窗。
　　期间葫芦让我打发去把那破桌子修补修补。
　　忙活完了，我见阿发送的板材还有剩，我又是砰砰通通一顿敲打。葫芦修完桌子，又用下脚料做了俩小凳子后，凑过来问我：“在做什么？”
　　我神秘兮兮地：“做好了你就知道了。去，把屋子里的垃圾收拾收拾扔掉。”
　　葫芦听话去了。
　　等葫芦扔完垃圾回来，我把他关在门外面，说：“你先等着，待会儿有惊喜给你！”
　　葫芦在门外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则在里面洒扫擦洗，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又开着门缝把脏水桶垃圾扔出去。葫芦本来靠在门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我出来，笑了一下。
　　我继续指挥他：“还没好，你把扫出来的垃圾也去扔掉。”
　　葫芦应声捡起垃圾袋。
　　我回到房间，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把钢丝床上那层破棉被扔掉，铺上二手市场淘来的床垫和棉被。然后打开葫芦本来有的那个大纸箱子，不出所料，里面全是破旧的杂志，码得整整齐齐的。我拿出几本翻了一翻，几乎全都是关于植物、昆虫这类的书籍。
　　我把这些书都拿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刚刚用剩余板材做的书架上，最后，在书架空余处，摆上了早上刚买的三盆小盆栽。看着屋子里这抹多出来的绿意，瞬间觉得整间屋子终于活了过来。

　　我让葫芦闭着眼睛在外面等着，开了一丝门缝，确认他没有偷看，然后我把门打开，站在旁边，对他说：“可以睁眼了！”
　　葫芦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我紧张地注视着葫芦，看见他的眼睛像是被猛然点亮的烛火一般，有光在跳跃着。我终于放下心来，期待地说：“开心吗？”
　　葫芦只静静地走到书架旁边，注视了一会儿，捧起一个盆栽，像是欣赏一件传世的艺术品一样细细地看着。
　　我又有些紧张，说：“这是我今早刚买的，想着多肉这种东西应该挺好养的，就给你买来了。”顿了一顿，问，“你知道这叫什么名字吗？”
　　葫芦静静看了一会儿，说：“黄丽。”
　　我听他搭腔，赶紧趁热打铁：“那这玩意儿有花语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
　　葫芦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说：“多肉能有什么花语？就是有我也不知道啊。至于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好养活吧……”
　　“哦哦。”我点头附和。我也不在乎什么花语不花语的，我在意的是葫芦头一次说这样多的话。
　　歇了一会儿，我闻到自己身上一股子汗臭味，于是顺理成章地实施了今天最后一项计划——拖着葫芦去了澡堂。
　　我把昨晚上买来的衣服塞到他怀里，把他推进男澡堂，没等他缩回来就自己躲进女澡堂里，喊道：“我脱衣服了你别过来啊！不过你要是敢不洗澡的话我就是打赤膊也要把你拉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我屏息听着他站了一会儿，最终走进了澡堂子。
　　我心花怒放地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然后就坐在外面等葫芦。
　　等啊等，等啊等。
　　看见葫芦洗得白白嫩嫩热气腾腾的、穿着我买的衣服走出来，我顿时笑得跟看见小白兔的大尾巴狼一样。
　　刚洗完澡的葫芦有些不好意思，扯着新衣服的衣角腼腆地说：“让你破费了。”
　　我赶紧摇头，说：“没关系。”
　　葫芦顿了一会儿，说：“我会还你的。”
　　我信任地：“嗯！”

　　走出澡堂，外面微凉的风一吹，神清气爽的。
　　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微微偏头，看见葫芦干干净净地走在我身旁，心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满足感。
　　“太好了。”葫芦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见我不解地偏头，葫芦笑了笑，说：

　　“你一点都没变。”

　　我怔了一怔，随后也笑，说：“对啊，如果变太多的话，你就认不出来了。”

　　和葫芦告别之后，我乘车回了公寓。一进门，就看见潘月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水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奇怪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该去实地考察了吧？”
　　“提前结束了。”潘月道，“今天阿发跟我说你在他那儿进了些板材，你做什么去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葫芦，啊就是向沙，他那房子太破烂了，我去给他修补修补。”
　　潘月笑了：“你还挺有能耐的啊。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模型课不咋样啊，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会造房子了？”
　　“这不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么。我俩都没钱，那小破房子也不能就那样让他住下去啊，不然迟早得出事。”
　　潘月挪挪屁股，拍拍沙发，我赶紧坐过去。
　　她转过身来正面对我，认真地问我：“你真铁了心要跟他好了？”
　　我点头：“啊。你前天可说不反对的。”
　　潘月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反对了？我就是觉得向沙情况确实太特殊了。他现在连份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呢。”
　　“没工作就找呗！”
　　“你说得轻巧！先不说他有没有学历，问题是他愿意去工作吗？他可是当过乞丐的人哪！”
　　我握住潘月的手，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相信他。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他从全校倒数第一爬到两百多位的事？我相信他这一次也能做到。”
　　潘月忧虑地看着我：“可是社会不是学校。你也27了，我不希望你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天真而没有根据的童话上。”
　　我摇摇头，说：“潘月，我知道你要说我太幼稚，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深浅。我也认认真真地想过。但你知道吗？我不是在帮助葫芦，我是在救我自己。我知道没有葫芦我将变成怎样，你也看见了，这些年来我过得有多灰头土脸。但自从遇见了葫芦，我整个人都活起来了。一想到他，我浑身充满了干劲，连呼吸都很畅快，他让我开始想象未来，而一想到未来的他和我，我就幸福得喘不过气来。潘月，你明白吗？”
　　潘月看着我，就像看着自己将独自出远门的小女儿一样。她终于呼出一口气，说：“那你就去做吧。”
　　我抱住潘月，在她耳边说：“我会幸福的。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