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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4章 2 ...

  •   “为了个女人,值得么?”清洗、敷药、包扎,顾影怀做得一丝不苟,末了一声叹,是难以言喻的惋惜。
      “三爷!”李秋白缓缓睁眼,看到顾影怀的刹那,眼神中竟多了三分畏惧。
      “除了这道剑伤,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处?”
      “秋白不值得三爷费心。”愧疚难当,李秋白低下了头。
      “你是我的人,为你费心是自然。”顾影怀说的坦然,“自你入缟羽楼,我看着你一步步坐上剑阁阁主的高位,比谁都要欣慰。”
      “秋白让三爷失望了。”
      “不是失望,是痛心。”顾影怀更正,“秋白,你到底是为什么样的人背叛楼主,你真的清楚么?”
      “三爷此话何意?”
      “你脱离缟羽楼,楼主一气之下动用逆鳞,但真正经他们出手的不过头一夜。楼主惜才,断不会因你一句话而痛下杀手。”
      “可是刺杀失败,苍龙降息还活着。”
      “那又如何?缟羽楼没有以死谢罪的规矩,纵是你被抓住了把柄,楼主也绝不会因此杀人灭口。”顾影怀看着他,一字一句问的他无地自容,“剑阁是护楼剑阁,是缟羽楼的命脉,坐得上这个位子必然是楼主全心信赖,能够交托性命之人,可你却连自己身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楼主这份信任么?”
      “秋白因情误事,有负楼主栽培。但我既选择了她,便等同接受她的过去,无论那是怎样的曾经,如今我眼中的她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一样需要人守护。”李秋白咬了咬牙,忍痛跪了下来,“秋白深知,这一路逆鳞未曾赶尽杀绝,是楼主开恩,更少不了三爷从中周旋,秋白感激不尽,只可惜情义难两全。她是我决心守护之人,为了她,纵是千秋骂名我也愿意背。”
      “世上有的是好女子,凭你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没有?”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执迷不悟!但凡她能有一点儿真心,你今日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顾影怀气急,只得道,“楼主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答应放你走,不过是想顺水推舟揪出她背后的人。可现在我后悔了,你是我一手栽培,我不能看着你一味作践自己,跟我回去!”
      “三爷,我回不去了。”李秋白淡淡笑着,眼中是顾影怀从未见过的坚持,“入缟羽楼是为江湖扬名,然虚名过眼,剑指天下的背后留给我的只剩残忍。三爷,时至今日,我仍无法再度毫无保留的信任楼主,这样的我,就算身在缟羽楼,心也已经背离了。”
      听他说这番话,顾影怀知他去意已决,然而,面对昔日最得意的属下,又岂能甘心就此放手,即便挣扎也要最后一次救赎,“君子坦荡荡,缟羽楼的护楼阁主不能授人以柄,回去向楼主解释清楚,相信楼主会答应还你自由。”
      “秋白明白三楼主是想救我脱出眼下困境,也很感激,但秋白心意已决,纵然身死亦无悔矣。”李秋白说罢伏首。
      “请三楼主成全。”
      三呼楼主,再三恳求,千言万语唯剩一声喟然。
      “这是回转金丹与灵花丸,你带在身边,有备无患。”
      “秋白拜别三楼主。”重重三叩首,敲击在顾影怀心头,声如洪钟。多年兄弟,生死论交,此别经年,再相见也许就是黄土白骨。
      “愿苍天有眼,你我今生不得见。”
      顾影怀一离开,李秋白便如同泄尽了浑身气力,跌坐在地。看着远处的空阔,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你还会回来么?会回来么?”
      斗转星移,转眼已过数个时辰,天际渐渐泛出鱼肚白,心在无止境的等待中一点一点冰冷。
      “你回来了!”李秋白眼前一亮,挣扎着起身,“出去怎么不和我说一声,醒了见不到你怪担心的。”
      “我出去买些吃的,看你睡得沉,没舍得叫你。”
      “哦。都有什么,我饿了。”心口纠得生疼,李秋白强装无事。
      “烧饼、包子、糖糕,零零散散的买了不少。”罄姬说着,舀了碗水豆腐递给他,“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乳白色的汁水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豆子特有的清香激发起味蕾最原始的欲望。李秋白吹开最表层的浮沫,满满喝下一口,不知为何,笑得有些难看。
      “好甜。
      “我要吃糖糕。”一饮而尽,李秋白像个孩子似地伸着手向她讨要。
      “认识这么久,竟没发现你原是这样爱甜。”罄姬浅笑,拿黄油纸包起一块和水豆腐一同递了过去。
      香糯的软糕在油里炸得金黄酥脆,出锅时裹上的糖粉经过时间的催化变得如行云流水般细腻,一口咬下,胃腹与口腔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李秋白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块,又灌了几口水豆腐才停下。
      “要不要再来一块儿?”罄姬看着他,就像人间最温柔的小妻子。
      “我够了。”李秋白笑得有些腼腆,拉过了罄姬的手,小心的护在掌中,“罄儿,咱们退隐山林可好?青山绿水间,你我夫妻男耕女织,等过个几年,生下一儿半女,慢慢看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待到苍发鬓白,百年归老,再携手共赴黄泉。一生虽然平淡,却也是别样幸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秋郎,若人生能重来一次,我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初与你相遇,青梅竹马,白头偕老。”罄姬枕在李秋白肩头,手上动作将两人青丝编绞成结。
      “等来世我去寻你,必不再错过你生命中的点滴。”李秋白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罄儿,忘了以前,好么?我也是,咱们都忘了,重新过活。”
      罄姬没有说话,靠着人假寐。李秋白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秋郎,若有来世,我一定什么都不要,只做你温柔可人的小妻子,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古时点将台,云无繇应约来到。
      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不染纤尘的肃穆庄严。
      “楼主你快看,多壮观呐!足踏山河,天下我有。”
      “好大的口气,莫非我们小修还有心天下?”
      “才不是!问鼎天下有什么好,龙椅只一张。要我选,我宁可做个山大王,逍遥自在,谁也管不着我。”
      “原来是怕我管着你。”云无繇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痛快做主,“行啊!回头去影怀那里报到,入剑阁,闯江湖,都随你。少了你在跟前,我也耳根清静。”
      “楼主你怎么能这样说!”苑修急红了眼,就差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发誓,“我是一辈子都是要护着楼主你的,只要能跟着你,给我山大王当我也不换!”
      云无繇被他逗乐了,倏然又觉得很受用,“你这话我记下了,若有朝一日你做不到,我就亲手将你送入剑阁,这辈子都不再见你了。”
      “若真有那一日,我也没脸在楼主跟前待着了。”苑修双手抱拳,一叩首,便是一生一世的甘心情愿。
      “他们来了。”云无繇倏眼神一凛,回身迎客。
      “兄王,小心。”华轿落地,李仲宣扶起李仲寓,一步一步,顾的小心翼翼,“云楼主已然到了,只带了一个随从。”
      李仲寓点头,自狐裘斗篷中探出双骨瘦嶙峋的手,抱了抱拳,道,“在下李仲寓,字龙胤。此乃幼弟仲宣。仲宣,见过云楼主。”
      “仲宣见过云楼主,云楼主有礼。”李仲宣抱拳作揖,态度之恭敬让云无繇有那么一丝拉的不爽。
      “少君勿需多礼。小修,你先退下。”不知出于何种心情,云无繇伸手欲接李仲寓。
      “阿宣,你也留下。”
      “是。”李仲宣犹豫再三,终是将人交给了云无繇。
      “若非仲寓行动不便,亦不必劳动云楼主关山万里而来,仲寓深表歉意。”
      “王客气了,能一览昆仑巍峨亦是无繇之幸。”
      “据说,你我脚下这片土曾是秦并六国,一统天下的誓师台。不知云楼主今日再临,作何感想?”
      “无繇目光所及,不过一片破败山河。”
      “乱世称雄易,盛世治国难,云氏一族三代为相,云楼主惊才绝艳,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拜相封侯,重振家族声威。”
      “无繇逍遥自在惯了,紫袍朱绶,王还是留予他人吧。”
      “这一声笑,仲寓可否认为是别具意义?”李仲寓摸索着探向云无繇的方向,没有焦距的双瞳透着死气,森冷得令人发指
      “譬如,对宋廷心存芥蒂。”
      “王说笑了,缟羽楼不与朝堂往来,有何芥蒂可言?”
      “可我怎么听说,不!应当说是亲耳见证,云氏一门灭族于宋廷铁蹄之下,仅有长子无繇一人活命。”
      “王以为云氏一族的悲剧,究竟是谁造成的?”云无繇噙着一丝冷笑,等着看他如何作答。
      “唉……你恨我吧,若非我强势求云卿奥援,云氏一族亦不会招来灭族之祸。此事确是我思虑不周,仲寓再次向你致歉。”李仲寓说着,当真躬身行礼。
      “一句抱歉,抵得过数百条人命么?”云无繇负手而立,冷冷开口道,“故作姿态的忏悔不具任何意义,王有话直说吧。”
      “云楼主快人快语!实不相瞒,今日邀云楼主一会,是想襄请云楼主共谋复国大业。”李仲寓一口儒音纯正,温润尔雅,苍白病态的面容匮乏年轻人应有的活力,却掩不住骨子里带来的那股子君临天下的气度。
      “若王要说的是这些,恕无繇无能为力。”干脆拒绝,容不得一丝转圜。
      “云楼主且慢!”李仲寓出言叫住了他,面上有些难看,“今日但凡仲寓能持刀抱剑,也不会求上楼主了。”
      久在高位,见惯了对手的强势,面对李仲寓突如其来的示弱,云无繇一时竟有些怔忪,“后主懦弱,丢了江山,令多少人流离失所?百姓所求不过两餐一宿,谁做皇帝有什么要紧,没有一统的人心,后羿王朝冰山一隅要如何与宋廷铁蹄抗衡?”
      “南唐覆灭,你今日所见之王朝是众将士以鲜血铸就,我坐在白骨垒砌的王座上,日日听亡魂叫嚣,振聋发聩,时刻提醒我国仇家恨未雪。我何尝不知,宋传二世,复国之路已遥不可及,可我是李唐最后的传承,血脉在我体内流淌一日,我便要为李唐呕心沥血一日。”极地严寒,李仲寓无半分功体抗衡,说完这些,已是冻得脸色发青。
      云无繇皱了皱眉,将他双手纳入掌中,以内息助他调和,“你武骨早废,为何还要坚持来这冰天雪地,自讨苦吃?”
      “只有在这里,朝廷鞭长莫及,我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累积复国的资本。”李仲寓缓了过来,反握住云无繇的手,言辞恳切,“你肩负缟羽楼命脉,今日若换做我是你,也不会贸然答应与前朝王族合作。我也不瞒你,在此之前,我亦考虑过其他人选,但最终都会归结到你身上。”
      “若倒退十年,凭一腔热血,与你杀入皇城也是有的。可惜时不我与,现如今我身受朝廷诰命,这椿仇恨注定是背不起了。”
      “武冠无冠,君子死而冠不免,慧黠如你,连这一点都看不透么?”李仲寓有些发冷,抱着狐裘暖了好一阵子才继续,“区区庙堂怎关得住你云无繇一身傲骨嶙峋,昔年云氏一族伤亡惨重,为保全血脉,你不得不向朝廷俯首称臣。那时有多少委曲求全,今朝便有多少愤恨交加,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这样心境下的你。”
      “我是什么样的心境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了,你又有多少自信敢对我说这种话?从坐上缟羽楼楼主的位子,一步步走到今天,昔年的云无繇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云无繇笑得惨淡,“赵炅对外宣称后主王嗣早夭,李氏血脉断绝。一旦开战,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势必不能动用朝廷兵力,届时能够仰仗的唯有我这位远在庙堂之外的武冠侯,纵观后羿王朝,能够与我匹敌者不出三人,若再算上缟羽楼兵力,你断无取胜之机。反之,选择先向我开口,纵然被我拒绝,亦能断了日后我襄助宋室的可能性,太子殿下下得一手好棋。”
      “睽违多年,难为你还这样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李仲寓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堪称完美的笑容,“逆天——诛九族的重罪,我既与你说,便是作了玉石俱焚的打算。能兵不血刃自是最好,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放你离开这座冰城。”
      “我知道你艺高胆大,可一人难当百万兵,纵然武功盖世,在我这冰天雪地也是作困兽斗。兄弟一场,何苦要闹个你死我活,白白便宜外人。”
      “说的也是。”云无繇倏然转了口风,“所谓立场,不过是利益冲突下的表象,倒不如说说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倾吾所有,应汝所愿。”
      “如此大方,你就不怕我夺了你辛苦挣来的万里江山?”
      “你若有心天下,又岂是我一人之力能拦得住的?苟延残喘至今,除了复国,已经没有什么是我赌不起的了。只是,你若为王,定要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否则李仲寓纵死,也要拉你一同下地狱。”

      高山远眺,渺万里无云,南归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没入深雪。
      “天阙,王有请。”小小的人在十步开外跪地,恭敬的垂首。
      “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天阙,属下新入长歌,还未得赐名。”
      “父母在,不远游,你小小年纪,何必来受这份罪。”咎无锋没来由的不痛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跟得上。
      “兵燹连年,我已经没有家了。”闷闷的,像是跌落进雪里的声音。
      咎无锋心脏倏得一紧,眼前蓦然跳出一抹白,“无所依傍,一世畸零,就叫你无依吧。我与王说一声,今后你就跟着我吧。”
      先生,有生之年,无锋必替你守住南唐最后一方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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